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白昼——密斯本北
时间:2022-01-31 08:24:51

  直到等在外间的助理来催,他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宋杭之突然叫住他,道:“你现在都管着那样多人,平时更要注意身体。”
  “那些集中注意力的药,跟安眠药之类,不要再吃了。”
  庄景明几乎都喜难自禁,眉眼间俱是笑意,他亲了亲妻子的发尖,道:“我知道。”
  他又牵起她的手,道:“等到今年冬天,我会有一些空闲,我们去海岛度假好不好。”
  庄景明絮絮叨叨讲了几句,助理又托了管家来催,他才披上大衣,回头朝宋杭之笑了笑,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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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十点半,庄景明开完高管会议,回到办公室,想了想,打开电脑,支着下巴,看起家里的监控。
  宋杭之正在指挥工人挂一幅工笔画,工人瞧着不那么熟练,她都有些着急。
  庄景明嘴角勾起笑。
  他又盯着监控看了一会儿,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他认出那个工人是Isaac的弟弟,叫翁聿的。
  庄景明抓起电话,按了几个键,等电话接通后,他沉声道:“Albert,那几个搬运工,你不要放他们走,我现时就回家。”
  那边管家战战兢兢道:“先生,他们刚才已经出门了。”
  庄景明问道:“车牌号呢?”
  管家苦着脸道:“我...我没注意。”
  那头庄景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去看看夫人。”
  管家忙不迭地答应了。
  庄景明只觉眼前发黑,他挂掉电话,越想越不对劲。没几分钟,便接到家里的电话,管家在那头发着抖道:“先......先生,夫人......她......她不在家。”
  只听那头电话掉落的声音,哐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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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岛国际机场。
  宋杭之从洗手间出来,将深色工装还给翁聿,笑道:“你的朋友对你是情深义重,都在后备箱里呆一个钟。”
  翁聿将登机牌递给她,边笑道:“我呢,我对你是否是情深义重?”
  宋杭之接了登机牌,低头道:“翁聿,你对我的恩情,我这一生恐怕都好难还净。”
  翁聿笑道:“不必担心,我明年夏天会回美国,到时候换一间加州的律所,到时每天都去你家蹭饭,减轻你的负罪感,怎么样?”
  宋杭之笑着点头。
  翁聿瞄了一眼腕表,笑道:“快走吧。”
  他想了想,将头顶反戴的棒球帽摘了,扣在宋杭之头上,笑眯眯道:“后面你老公一定都会发疯,无论新闻怎样报道,你都不要返港,在加州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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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环,信和大厦三十层。
  “本台消息,16日晚,一架由本港飞往三藩市的UA892,坠落于北太平洋库页岛西南方的公海,机上乘客包括机组人员在内,共计275人,目前全部失联。”
  庄景明轻声问道:“是她的航班么,我记得她妈妈去了三藩市。”
  沈弘杉叹道:“是,她的航班是UA892。”
  庄景明拿起一支烟,想找打火机,半天没找到。
  沈弘杉不忍再看,拿了自己的给他。
  庄景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支打火机。
  沈弘杉看着庄景明抽完半包烟,脸上没什么悲恸,仿佛与平时并无二致,他悬着的心才沉下来。
  他刚要劝庄景明去吃晚餐,却见他起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便是华灯初上的香江,一排一排的楼宇像是金色的帷幕,其间多少痴男怨女,无休无歇地唱着纸醉金迷的戏,大都虚伪,也许有如烟云一样缥缈的真情。
  而他这位旧友,终于站在信和大厦的三十层,俯瞰香江之畔,这朱红洒金的人间。
  金黄色的玻璃窗映出他的脸,却是那样悲伤。
  (第二卷 完) 
 
 
第44章 43“杭之,你恨A……
  天已经蒙蒙亮,宋杭之掐灭烟头,笑道:“好了陶陶,故事讲完了。”
  周陶抹掉眼角的眼泪。
  她去年刚从大学毕业,并不能真正懂得人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既是人们咎由自取,但若深究起来,又何尝不是命运的戏弄。
  然而她仍能隐隐地感受到一种无奈与悲凉。她讲不清这一种悲凉的感受从何而来,也许是宋杭之面前的空烟盒,上面印着一朵小小的玫瑰,令她对故事里的人,都无法产生恨意。
  宋杭之笑道:“我等会赶早班机去B市,收拾一下,先送你去律所。”
  -
  宋杭之回到S市,已经是三天后。
  这天下午,她在律所翻卷宗,整理证据目录,却见老板乌律师从办公室出来,脸上喜气洋洋。
  Alice问道:“乌老板又谈成大买卖了?”
