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黑气纠缠的于燕燕高举一把锃亮的菜刀，嘴角咧到鬓边，用力往下剁去。砧板上面放着的可不是什么猪肉，而是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花琼飞快扫了一眼其他地方，她看到房檐上跟挂腊肉似的挂着三条人——一动不动的皎蝶，带着鱼尾的少女，还有少了半截手臂的于燕澜。
小鱼妖在呜呜地哭着，她的声音很低，有点哑了，大概是哭了很久。于燕澜和皎蝶一样，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于燕燕注意到了两位来客，她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血滴，笑盈盈地招呼她们：“客人来了？客人稍微等等，馄饨马上就好！”
花琼拔剑，冷声道：“黑心店家，居然挂鱼头，卖人肉！我们不吃！”
“哎呦，不吃啊……”于燕燕眼珠一转，又道，“不行，你们一定要吃。”
“如果我们说不呢？”花琼道。
于燕燕仰头“咯咯”笑出了声，“那就没办法了，只好把你们一起做馄饨！”
她的目光扫过花琼和赵灵宇，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你们为什么这么蠢？男人都是骗子，女人都是傻子，一定要家破人亡才能听别人的话吗？澜弟也是，唉，其实我也不想把他做馄饨的。可是，他不该骗我，他做了骗子，他——该——死——”
于燕燕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异常尖锐的咆哮。花琼迅速给赵灵宇传了一句话，提剑就上。
于燕燕手中的菜刀一阵变换，最终变成了一把巨大的砍刀。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她高喊着，迎头对着花琼劈下来。
花琼躲开这气势汹汹的一刀，剑光对着于燕燕握刀的手劈去。
于燕燕用看蠢货的目光看了花琼一样，刀锋一转，朝向花琼腰间。
花琼迅速织出一片雪亮的剑网，挡住对方的攻势。可惜，差了那么点，她被巨力弹到石板上，一时动弹不得。
于燕燕撩了撩头发，“你为个男人挡在前面，是不是傻？唉，下辈子，别犯傻了啊。”
她掏出腰间鞭子，对着花琼的头颅挥过去——这一下要是挨实了，花琼的脑袋大概会像熟过头的西瓜一样，碎成一地。
花琼勉力支起身子，脸上不见绝望，而是自信的笑容，“于燕燕，你输了。”
于燕燕攻势一转，飞速收回鞭子，警惕地朝赵灵宇的方向望去。比起杀人，已经入魔的她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小命。
然而赵灵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铁了心绝不出手。
于燕燕狐疑起来。
那边，花琼已经缓过来，重新站直了身子。
于燕燕眼里落下血泪，“你也骗我？”
花琼摇头，“我没有骗你，你的确输了，输给了痛苦和绝望，输给了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你活成了他想要看到的样子，你实现了灭族仇人的理想，你说，你是不是输了？”
于燕燕血泪流得愈发汹涌，“你说什么？幕后？操纵？”
“不错。”花琼面带同情，“你还伤害了世上唯一敬爱你的弟弟，还有一直为你的遭遇打抱不平的皎姐。于燕燕，你清醒一点，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你让我清醒一点？”于燕燕又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清醒？入魔之人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她的脑海中被一片迷乱疯狂控制，几乎是瞬息之间，迷乱之潮就吞没了她的理智。她忘记了花琼所说的一切，想得只有把他们通通剁碎做馄饨馅。
“男人都该死！该死！女人都太傻，我来操纵她们，不好吗？”于燕燕怒吼道。
随着她的怒吼，于府里浓稠的黑气荡漾起来，越动越凶，最后赫然化作了漆黑的火焰。院子里的温度在飞快上升，除了于燕燕，所有人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
“死吧！”于燕燕狞笑着，“都死吧！”
眼看着漫天黑火就要落下，然而——就在它们毁灭于府的瞬息之前，黑火居然噌的一下全部消失无踪了。
站在院子中央的于燕燕脸上还凝固着不怀好意的狞笑，眼睛却缓缓闭上。哗啦一声，她瘫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明亮的天光照进来，瞧瞧日头，大约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花琼把于燕燕带到檐下躺好。这个时候，皎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师妹？”
