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白昼——密斯本北
时间:2022-01-31 08:24:51

  宋杭之嘴角牵起讥诮的笑:“是呀,她是在我肚子住了几个月,那又怎么样?她等不及来这世上,同她虚伪自私的父亲见面,根本都不会管我这个母亲的死活,我流了那样多血,又为什么要对她倾注爱意?”
  庄景明低了头,她看不清他的神色,良久,才听他开口道:“她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多谢你。”
  宋杭之冷笑道:“‘第一个孩子’?莫非你都还想着叫我给你生第二个?生一个我就赔上大半个正仪集团,再多生几个,岂不是连全家上下的命都搭上?庄老板,庄主席,我是没胆子给你生孩子了。你再忍耐几个月,明年你坐上信和三十层,多少人等着排队给你生,你爱生几个生几个。”
  讲着讲着,她眼前便一片湿漉漉的模糊。
  她疼得翻不了身,便侧过脸,眼泪顺着脸颊,枕头都洇湿了一片。
  庄景明却掰过她的脸,两只手捧着她濡湿的面颊,细细地给她擦眼泪,边温柔地低声叹道:“杭之,你怨我、恨我,都没关系。”
  她仍是低着头。
  他欺身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笑道:“但是不要乱讲话,我会生气。”
  宋杭之忍不住打了个抖,被庄景明察觉,他笑着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亲亲她的眼皮,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看宝宝。”
 
 
第40章 39“‘陶陶’是快……
  庄景明翻了一个月《诗经》,找来几个文学院的教授商量,又去请教本港专做名流生意的风水命理大师,最终给女儿起名叫“陶陶”。
  “‘陶陶’是快乐的样子,希望我们的女儿每天都开心。”庄景明笨拙地抱着小婴儿,边哄她睡觉,边对宋杭之笑道。
  宋杭之对这个早产的女儿没什么爱意,她只是冷淡地点头。
  她最近染上酗酒的毛病,躲在酒窖里喝得醉生梦死,被庄景明发现,气得叫佣人将一面墙的酒都扔了,还砸烂了几瓶。
  宋杭之只是心疼酒,庄景明砸烂的那一支Black Pearl得三万美金呢。
  庄景明还将气撒在佣人身上,他认为是佣人没看紧她,连夜叫人滚——上一回送她去医院生庄陶陶的菲佣Aff,也早就收拾行李回了老家。
  被庄景明炒掉的帮佣,若想在港岛名流圈子内再寻一份工,总是都会十分艰难。宋杭之想劝庄景明,想了想,又恹恹地闭上眼,由着他发神经。
  宋杭之吸取教训,找来一个保险柜,放在杂物间,往里面藏了二十来瓶酒,红的、白的、黄的,庄景明不在家的时候,等家里佣人都睡觉,她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开一支酒,从半夜喝到天亮。
  人在醉醺醺的时候,总可以忘掉很多难过的事,她才有力气去看天光一点点破开深蓝色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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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儿童房里,庄陶陶又在哭闹,她那样活泼生动,每日使不完的劲,看不见庄景明时,就会放开嗓子嚎,吵得宋杭之脑子都要裂开。
  但她懒得去哄,仍是给玻璃杯里倒满琥珀色的酒。
  卧室门被撞开,宋杭之不悦地抬起头,转身瞧见庄景明。
  她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庄景明的脸色,转念又想,他怎样脸色怎样心情,又关自己什么事。
  宋杭之缓缓地返身,抓了酒瓶——玻璃杯又空了,她得添酒。
  手腕被人捉住,她疼得手都松开,酒瓶掉在地毯上,“咚”一声,琥珀色液体洒了一地。
  宋杭之不耐烦道:“你做什么。”
  霎时,她只觉下巴被人抬起,迎面浇过来什么冰凉的水。
  此时天刚蒙蒙亮,冰水沿着她的脖颈,滑进领口,令她都打着抖。
  “醒了么。”
  耳边是庄景明漠然的声音。
  没等宋杭之回答,他又转头对几个佣人道:“收了她的酒,杂物间清理一遍。”
  宋杭之任人收了酒,自己只是木然地坐着。
  庄景明又淡淡问道:“昨晚没人看住夫人么?”
  管家嗫嚅道:“Poy孩子发高烧,我叫她返家照顾孩子。”
  庄景明笑道:“是么,那你同她讲,专心照料家人,不用回来了。”
  管家犹豫了一下,只好称是。
  “跟他们没关系,是我骗他们要睡觉,不要过来打扰我。”
  宋杭之踉跄着起身,拉住丈夫的衬衫袖子。
  庄景明抬起手,指尖拂过她的眉眼,这才笑道:“酒醒了?”