  老乌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什么买卖?买卖多俗!我这是交朋友!交朋友懂伐?”
  Alice笑道:“哪位贵人这样好眼力呐?”
  老乌突然又不愿意再讲,样子很是警惕,收了笑,道:“都打起精神,下周带你们参加饭局,好好表现,谈下来,年终给你们包大红包。”
  因为老乌平日实在抠搜,众人对他嘴里的“大红包”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老乌咬着牙,肉痛道:“六位数,行了吧。”
  老洋房里一阵欢呼雀跃。
  宋杭之垂下头,嘴角殊无笑意,她暗想,恐怕再过不久,自己得换一间律所了。
  -
  宋杭之同众人打了招呼,便拿了卷宗跟笔记本电脑,离开了律所。
  S市的冬天是一种湿冷,风刀刺骨,街边的梧桐树在风中抖着嶙峋的枯枝。宋杭之裹紧了大衣,看见常去的水果店在打折,想起来自己最近上火,早上起来都流鼻血,便想着买一点梨子,加枸杞冰糖炖来降火。
  卖水果的阿姨爷叔是一对老夫妻,女儿嫁去港岛,夫妻俩在供电局做了一辈子工人,退休后闲不下来,便盘了这间街边的商铺,卖些水果跟鲜花。
  他们知道宋杭之是港岛人,人又生得恬静,都是街坊邻居,一来二去便亲近起来。
  “上火呀?哎呀,老李,上回囡囡寄来的花茶,拿一点给宋小姐。”
  宋杭之也没推辞,边顺手又往秤上添了一盒草莓。
  宋杭之拎着水果,托特包里的卷宗有些重,她放下水果,将肩带提了提。有几个小孩子追逐嬉闹,踢到袋子,里面的梨子滚了出来。
  天色黑下来,街边点起了灯,有人帮她捡了梨子。
  宋杭之心里打突,她抬起头,看见是沈弘杉。
  几年未见,沈弘杉似乎稳重不少,也许是跟在某人后面学的。
  沈弘杉笑道:“杭之,好久不见。”
  宋杭之没理他,直往前走,被他挡住去路。
  沈弘杉指着对面街角的一间小酒馆,笑道:“不如一齐饮酒?”
  宋杭之道:“我同你们没什么好讲的。”
  沈弘杉道:“Alex不在这里,我保证。”
  宋杭之终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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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冷,酒馆里的客人不算多。
  沈弘杉自己要了一支香槟,问宋杭之喝点什么。
  “热可可,多谢。”
  沈弘杉挑起眉,笑道:“你何时戒酒?”
  他仍记得,那两年因为她的酒瘾,庄景明叫人扔了多少好酒。
  宋杭之突然笑道:“没有烦心事,每日也不会见到讨厌的人,何必喝酒呢。”
  沈弘杉往细长的高脚杯里,倒进琥珀色的液体,要同她碰杯。
  宋杭之没动。
  沈弘杉便自己捏着玻璃杯,碰了碰她冒着热气的马克杯。
  他抿了一口酒,笑道:“杭之,你恨Alex,我都好理解。谁不恨他呢?他是真正的一个孤家寡人。”
  他又摆摆手,道:“不讲他了,你又不喜欢他。”
  “看到你仍旧生气勃勃,我好开心。”
  他又拿了玻璃杯,同宋杭之碰杯:“这一杯酒,是庆祝你重生。”
  那趟飞往三藩市的班机,坠毁在北太平洋,无人生还。
  那两天究竟怎样度过,沈弘杉真是不愿再回想。只记得庄景明先是独自在办公室呆了一个钟头,后面又找来航空公司的人,将机上所有200多号人的身份,都一一核实,最终发现宋杭之其实改签到另一趟飞往洛杉矶的班机。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后面又陪着庄景明去了一趟渣甸山,那里有一间佛堂,庄景明对着佛像,生生跪了两个钟头。
  沈弘杉又问宋杭之,如何就来了S市。
  宋杭之道:“我母亲在S市长大,两个uncle前几年也都搬回到这里。”
  其实她跟母亲王兰在三藩住了两年,后面王兰得了胰腺癌,她陪着一齐搬到明尼苏达州的Rochester去治病。明州的冬天很长,母亲没能等来夏天,便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闭上了眼睛。
  但宋杭之没想同沈弘杉长聊。
  沈弘杉听了,也没多问。他笑道:“信和也计划在内地投资一些科技公司,希望到时可以合作。”
  他似是想起什么,道:“那场车祸并非Alex策划,无论你是否相信,Alex虽然厌恶翁聿,但翁聿兄长Isaac是JP银行董事,他若知道幼弟命丧Alex之手,我们都好难交代。”
  他笑道:“Alex从来不会因为个人私情去做冲动的事。”
  宋杭之点头,道:“你不讲,我都不晓得时间这样快,他出事都已经两年。”
  酒馆的玻璃窗外,有行色匆匆的夜归人。
  宋杭之突然笑起来,带着一丝轻蔑:“你没必要替庄景明撇开关系,我自始至终都未怀疑是他做的。”
  “只可惜老天不长眼,真正该去死的人那样逍遥快活。”
  沈弘杉嗤笑道:“杭之,原来你都一直认为Alex失去陶陶同你之后,仍是逍遥快活?”
