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走过了楼层,哈利难免感到惊慌失措,这种事情以前从没发生过,而且不意味着今后都不会再发生。她想着如果能赶紧往回走,离开这儿,也许还有可能让自己的世界恢复正常,但是转回身去查看,楼梯已经自顾自移走了。
“哈利?”站在楼梯口露台那儿的人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早上好,塞德里克。”约定俗成的规矩似乎是这样的,既然一个人友善地用名而不是姓称呼你,你也应该这么做,“我正要去找卢平教授。”
“可是,”塞德里克迟疑着说,“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办公室在三楼。”他们眼下在七楼。
“或许我还没睡醒吧。”她听见自己声音还是恍惚的,“你呢,又是为什么在这里?据我所知九点半就是第一场O.W.Ls考试了。”
“没错,第一场……我担心自己进考场后会紧张,想先一个人待一会儿,让头脑清醒一下。”男孩的嘴唇翘成一个不好意思的模样。说来奇怪,他这样相貌堂堂、又善交际的青少年不应该是这样腼腆——这类人总是生来就对他们要做的事情了如指掌,不必费尽心思便能掌握自己的人生,先于其他同龄人之前早早度过了需要谨小慎微的时候。然而,她在塞德里克身上却看不到那种老练。
“没什么好紧张的,”哈利说,“毕竟你是你们年级最优秀的学生。”
“你真的那么认为?”她发现他脸上的神色又腼腆,又开心,在看着自己。
“我听大家都这么说,还能有假么?”
“谢谢你。”塞德里克看起来有些失望,“我想,一切都会顺利的。”
“你会考得很好。”从露台能看到西塔楼的堞墙处。自然,不管是鹰头马身有翼兽还是她的教父都早已不在那里了——她这才回想起来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我要走了,再见。”同他匆匆道别时,哈利忙着跳上转了一圈回到原地的楼梯,跑下数层楼。卢平正要离开去给二年级学生上课,“哈里特,如果你有关于期末考试的问题可以今天下午来办公室找我。很抱歉,现在我得……”很明显,期末前造访办公室的学生数量有显著的增加,他对如何重新安排会面早已轻车熟路了。
哈利打断他:“预言家日报没有报道这件事,布莱克昨晚被捉住,然后又逃跑了。”
卢平的动作就像背后中了一枪。“我知道,他被关在塔楼后我们其他教授都有参与巡逻。我不清楚他被抓捕到时是什么情况,可是你——你为什么——难道他去找你了?”
“布莱克没有出卖我爸爸,真正的叛徒是彼得·佩迪鲁,他才是赤胆忠心咒的保密人。我亲眼见到彼得,他没死。”十二年前还没有,“伏地魔失踪后,他变成老鼠找了个巫师家庭住下,多年来一直在等待过去的保护人重获力量后好让自己回到魔法界。”哈利说。
“真的吗?”他问,声音只比悄声说话高了一点点,“你能确定?”
“去问邓布利多教授吧,他肯定愿意告诉你详细经过。”格兰杰和韦斯莱同校长详细说过整件事情。“我只是觉得你值得知道真相。”她走开时卢平还站在原地。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可是那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
哈利离开三楼,回地窖去取自己的书本准备上第一节变形术课,麦格教授不会高兴看到她迟到的。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重要的是要捱过最初一段时期——总是梦见各种古怪版本的虫尾巴死去那天的时期。然后哈利渐渐可以照常安睡了,然后她第一次和赫奇帕奇的学生们玩了魁地奇,然后卢平被斯内普曝出狼人身份,主动辞职了,然后学期正式结束,该回德思礼家了。
“暑假准备去魁地奇世界杯吗?”回程路上布雷斯问她。
“不是我自己骑在扫把上飞的话,我对魁地奇比赛的兴趣不大。”哈利说,“这个暑假我要专心于各科学业,尤其是魔药课。”
“魔药?”男孩露出不敢相信时半笑不笑的样子,仿佛在说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扯淡的谎话。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一名斯莱特林的学生,我把院长教的科目看得非常重要。”
“你根本就正在用这学期的魔药学论文折纸飞机好吧?”
“不然我要怎么把它们扔到车窗外呢?”
