而后他看向林给,道:“这位公子意下如何?”
林予这回袖子也不扯了,直接改为掐肉以表暗示。
林给眼底染笑,不动声色地将在他后腰作怪的手拿下来,朝正看着他的赵书佰面无表情道:“请罢。”
最后林予和林子终究是没有拦住两人的单独会晤。不过林予也看淡了,该来的总会来,那就让暴风雨再猛烈点罢。
但林子护主心切,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看两人,以备即使确保他家主子的安危。、林予观察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件事,今日好像是林给第一次唤她的名字,虽然当时的语气有些不敢恭维,但还是怪让人震惊的。
不过很快她又被另一个问题绕进去了,林给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又为何莫名地冲上来打赵书佰。
她记得林给在她跟前很规矩的,今日为何这般失控?
因为什么呢?
河边水汽重,晚风吹过,沁着淡淡凉意,林予忍不住在风中打了个冷颤。她抬头看了眼河岸桥头上的两人,搓了搓手臂,心里想着今晚该是回不了村了,等会找家店将就着过一夜,明天再回村。
正想着找哪家客栈,突然感觉身后的风好似停了,她心道:奇怪,明明身后是迎风口。
林予疑惑抬头,没等回头察看,直觉后背有人靠近她,紧接着一股力量猛地将她往前一推。
“扑通——”
第二十四章
被推下去的霎那间,林予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会游泳!
夏夜的水透着浸骨的凉,河水穿透鼻腔漫进呼吸道和肺腑,空气在这一瞬间被抽空,身体随着毫无章法的挣扎,不断地往下坠,周身是无止境的冷。
眼前的一切彷佛都放缓了速度,最后慢慢地定格住,成为了静止的画面。
就在林予意识涣散之际,看到了林给发了疯地从桥头直奔而来,脸上那抹熟悉的冷峻在此刻荡然无存,可是继而被何般神情所替代,林予已经没有精力考究了。
“林予!”
这是今日的第二声,只是可惜了,语气都不怎么好听。
水中的波纹越来越细,而林予也再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水蓝色的床幔随着夜风扬起一道唯美的弧线。
林予低头,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干燥的衣裳,不知是何人的,套在她身上并不合身,衣料类似于冰丝,贴着肌肤,有一种冰透的清凉。
林予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白,风吹过,惹来一阵细细的咳嗽,眼尾都咳得泛红。
所在的房间明亮空旷,斜对着床的轩窗泄开一条缝,风从此处溢过,将案桌上的烛火吹得摇曳不定。
林予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尚未站稳脚,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刻意压低的惊呼声。
“快!看看里面的姑娘醒了没?正堂出事了!”
出事了?
林予整理上衣的动作一顿,直觉这事与她有关。
果不其然,房门被一丫鬟打扮的姑娘轻轻推开,见着林予正站在床边,慌张地跑到她跟前,面露焦急,“姑娘……大少爷说只有你有办法了,你快去正堂看看,那位公子……”
不等她把话说完,林予已经朝门外跑去,恰好撞见刚才来传信的小厮。
她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小厮的手臂,嗓音有些喑哑,“带路。”
正堂里,赵家人都在,赵书佰站在距离林给几步远的位置,一众人中,他的脸色还算平静,“还请林公子就此住手,咱们有话好好说,小荷是家父近来收的义女,身为赵府的小姐,她今夜的做法实有不妥,这件事等林姑娘醒了,赵府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林给一只手掐着周荷的脖子,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怒意更甚,收上的动作越发用力。周荷面色涨红,额角青筋突起,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咽喉被死死地噎住,呼吸变得愈来愈艰难。
她拽着林给地手臂,倾尽浑身力气地挣扎,换来的反是林给更凶狠的力度。
赵诗婕吓得浑身发着抖,扶着贴身丫鬟的手堪堪站稳,颤着嗓音道:“你……别,放过荷儿罢,这都是个误会,她没有要陷害林姑娘的心,你们想到什么赔偿,尽管提,赵府都答应你们。”
林给转头,如煞神般看着她,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忽地笑一声,眼神一冷。
“我要她死,赵府也答应么?”
林给将周荷抵在墙角,猩红得似淬了血的眼眸睥睨着她,看着她无力挣扎的痛苦神情,笑问:“如何?不能呼吸的滋味不好受吧?”
周荷的挣扎越来越无力,她胡乱点着头。
“那你当初动手推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刻呢?”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想到刚将林予从水中抱起时,那冰冷的触感,他的愤怒都无处发泄。
周荷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众人见此,知他是真下了死手,一时间顾不上害怕,异口同声喊道:“不要!”
