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这样是不是太快了……就算我们兵力充足,直接攻打三关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不如先从周边小城入手后,包抄金城。”
“不不不——”少年嗤笑一声,道:“我们有兵有钱,但是毕竟还是在金国的地盘,一旦开战,物力来源势必大大减少,这样做反而会耗损现有的资源。倒不如速战速决,战后补偿损失。再者嘛……”
他笑得灿烂,露出两枚可爱的小虎牙:“那位愚蠢的皇上和李家的关系可不算太好,想要躲回兵权也不动动脑子,外患还没解决呢,就赶不及动李家了……”
座下的谋士对了对眼神,谁都明白他的意思,李家与其说是手握一半虎符,其实掌握着三分之二的兵力,是个君王都会忌惮,然而不该在局势动荡,随时还可能需要李家的时候动它。
更何况,这位金皇还一意孤行要扶持陆家,以图与李家抗衡,这下,京城四家的平衡,完全被打破,乱成一团。
金必灭,只是看谁灭的而已。
这时,一道黑影倏忽冲进来,落到首座少年右肩,是一只壮硕凶厉的灰鹰。
少年取下它左腿系的密信,显然是随意撕出来的纸条:百花会,四更见。
是她?
想起那位恶劣的少女,洛凌柔和了眉眼。
禹州城之变,虽然他早有预谋,但之所以选在这几天,也是因为她的消息。
洛凌手掌一合,细碎的纸屑从他指节分明的手缝间洒出来,“南惟湖那个百花会,小爷要去。”
望着自家老大信步闲庭离开的修长背影,有人窃窃私语:“百花会……莫非是下个月那个以花会友的宴会?”
“等等,爷不是最讨厌那种文文绉绉的地方吗?”
……
第44章
天还未亮,自律的将军已经醒来。
明明很快就能回到京城,回到他所热爱的战场,可莫名地,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心不在焉地收拾着衣物,蓦地,顿了顿。
这件衣服……李泷曦微微怔忪,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那一晚。
旖旎的春光,瓷白的肌肤,朦胧的泪眼,红润的双颊,或恼怒或娇羞的模样,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扯入不可触碰的禁区。
将军狠狠地闭上眼。
郁燥的知了声一阵盖过一阵,夜风微寒,老树沙沙作响,草地结起了厚厚的露珠,一道黑影娴熟的翻入房中。
轻燃的沉香萦绕左右,芙蓉帐内,娇里娇气的宠妃睡得安稳。
空气中都是她甜蜜的气息,烛影缱绻,岁月静好。
来者犹豫了一番,悄无声息地靠近,高大的身形落下浓重的阴影,他小心翼翼,又满怀克制地卷起帷幔,如愿地看到了美人沉睡的侧颜。
睡着的她没有了白日的疏离,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的眼前。
他又有些欣喜,又愤怒于那些暗卫的不尽责,今天是他,明天就有可能是别人这样畅通无阻地潜入她的房中,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恨不得立刻把他们全都换成自己的人。
可现在,现在还不行。
她身边的眼线太多,现在打草惊蛇,对她不利。
再忍忍,只要他回到京城,收回手中的权利……他
美人柳眉微颦,羽睫轻颤,仿佛做了什么令她不安的噩梦。
“不……救我……”
她在梦中呓语。
就连梦里,都在遭受迫害吗?李泷曦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轻轻抚平了她的眉头,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别怕,我在。”
见她渐渐安稳,他徐徐起身,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他恍然听见了什么,鸦色的瞳孔划过一丝讶异。
那声音很小很小,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却并不难听清。
“李泷曦……我……”
少女不知道自己在某人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依旧沉睡着,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来。
在他离开后,宠妃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清澈的桃花眼里,哪还有一丝睡意?
李泷曦被王上召回了,金王封其为骁骑将军,携众副将讨伐义军。
与此同时的重大消息是,祸国妖妃将要离开护国寺,启程回宫,却忽而反悔,又要先去南惟湖,说是要看百花会。
这种讨伐义军的非常时期,还能无理取闹的,也只有这位宠妃了。
桃花落尽,戚戚然然,旧时花亭,熟悉的两道身影对坐品茶。
玄清的声线一贯无太多的波澜,他褪了海青,一身白衣飘然若仙,宛若谪仙:“诚如施主所言。”
华服加身的宠妃放下手中的香茗,奚落道:“本宫说了这么多,大师才一句‘诚如施主所言’,着实敷衍。”
玄清只是笑笑,慢条斯理地捻转念珠,指节却愈加泛白,他思忖良久,话语在唇齿间兜兜转转,反复斟酌,才道:“恕贫僧逾越……此番金国已乱,施主前往百花会,并非明智之举。”
“这个啊——”宠妃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道:“怪不得今日你这话题兜兜转转的,原来是想问这件事,待在护国寺虽然相对安全,但眼睛太多,不方便本宫行事,何况……”
宠妃顿了顿,扬唇一笑:“离他们越近,本宫才好控制事情的走向。”
她摊开手,手心是娇嫩的粉,她清晰地看到掌心细细的纹路,纵横交错。
“本宫虽然不记得曾经的事,但这以后的命运嘛……”
正午的阳光一束束的洒落,仿若有碎金跳跃在石台之上,她容颜昳丽,气若幽兰,眸中闪烁着不同以往的坚定:“掌握在本宫手里。”
玄清气息一滞,旋即笑意渐深。
一旁的青朝已经斟好了香茗,茶心翠色流转,碧波漾漾,他向她执杯,眉心朱砂如血,圣洁又悲悯:“那便预祝施主,扶摇直上,鹏程万里。”
宠妃轻笑道:“承长老吉言。”
语毕,却是一愣,此情此景,仿佛曾经发生过般,给她莫名的熟悉感,几乎是同一刻,她的头开始抽痛,越是细想,越是剧痛无比。
青朝并未察觉,她听了小宫女的消息,上前一步,行礼问道:“娘娘,已经收拾妥当,是否即刻出发?”