大多数人可能会觉得这难以置信,哈利相当重视学业——赏心悦目的成绩单可是未来有个高薪工作的前提中最基础的基础。优等生常有,天才却不常有。格兰杰与马尔福通过刻苦学习得到了年级第一和第二的好成绩,但那毕竟只是匠气,谈不上是真正的得天独厚——天才啊,哈利暗自揣测,大概是里德尔那样子。即便如此,要达到他们的水平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相当难。或许哈利目前还落后一大段距离,可是如果她甚至在最乏味的魔法史课上也巨细无遗地记笔记,每天晚上都读书读到眼睛疼,那么追上这两人就只是个时间问题。
整个六月里,斯内普对哈利的态度相当令人害怕。她本以为他对自己已经可以说是厌恶透顶了,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在痛恨哈利这项任务中,斯内普居然还有可以努力的余地。当她出现在面前时,哈利每次都能看得见魔药课教授右太阳穴上一根细血管在抽动,而且他总是不断折屈手指,似乎恨不得要扼住哈利的喉咙,或者干脆抓住她的脸使劲收紧,也许等哈利的脑花从鼻子里被挤出来,斯莱特林院长的深仇大恨就能了却干净了吧。
但凡还得和德思礼们住在一起,暑假就不可能比上学愉快。达力的学期体检报告单寄到家后,他被迫开始了节食计划。哈利抓住了这个机会,她和达力悄悄达成一项协议,他去说服他爸妈允许哈利去一家咖啡馆打工,而作为回报哈利会给他私下提供一些饮食上的救济。没过几天,达力告诉她成了。哈利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和父母说的,也不在乎。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可以每日半天挣钱,半天在公共图书馆度过,不必再呆在家里做家务了。面试比想象中更容易,店长只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例如有没有做过女招待的工作,会不会泡咖啡之类的。哈利向他保证虽然自己没有经验,学新东西一向很快,老店长点点头,问她要了社保号,这个举动说明哈利被录用了。
“学生打工是有限制的,这一点我想学校的老师都有说过吧?假期你可以做全职,不过等开学了,根据劳动法每周你最多工作二十个小时。”把围裙交给她时,店长提醒她说。
“我在寄宿学校上学,开学后就不在萨里了。”
哈利担心这么说他就会不要自己来上班了,好在老人只是点了点头。“那也没关系,我们总是乐于假期里给学生提供一些接触社会的机会。你今年读几年级?”
“九月我就要升入十年级了。”按照麻瓜学制算,她是名准高中生,“再过几周我满十四岁。”
他把眼镜摘下来,一副意外的神色。“我还以为你该有十五六岁了呢——别在意,我判断小孩年龄的水平一向很糟。”
“我父母都比较高大。”哈利解释道。她的青春期来得迅猛而突然——如今哈利已经有五英尺六英寸高了,比布雷斯还高一点点,他对此颇有微词。另外,从上学期起时不时有哈利没见过的高年级男生凑过来,就是为了说上几句奉承话。假如他们说话时没有老是盯着她的胸脯,这些恭维倒算还能接受。
某天下午,一个比看起来比她稍大点儿的女孩走进咖啡馆和哈利聊起天来,自如得好像从小就同她认识。年轻姑娘穿一件露肚脐的花边上衣,是那种在街上擦肩而过后引起佩妮姨妈小声咒骂的款式,但是这个女孩却又能对威廉·戈尔丁、布莱姆·斯托克还有萨缪尔·贝克特的书侃侃而谈,也没有显得卖弄。她有一头乌黑卷发,棕色的大眼睛里的神色非常大胆,橄榄色皮肤像缎子一样泛着光泽,这几方面在哈利心里被形容为具有西班牙特点。那是一个生意闲散的午后,店里除了她们只有一个看报纸的老头。女孩叫罗莎,今年十七岁。她点了一杯康宝蓝,然后就坐在吧台那儿和哈利聊天,偶尔在高脚椅上换一下坐姿。她告诉哈利自己在附近的沃丁翰学校就读——这就不奇怪她喜欢贝克特了。罗莎说话的时候,哈利很难把视线从她漂亮的肩膀和脖颈移开。
“沃丁翰一直是我的梦校,”哈利说,“所以我才到这儿来打工。”在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获得沃丁翰艺术奖学金,为此甚至小学期间加入了唱诗班——作为一项课外活动,它实在不符合哈利的形象,因此一直被当作秘密。就连布雷斯也没有告诉,他会笑话她的。
“我们学校有什么好的?不就是照着那套私立学校的模版,陈腐得要命。”罗莎说,“只有十二年级和十三年级的学生才被允许自行去伦敦,十四岁以下甚至连周末都不能外出。因为这破规矩,我不得不走读。”
“可是你们那儿出了很多名人,女演员、外交官、芭蕾舞表演家,还有肯尼迪的妹妹……”
“是啊,许多许多的成功人士,还有很多富翁。”女孩盯着她的咖啡杯,脸上带着厌倦世俗的微笑。
哈利感到自己脸红了。“想要成功难道也是种罪过吗?”