  他接过佣人递上来的干毛巾,给她擦去脸上、身上的冰水,边笑道:“Marta她们几个好没用,陶陶哭了一整夜。”
  边上几个女佣脸色都是煞白的。
  宋杭之抓住他的手,道:“我现在去看陶陶。”
  庄景明将毛巾扔进托盘里,笑道:“她已经睡了。我还没吃早餐,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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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景明叫人泡了蜂蜜水,让宋杭之喝掉。
  宋杭之捧着杯子,抿了几口,听见庄景明道:“吃过饭去看看陶陶,她需要母亲。”
  宋杭之刚想刺他两句,管家便拿了电话来,讲是李先生找。
  这位李姓先生家中亦是经商,去年秋天才过四十岁生日,如今已是立法会议员,是圈内炙手可热的红人,多少人想扑上去巴结,然而李生谨言慎行,作风低调,再揪不出错。也不知庄景明如何能同他走得这样近。
  不过,近日围着庄景明打转的人是愈发拥挤,家中常常都有政商界名流递来拜帖。庄景明甚至都在浅水湾另一处置办私人别墅,专门用来招待宾客。
  她是女主人,不得不陪着丈夫,同这些人社交,心里觉得厌烦。
  庄景明接了电话,也没打算避着妻子,跟李生客套了几句,便商定晚间一起用餐。
  他瞥了一眼宋杭之,道:“她今天有些感冒,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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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环太子大厦25层rooftop,Sevva Club。
  “Cheers,祝贺你卸货。”Mia举杯笑道。
  宋杭之同她碰杯,笑了笑。
  Mia知道好友这一年经历太多事,都有好多难过跟隐痛讲不出口,便没再讲话,只是陪她默默地饮酒。
  维港早已点起灯,露台对面的汇丰总行大楼跟中银大厦亦是灯火通明。
  宋杭之突然道:“Mia,我想同他离婚。”
  她嘴角挂着笑,在这样璀璨的夜里,显得苍凉寥落。
  Mia听了,手里的杯子没攥稳,泼了一身酒,她胡乱擦了两下,急着问道:“你是认真?”
  宋杭之帮她擦着裙子上的酒渍,边笑道:“他最近都在忙信和的交接事项,大约明年春天庄汝连会对外正式公开。后面我再跟他提离婚,能多分一点钱,正好贴给家里。大伯跟姆妈想在北美开几间公司,不至于太艰难。”
  Mia握住她的手,道:“杭之,我知道你吃了好多苦,可是你同他离婚分钱,是否都会令庄氏恼羞成怒,陶陶以后又如何在庄氏立足呢。”
  宋杭之笑道:“我能力都好有限,只要姆妈开心,其余人我哪里都有心思管呢。”
  Mia看着眼前的旧友,记起从前光景。那时她谈到庄生,眼睛里都有星光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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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士,您的酒。”
  Mia问道:“我们没点呀,你是不是送错了。”
  服务生笑道:“是一位先生送的。”
  宋杭之抬起头,望见角落里一身暗色衬衫的翁聿。他举起酒杯,远远地做出碰杯的动作。
  宋杭之举起他方才送的冰蓝色的酒,同他遥遥碰杯。
  只见翁聿同对面的同伴讲了几句话,便起身朝宋杭之她们走来。
  “好久不见。”翁聿笑道
  Mia道:“你是否又离家出走,来港岛流浪?”
  她将翁聿上下打量一番,道:“不对,你这件衬衫是J家本季最新款,少说1万港币。”
  翁聿笑道:“海港城,我有好多coupon,五百块三件。”
  Mia翻白眼道:“你当我傻的。”
  翁聿这才耸肩笑道:“平时上班总要见客户。”
  原来他法学院毕业后,没理会哥哥Isacc要他留在纽约,自己跑去芝加哥一间律所,本月初被外派到位于港岛的亚洲办公室,帮忙处理涉外业务。
  三人聊了一会,Mia讲要接电话,便离座去了室内。
  翁聿瞧着宋杭之,忽然笑道:“杭之,你所嫁非人。”
  在芝加哥时,他常常都会搜港岛的新闻,看着她的家族垮台,看着她给庄景明生了孩子。
  宋杭之笑道:“他是人是鬼,都是我咎由自取。”
  她又叫来服务生,要了一瓶威士忌。
  翁聿按住她的手,对服务生道:“不用。上次我存在这里的酒,麻烦拿过来。”
  宋杭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还是你够意思。”
  翁聿笑眯眯道:“当然,我要对你好一点,你有没有动心?不如早点同你那没良心的丈夫离婚再嫁?”
  结果翁聿存的小瓶洋酒只剩四分之一,倒进玻璃杯,只够浅浅地喝上三四口。
  宋杭之原本喝得熏熏然,此时气得酒都醒了大半,恶狠狠道:“我看你才是真正没良心的那一个。这么一点酒,打发叫花子呢!”