她瞬间清醒，大喊，“师妹快走，这女人不好惹——诶？你们打完了？”
“还差一点。”花琼替她解开绳子，顺便放下鱼和于燕澜。任由鱼抱着于燕澜在那里“啪啪”打脸，花琼和皎蝶一起走到于燕燕身边。
“她怎么了？”皎蝶问道。
花琼指了指不远处同样双目紧闭，呈现打坐姿势的赵灵宇，道：“小宇吸走了她身上的魔气，把她拉到幻境里去了。”
皎蝶惊讶道：“不可能吧？都入魔了，她一个凡人，难道还保留有‘真知’？”
“是啊，皎姐你忘了吗？”花琼叹了口气，淡淡地笑道：“我们一来到印山镇，她的‘真知’就出来过了。”
“莺莺？”皎蝶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花琼点头道，“人在倒霉透顶的时候，总是渴望有谁能来拉一把的。”
跟于燕燕比，她真的幸运太多了。
“那师妹，我们就这么干等着？”
“当然不。”花琼微微一笑，“天道好轮回，轮到我们给她编织幻境了。”
第四十七章
江南柳色新，春来绿如云。
春风和煦的清晨，印山镇家家户户，不管有钱没钱，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湖边走走。镇上的富户于家也不例外。
说起这于家，镇民颇为感慨。据说于老太爷当年也是白手起家，打拼了大半辈子才有了那份家业。子孙后代虽然没有继承他的经商天分，但守成有余，几十年过去，于家也是镇上响当当的人家了。
今日，于家大小姐也衣袂飘飘地来踏青。这位大小姐芳龄十八，正是花一样的好年纪，生得美貌动人，性格温柔，深受镇上青年男子的倾慕。
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谁能和她结为连理——不管是谁，往后都得小心着点，不然容易被人堵住打一顿。
“小姐，”小翠指着远处，声音清脆：“您看，那边有个好俊的书呆子。”
于燕燕下意识地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知为何，心脏一阵急跳，好像看了就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但又觉得没办法不去看，十分古怪。
然而她看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俊俏的书呆子，只看到一名张扬的高挑美人刚把什么踹倒水里。
“咦，小翠，那边是有人落水了吗？”
“啊，这！”小翠十分慌张，“小姐，我们要不要去帮一把？”
这么说着，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
于燕燕微微蹙眉，她觉得自己的丫头有些太沉不住气了。
“不急，先看看。”
“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小翠嗔了一声，提着裙角飞奔过去。
于燕燕没跟上，也没有阻止。她转头对另一名丫鬟道：“找些会水的汉子来，于家付钱。”
丫鬟领命去了，于燕燕再扭头，却发现自己是多此一举。那名疑似和姑娘闹矛盾，被人家踹下水的男子已经被救了上来。
救人的是一男一女，男子披着头发，看不清脸，女子却容貌出色，就是要有些面生。
那男子正在拍落水者的背，“啪啪”的声音连于燕燕这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女子和一开始的高挑美人拌起嘴来，两个人气势惊人，吵着吵着，不知怎么，小翠也加了进去。
于燕燕心下好奇，便悄悄靠近了些。听了一会儿后，她面色古怪起来。
“你放屁！”高挑美人双手叉腰，破口大骂，“刘郎同我青梅竹马，昨日我们说好在湖边茶楼碰面，结果老娘等了半天，他影子也没有，这才找了过来。我气不过就轻轻推了他一把，推一把怎么了？有问题吗？你们都算哪根葱？”
“嘤嘤嘤，你才满口胡言。”后来的女子捂着脸干嚎，“我和陈郎是在半年认识的，他说我就是他的小心肝儿如意宝贝蛋儿，说好等他中了状元就回来娶我的。什么青梅竹马，压根没听说过，嘤嘤嘤！”
高挑美人秀美拧起，“照你这么说，这狗男人是脚踏了两条船？好啊，没想到这窝囊废还有这胆量，倒叫我刮目相看了！”
小翠哭哭啼啼，“李郎才不是这样的人，你们瞎说。”
两个女子一起看她，“你又是哪个好妹妹？”
小翠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围观群众彼此看看，眼里都是兴奋。这么刺激的瓜，居然让他们现场吃上了？这男人到底是刘郎、陈郎还是李郎？爱的到底是高的那个，年轻的那个，还是丫鬟打扮的那个？
啧，年轻人真会玩，看，翻车了吧？