“噢,当然不是。”罗莎露出最狡猾的微笑,眯起眼睛仔细地上下打量她,“你穿上沃丁翰的校服一定非常可爱。”哈利突然有点讨厌起这个女孩来了,她从没指望这些上天的宠儿理解这件事——有钱人可能知道钱的意义,但他们不明白它是怎么来的。
第二天又是一年生日,早晨猫头鹰们接连送来书信,分别来自金妮、布雷斯和海格,哈利还没来得及拆开,第四只鸟飞向这里,是一只鵎鵼,大得差点进不来窗户。她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谁的信使:西里斯给她写信了,他没有真的把她的事情抛到脑后!这些日子里,她想的最多的就是他。哈利好像是在无所谓地面对一成不变的生活的同时感到了剧痛,这几乎要成了一种快意。教父的承诺没可能实现,他所说的家现在是不可能有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看看我吧。在忙碌的一天当中,她会对自己说。好好看着,我正在淡忘,我在应付,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哈利放下手边的其他东西,先看这一封。等她用拆信刀小心划开信的封口,展开信纸时就像展开了阳光和空气,好像那是等待许久,也是理所当然的。她坐下来读这封信,再度记起了临别时教父说的话,这次奇怪地让哈利感觉很好。
……摄魂怪没可能再找到我。前往目的地的中途,我故意停下来让某些麻瓜看见我,在远离霍格沃茨的地方,这样城堡的保安措施就可以撤消了。我希望这封信没有让你等太久,如果需要我尽管写信来,你的猫头鹰会找到我的。不久我还会写信给你。以及,生日快乐,哈利。我多希望今天能在你身边,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别担心,最近我找到了一些门路,假如事情顺利,明年初我就能回来。信中附上了一样东西给你,或许它可以让你明年在霍格沃茨过得更加愉快。
哈利在信封里摸索,深处还有一张羊皮纸,上面写着“我,西里斯·布莱克,哈里特·波特的教父,特此同意她周末去霍格莫德村。”将它交给校长,下学期她便能去大大方方地去巫师小镇了。然而这也比不上信中的这句重要:假如事情顺利,明年初我就能回来……
西里斯没有骗我。哈利心想,他全都记着。她想念教父的程度甚至超过渴望离开德思礼家,此刻哈利愿意付出一切,只换取和西里斯重聚片刻,再和他说说话。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要做的事情不过是等待。这一点也不难,哈利对此早已习惯——既然她可以等这样一个人出现等了十三年,自然也可以继续等待下去。
第11章 一一
时间一到十点,西里斯准时离开酒吧,开他那辆二手车回住处看有没有书信被捎来。整个八月他又给教女写了两封信,两封信里都提醒哈利,如果她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告诉他。哈利只回过一次,表示一切都好,叫他不必挂心。或许没有消息就意味着好消息吧,这说明没发生任何坏事,西里斯只能这么想。已经九月了,她肯定回了到霍格沃茨,也就是说,处于邓布利多的保护之下了。话虽如此,他依旧保留了每晚在窗前边喝酒边等待猫头鹰的习惯。
在南美自由自在地浪荡了一阵后,西里斯决定去到更安全,即使抛头露脸也没有关系的地方。他很快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北美的莎尼甘镇,那是个几乎被现代生活遗弃的湖边休闲地。在哪里住都是住,他觉得住在这里就蛮好。巴克比克也可以待在树林里,西里斯用咒语确保了没有麻瓜会去那块区域——他从南美的地下市场搞到了魔杖,比不上被魔法部处理掉的的那根好用,但还凑合。自从剪了头发、刮掉胡子,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只有多年前就熟悉他的人才有可能认出西里斯。在北美小镇,没人会把通缉令上那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和他联系到一起。
“你瞧,我们这儿远离尘嚣。”头一天搬进租屋,出门后西里斯巧遇了当地警局的警车,里面坐着的长官表示愿意送新来的住户一段路。警官一边开车一边跟西里斯说话,大大咧咧地把烟灰抖到制服上,“不管社会有多么残酷无情,我们这儿远离它,莎尼甘的居民最舒适不过了。”要是知道副驾驶上坐了名被指控谋杀十三人的逃犯,大概他就无法这样夸口了。
“想让我带你去哪里?”警官问,“对了,忘记自我介绍——我是安德尔·道格,是负责这里的警长。”
“雅各布·阿特金森。叫我杰克就好了,朋友们都这么叫我。”
“想让我载你去哪里?”
“方便的话,将我在镇子中心放下来可以吗?”
“去购物广场吗?喔,是的,这一定是你现在最需要的——采购。当然没问题,你就理解为好客是我们这儿的传统好了,杰克。”
车里有股陈旧的烟草味。要是有人常在车里抽香烟或雪茄的话,烟草的气味就会慢慢成为车子的一部分,西里斯喜欢这个味道,不怎么清新,却能让他感到回去了自己年轻气盛,还在骑摩托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