于此同频率地还传开了另一道声音,“林给!”
林予跟着那小厮一路跑着来到此,入目的就是此般画面。
在场的人循声回头看向她,眼神各异,有惊喜的,有埋怨的,还有愤怒的,然这各种情绪都在看到接下来的一幕后整齐划一地转为了震惊。
只见林予拖着虚弱的身子,一步一步朝林给走去。
林给见着她,难掩惊喜,正要开口,脸色骤然一变。
“啪!”林予不给任何机会,神色冰冷,一巴掌落在林给脸上。
这一声响让画面一度凝固,众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赵书佰见此,眉尾一挑,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林给侧着脸,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扼住周荷脖颈的手不自觉地放松,片刻后自然下垂。
赵诗婕在赵书佰的示意下很快回过神来,赶紧与丫鬟一起将白着脸,眼见就要摇摇欲坠的周荷扶坐在椅子上,然后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大夫。
本就受了寒,方才在路上又吹了风,现下站定,喉咙一阵发痒,实在忍耐不住,当即咳嗽起来,咳得一发不可收拾,好似要把心肝脏脾都咳出来才作数。
咳嗽咳的脑袋都开始隐隐泛疼,但是再疼也没有心疼,针扎一样的刺痛,折磨得她透不过气。
林给一下反应过来,扶着她,受伸到其身后,轻拍着为她顺气。林予漠然地推开他,缓步来到周荷身前,两人一座一站,林予垂头看着她,眼里没有情绪,“周姑娘是不是该给我道个歉?”
“你做梦呢,该道歉的不是我而应该是你!”
周荷已经从窒息中缓过来,但脖颈上那块醒目的勒痕却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心心念念的人为了眼前这人对她起了杀心,而这都是因为她将林予推下水。
周荷回想起林给那眼神,就一阵心惊,心里对林予的恨就越深一分。
林予将她眼底的情绪一览无遗,不怒反笑,“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欠你一个道歉,是我管教不方,才让周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但是前提是你先给我道歉。”
此话一出,周荷因在袖子下的手已经握紧,面目狰狞起来,但碍着赵家兄妹在场,强忍着没有失态。
赵书佰见缝插针,调和道:“小荷,给林姑娘的道歉,咱们赵府的人敢做敢当。”
赵诗婕对这件事了解得云里雾里的,但现在听到赵书佰这番话,也差不多知道因果了。
她手搭在周荷的肩膀上,安抚着说:“荷儿,既是有错在先,那就给林姑娘赔个不是,同为轩镇百姓,抬头不见低头见,切莫伤了和气。”
看着为林予冲当起说客的兄妹俩,周荷气得差点把牙咬碎,她垂下眼眸,眼底蕴着滔天恨意。
林予一直关注着她,这动作自是落入了林予的眼里。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周姑娘可是考虑好措辞了?”林予抱着手臂问道。
周荷沉默了片刻,抬起了头,又恢复了往日见面时的笑容,“既然林姑娘都这般宽宏大量了,我又怎会不领情?”
她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低声道:“对不起,林姑娘,我当时不该因着贪玩就忘了你还在我身后,林姑娘,我并非故意为之,你能原谅我吗?”
这演技,真不赖。
要不是现在林予没那兴致,倒真想跟她切磋切磋那尘封多年的茶艺。
她点点头,“既然林姑娘都这般诚恳了,那我也给你道个歉,我不该让……”
“哎!”她故意在此处停顿一下,故作后悔,“早知道我就先给林给说好,让他再急也别对咱周姑娘动粗,瞧这娇嫩的脖颈都成什么样了,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周荷听到此话,只觉得喉管涌上一阵铁腥味。一旁看热闹的赵书佰没忍住嗤笑出声,他果真没看错,这姑娘是真好玩。
众人视线齐齐投向他,赵书佰拳头抵唇干咳两声,换回正经样,对身后下人道:“既然误会一场,那此事就此了结,如若听到有人今后再敢议起,家法伺候。”
毕竟此等有损赵府威严之事,如若传出去,不得让人看笑话。
林予直到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对他的了解还太表面了,但也算知道这赵书佰为何能成为男主候选人了,活脱脱一腹黑狐狸的人设,还是只颠倒是非能力极其强的狐狸。
众人齐声答:“是。”
而后便将满地狼藉清扫干净后退下了,周荷也在赵诗婕的搀扶吸离开了,只是离开得有些不情不愿,先是狠狠地剜了一眼林予,而后看向林给,迷恋又后怕。
赵书佰有回头对她道:“林姑娘,夜已深,今晚暂些府上吧。”
林予这才扫了一眼被她扒拉到一旁的林给,林给见她看过来,眼眸倏地一亮,就像在家候主人的狗子一般无二,就差摇尾巴了,与刚才那个煞面阎罗般若两人。
他的眼睛太亮了,看得林予突然有些心软。她暗叹了一口气,将视线撤开,接着就撞见了赵书佰脸上那玩味的神色。
林予抬手摸了摸脸,疑惑道:“我脸上有东西?”