只见高挑美人叹了口气，“好家伙，脚踏三条船。啧，刘狗蛋这是出息了。”她话头一转，突然语重心长起来：“姐妹们，听我一句劝，这人脸蛋一般般，身材一般般，脾气一般般，哪都一般般，比他好的男人海了去了，我们仨如花似月的大美人，何必争着往他鱼塘里钻？我看啊，什么时候给他麻袋一套，一顿揍，恩怨消。”
小翠胡乱抹着眼泪，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李郎会这样做的，他们明明说好要一起干票大的，然后远走高飞，做神仙眷侣的。她今日都把小姐哄出来了，李郎怎么能随便变卦？
可是，她也不是那么确定，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丫鬟，万一李郎心里嫌弃呢？万一他只是玩玩呢？
另一名年轻女子大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打三顿吧，一顿大约不怎么够。”
围观群众纷纷起哄，表示择日不如撞日，今个就把第一顿揍给打了吧！
于燕燕在不远处看得兴味盎然，三女共争一夫的戏码她早就看腻歪了，三女共揍一夫的戏码她还没见过，也很感兴趣。
不过小翠也到年纪了，等踹了这个渣男，她就跟爹娘说一声，让小翠出府自行嫁娶。
正好在此时，书生醒了过来。他一阵猛咳，开口就是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能别打了吗？哎呦喂——”
救他的男子听到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顿时脸色一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一偏，往对方后脑勺打了一下。
“抱歉，手误。”他说完，起身站到和他一块儿来的女子身后。
书生趴在地上，麻了一会儿，晃晃悠悠地爬起来。
他一抬头，三个女子围了上来。
“好你个狗东西，居然趁老娘不注意四处拈花惹草，呸，渣滓，你等着吧！”高挑美人朝他脸上啐了一口，扭头就走。
书生蒙了，他见过这个美人吗？
还没反应过来，小翠泪眼朦胧地看过来：“她们说的是真的吗？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我呢，我算什么？”
“小翠，听我解释！”书生慌张道，“不是这样的，我不认识她啊。”
旁边有人冷笑了一声，“好个狗男人，那我呢？你是不是也不认识我？”
书生扭头，看到一名姿容甜美的少女。
他呆了一瞬，就这么一瞬，小翠就好像知道了真相。
“你……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小翠甩了他一巴掌，捂脸哭着跑走了。
围观的镇民对着书生指指点点，面带兴奋与嫌恶。看呐，是活生生的渣男唉，真的好渣唉。
书生摸着湿漉漉的脸颊，神情有些可怜，“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哼，你就去湖底好好想想吧！”那名姿容甜美的少女一脸嫌恶。
她话音刚落，书生就感到自己背上一痛，随即不由自主地扑向湖水。“噗通”一声，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落水。
少女拍拍手，朝着湖水啐了一口。随后带着自己的朋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书生在水里扑棱着，像只又呆又傻的落汤蛾子。
围观群众在岸边站成一排，指指点点。
“小伙子，你做人不地道啊！”
“啧啧啧，玩弄感情有风险，渣男做不得，做不得！”
好在于燕燕方才叫的人来了，他们没赶上闹剧，虽然奇怪，但拿钱办事，立马把书生从水里拉了上来。
躲在一边的于燕燕看得啼笑皆非，心想自己今儿个是花钱看了场大戏，还蛮划算。她摇着头，也没了踏青的心思，叫上丫鬟，打道回府。
转角处，戏里的主角们却聚在一起，鬼鬼祟祟地看着她的背影。
高挑美人——皎蝶，磨拳擦踵，双目炯炯有神是，“就这样？没有更刺激一点的安排吗？”
花琼斟酌着问道：“刺激？比如说？”
“比如说，”皎蝶咧嘴微笑，“一男子白日激情裸奔，误入私人净身房，竟惨遭毒手；或者，春日菊花为底香，书生卖身还债，城南男风馆又添一干将……”
赵灵宇默默走开几步，顾自望风。总觉得师姐的主意，他还是少听点为妙。
花琼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皎姐，你的想法很诱人，不过这里毕竟只是于燕燕的意识幻境，真正的书生，并不在这里。”
皎蝶瞬间无精打采起来，“所以我们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花琼微微一笑，望向于府的方向，“我们……是来给她送上最后的、虚幻的圆满。刺激她的人性，消除怨恨，从而打压她的魔气。这样，小宇就能趁机吞噬对方，印山镇的围也就解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