  宋杭之脸上现出一种漠不关己的淡然:“Colin,你想饮酒,看在我们曾经也算相识的份上,我愿意陪你一场,可是你若是来做他的说客,那便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完,她便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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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乌的贵人朋友请客,讲是想看看律所的团队情况,宋杭之原本不愿过去,耐不住老乌再三恳求,讲这一单能否拿下,年终红包有多大,就在今晚。
  她只得点头答应。
  那是东湖路一间私人会所,掩藏在苍郁的松柏林木之后,很是有闹中取静的意思。
  老乌坐定,搓着手对宋杭之笑道:“其实他也不是我朋友,我哪里能够结交到这样的人物。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他才肯赏脸,答应这顿饭。”
  却见宋杭之的脸色瞬时煞白。
  老乌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宋杭之一只手攥紧了手包,边抬手喝光了杯底的茶。
  老乌见状,忙起身亲自给她添茶。
  宋杭之按住老乌手里的茶壶,笑道:“我不喝了,肚子方才疼得很,今晚就不陪你们了。”
  她没理会老乌哭丧的脸孔,便起身要走。
  而此时却有人推门而入,先是现出一个中年男子,看着装大约是会所的经理,他客气地请身后人进来:“沈先生,乌先生他们已经到了。”
  沈弘杉瞥了一眼拿着手包一副跑路模样的宋杭之,对老乌笑道:“乌律师,庄先生还在开会。他怕你们等得着急,叫我先来陪着吃一点东西。”
  沈弘杉是信和的副总裁,日理万机,旁人想见一面都很难,却被庄景明派来招待几个小律师。
  Alice跟周陶互相瞧了一眼。
  老乌忙请沈弘杉入座,边堆起笑脸:“庄先生同沈先生都太客气了,我们也才刚到。”
  沈弘杉笑道:“那咱们先吃,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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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顿饭快要结束,庄景明才匆匆地赶来。大约是不想太招摇,他身边只跟着两个保镖。
  庄景明先是同老乌寒暄一番,道:“太失礼了。”
  他又问了沈弘杉几句话,当即就给了信和在S市投资的几间基金公司,让老乌的律所做常年法务顾问。
  老乌自然是高兴得紧。
  沈弘杉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各位来日方长。”
  老乌得了便宜,更是点头哈腰地送走了庄景明同沈弘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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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走时,老乌叫了代驾,可他的车只能带两个人,宋杭之叫Alice跟周陶上了老乌的车,自己打算走回家。
  却见一台卡宴开过来,停在宋杭之面前,沈弘杉坐在副驾驶,一只胳膊搁在车窗上,对她笑道:“上来吧。”
  宋杭之摇了摇头,刚要讲话,后座车门便被推开,庄景明下了车,对沈弘杉道:“你先回酒店,我送她回家。”
  沈弘杉为难道:“这——”
  庄景明道:“Alfred他们跟着我。”
  沈弘杉这才点头,吩咐司机将车开走。
  -
  两个人沿着长乐路走,夜色深深,长乐路的酒馆渐渐热闹起来。
  庄景明道:“当时我们都还在念书,你去cambridge找我,我当时论文被拒稿,去the eagle pub买醉,被你捡到。”
  庄景明深深地看着她,道:“我一直都记得,杭之。”
  街灯昏黄,阶砖映着他的剪影,瘦削的、清俊的。
  其实同他在一起,那些快乐的回忆,都仿佛是南方冬天的细雪,当时纷纷扬扬的,以为整个世界都会是银白色,其实不过仓皇一瞬的事,最终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宋杭之抬起头,凛冽的风扑进眼睛里,她不得不闭了眼,低头对庄景明道:“是么,我不记得了。”
 
 
第45章 44曦禾温顺地偎在……
  庄景明似是早已预料她的回答,并未有惺惺作态的哀色,只是淡淡地笑道:“也是,人生在世,总要往前看。从前的事记不得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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