赵书佰摇头。
“那你这般盯着我作甚?”
赵书佰又啖笑不语。
林予有些窝火,索性告辞,“赵公子,我们先走了。”
赵书佰:“这么晚,你们上哪找店去?”
林予笑道:“总有店要做生意,要是今晚我们真住府上了,有些人怕是要辗转难眠了。”
她从钱袋里摸出些钱,放在了一旁的漆木桌上,“赵公子,这身衣裳就当我买了,就不送回来了。”
赵书佰面色一愣,“林姑娘这般见外,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就当送与林姑娘做赔礼了。”
林予笑了笑没说话,朝他点点头,拉着林给出了赵府。
赵书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尾带着笑,突地摇了摇头,“有趣。”
第二十五章
“你别跟着我了,行吗?”
再次转身撞上人之后,林予终于没忍住发火了。她面显不耐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可惜推了两下,没推动,恼怒地瞪着他,“你到底要干嘛?”
林给立在原地,稳如泰山,微绷着唇,眼帘下垂,他看着林予,眼里带着纵容又含着低落。
林予看他这副装可怜的样,就感觉脑壳轻痛。
她就疑惑,这人的面具到底是怎么做到人前人后切换自如的。前几天从镇上回来,她就铁了心要把人赶走,结果林给好似早有预料,每天雷打不动地守着她,任她说再难听的话也没用。
最后林予累了,索性话也懒得讲了。而林给本就话少,林予这一不说话,两人就每日上演起默剧来了。
林予没做反应,淡淡地看他一眼,继续忙手头上的事。
鱼塘的堤坝已经修好了,林予特意让人将田坎加宽,然后在上面铺了一层青石。鱼苗也投进去了。眼下就差在周围把花种上了。
身后没有动静,但林予知道他还在。
怎么就如此执着呢?
她暗叹了口气,没再管他,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那道不同以往的眼神,炙热得似要将人灼化。
又是好些日子没下雨了,这几天的云层厚得似将空气都组个,闷热得直叫人透不过气。
这时林予正选着适合种在鱼塘边的花卉,她一株一株地瞧着,时不时拨开花丛细看两眼。
正好一路看到院角,发现那角落处生着一丛杂草,快要挤进花丛了。她顿了顿,走过去,就在随意拨开准备拔掉的时候,突然瞳孔急剧收缩——
“啊!”
林给猛地一惊,以为是哪伤着了,跨步上前,却见草丛之中蛰伏着一条黝黑的蛇,身长足有一米,此时正盘着蛇身,吐着细长的蛇信子。许是受林予这一声所惊扰,速度极快地梭走,转瞬便消失不见。
林给回头察看林予,发现林予的脸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双眸怔怔地盯着前方,眼里没有任何波动。
“怎么了?咬到何处了?”林给握着她的肩膀,神色慌张地检查着。
林予惊魂未定,面色仍旧没有回血,如同一只布偶任由林给摆弄着查找那不存在的伤口。
见她不说话也没动作,林给的语气越来越急,不管不顾地捞起她的袖子,“告诉我,哪疼?”
夏季的天说变就变,周围突然刮起大风,接着不远处就划过一道闪电,林予终于在一声闷雷中缓了过来。
站得实在太久,她腿麻了,所以灵魂归位的一刹那重心不稳,直接往前面栽了去,幸好林给扶得及时,不然她即将面临的就是摔得个狗啃地。
好不容易站稳,两条腿就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林予眉头一皱,差点又要摔。
林给见此,眼神一凝,然后毫无预兆地弯下腰。
“哎哎哎!”林予察觉到他的意图,忙推着他,“不用,我自己能……”
“走”字还没说完,就已经感觉双脚离地,顿时天旋地转,视野这在一瞬间拔高。
出于身在未知高度的恐慌,林予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林给身躯微僵,脸色有些不自然,“别动。”
“哦。”林予人在都在他手上,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闷雷一声接一声,起先还是从远处传来,现在听,已经近在耳边了。
“你愣着作甚?快回屋呀,要下雨了。”
林予话音刚落,雨点便有所感应似地紧随其后,稀稀疏疏地落在两人身上,沾着衣料就迅速地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