  翁聿抱着胳膊笑道:“你刚生完孩子,少喝点酒。”
  宋杭之没讲话。
  翁聿把玩着餐盘里的银质餐刀,笑道:“杭之,我究竟是讲你天真烂漫呢,还是讲你幼稚愚蠢?”
  “你对庄景明很失望么?其实他同我们从小碰见的那些人没什么不同,我那个精于算计的哥哥Isacc,恐怕肚子里坏水都更多,干的事更没人性。”
  “你只是倒霉,长久都以为自己中意这样一个人。”
  他倚着椅子,脸上挂着恣肆的笑:“别再酗酒,保持健康,保持快乐,忘记他。”
  宋杭之低头道:“我不喜欢他了。”
  临近午夜,人声渐渐嘈杂,混着重金属摇滚,海浪一样,一层层压过来,淹没了她小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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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杭之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她接了电话,只听那头庄景明的声音:“在做什么。”
  她能想象庄景明皱起眉头,脸上写满厌恶。
  宋杭之笑道:“在玩呀。”
  也许庄景明没想到她这样直接,那头顿了几秒,才道:“陶陶磕到头。虽然她已无大碍,不过我想你作为她的母亲,有义务回家看一看。”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看一看你在club喝酒玩乐时,女儿在家中是怎样遭遇。”
  说完,他便挂掉电话,再没等她的回答。
 
 
第41章 40从前他对不起她……
  浅水湾。
  庄陶陶安静乖巧地趴在庄景明怀里,嘴角口水鼓着泡,蹭在他的衬衫上,睡得香甜。
  庄陶陶被庄景明养得肥嘟嘟的,像极了壁画上的西洋天使。可她本质是个小恶魔,就算睡着了,藕节似的小腿仍是会不安分地蹬几下。
  只是她露出来了小半张脸,脑门上贴着纱布,又显得可怜兮兮的。
  庄景明抱着庄陶陶,坐在会客室,脸都是黑的,边上围着三四个中年人,带了药箱,佣人则是站了一排,都低了头,不敢看庄景明。
  宋杭之回到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阵仗倒是挺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庄陶陶怎么了,都要请来专家会诊呢。
  她觉得滑稽,忍不住对几个佣人笑道:“哟,这是升堂呢?你们几个站着做什么,还不快给老爷跪下。”
  庄景明脸色愈发阴沉。
  宋杭之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蹭了指甲盖大的一层皮,我当是出了什么大事。”
  庄景明没理会她,只是叫佣人抱走庄陶陶,又假惺惺地慰劳几个医生,叫了管家送走他们,这才对宋杭之道:“陶陶才六个月,今次磕破脑门,若是轻飘飘过去,那么家里工人会松一口气,下一次陶陶也许都是跌断腿。”
  宋杭之看出他在强压怒火,耐着性子同她解释。
  可惜宋杭之对庄陶陶未有多少爱意,也没有力气同庄景明理论育儿方式。庄汝连教出来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小儿子,刚愎自用、自私冷漠。
  她早已想明白,如今唯一的盼头,便是安稳捱到明年春天,同庄景明离婚。
  她的眼泪早就流尽,所有的愤怒也都奇异地散了去。看着庄景明时,她心内弥漫着冷漠的事不关己,面上却挂起和煦的笑。
  宋杭之点了点头,笑道:“你讲得都很好。她才这样小,应该都要更加小心看管。”
  也许因为她不再歇斯底里地哭泣,也没再阴阳怪气地讥讽他,庄景明脸上先是有一丝不确定,而后是一种浅淡的雀跃缓缓蔓延开来。
  但他仍拿不准宋杭之的想法,便道:“杭之,你照顾陶陶都好辛苦,我让Eric推掉晚间应酬,以后每天八点钟前回家,今晚的事不会再发生,好不好。”
  他低着头,带了一点小心翼翼地讨好。
  其实宋杭之喝得醉醺醺回家,庄景明讲出这样的话,便是息事宁人的意思。
  宋杭之笑道:“不必如此。你明年春天就要接班,现时应酬自然多。”
  她都好久未对庄景明有笑脸,此时嘴角若有似无挂着笑,被庄景明看在眼里,都令他惊喜交集。
  他轻轻环住妻子。
  是了,他们已经都有孩子。陶陶那样招人喜欢,捧在怀里像一团小猫咪,杭之一定也喜欢她的,她会是很好的母亲。
  从前他对不起她,他有那样多身不由己,但总归是亏欠了她。可是幸好还有漫长的余生,令他可以去补偿她。
  想到余生,庄景明便忍不住将宋杭之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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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杭之越来越发现,庄景明对庄陶陶表现出一种极端的宠溺。连家中佣人都发现,只要在先生面前,用心夸赞小小姐,面冷心硬的先生也会变得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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