宠妃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表情,不慌不忙地起身理了理衣裙,她浅笑安然,眸深处几不可见地露出一丝惜别:“那本宫就先行一步了,望……”
她似是叹惋般:“珍重。”
玄清作揖道:“阿弥陀佛,路上小心。”
她却没看到,他的笑容缓缓涩然。
……
日中的太阳渐渐滑落天际,夜幕袭来,桃林小亭愈来愈暗,浓重的墨色铺染在僧人瘦削的肩膀,疏影横斜,更添寂寥。
恍若时间倒流。
那年春意正浓,前来护国寺祈福求愿者络绎不绝,他正做完早课,要去帮净尘师弟为求签者解签,小路上远远听见有女孩娇俏的笑闹声,他本欲改道,以免打扰,谁料只听一句“闪开”,他就被迎面而来的白色身影撞倒在地。
是一只纯白的狼,即便他下盘极稳,也还是被巨大的力道撞得甚是狼狈。
一位女孩神色紧张,慌乱地跑过来,一边道歉一边将他扶起来,细细糯糯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哭腔:“都怪我顽劣,长老,您……还好吗?”
“无碍。”他无奈地看着自己一身脏污,心道又要净尘多等些时候了。
女孩硬是随他去换了衣物才离去,次日,他便又见着了她,原来是兰家的大小姐。
这次女孩身边还跟着她的大哥,桃花树下一身曳地华服,恰逢及笄之年,如出水芙蓉,娉娉婷婷,依稀可见日后绝色,回眸一笑时,又青涩可爱,无端地让他有些上心。
她棋艺不俗,祈福的那几天,时常跑来与他对弈,如同知己一般。
“玄清长老,我呀,长大后可是要干一番大事呢!”
“阿弥陀佛,那便预祝施主,自可扶摇直上,鹏程万里。”
“承长老吉言啦。”
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可就当晚,兰家大小姐遇难的噩耗就传遍了金城。
红烟顷刻成枯骨。
师父说:你红尘未了,不若还俗。
他说,红尘皆断,再无念想。
佛曰,一念心生,即入三界。
亦曰:一念心灭,则出三界。
他约莫猜到她失忆的原因,是金王。
即便他有意相认,可只能从星象之中,窥见不可违的天意,他只能做个过客,有缘无分,不可强求。
左右他只不过一介僧人,有一席之地为她祈福即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百花会是五年一度的盛会,百花争艳,异香盈袖,亦是各家贵夫人给自家贵女、公子相个中意的女婿、儿媳的好时候。
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们或是乖乖坐在自家母亲身侧,或是携着贵女各处游览,倒是极少见又养眼的景状。
莹白圆润的珍珠流苏随风飘荡,掩抑间,偶尔露出美人儿眼尾勾勒的几笔牡丹花纹,一半的国色生香,一半是雍容华贵,眉目睥睨时,缠绕流转的妖娆绝色,叫身边人移不开眼。
“哟,”一位美人捻帕轻笑,扭着水蛇般柔软纤细的腰妓走过来:“我道是谁,惹了那么多人流连忘返,原来是妹妹你呢。”
宠妃随着声音抬眸,慢条斯理地别了别耳畔的的碎发,她手指纤细粉白,拂过乌发和娇颜时缠绵悱恻,楚楚动人。
她对周槽的视线浑不在意,见对方来者不善,唇边的笑多了分不明的意味:“常贵人莫不是忘了,本宫乃皇贵妃,这一声‘妹妹’,可真是折煞人了。”
常贵人面色一僵,随即神色自若地调笑道:“娘娘可莫要打趣臣妾了,臣妾今天啊,是来给这不争气的孩儿找个好姑娘,娘娘可要给臣妾几分薄面不是?”
一番话既讽刺了宠妃没有孩子,又圆了刚才的场,叫不少记恨宠妃的人心中称快。
宠妃却低声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玉瓷般细腻姣好的脸染上一抹诱人的绯红:
“常贵人可真让人艳羡,不像本宫,总是没什么精力做这些事儿,还是要感谢你们,叫本宫得了些空闲呢!”
没有精力?还不是圣上宠爱她,去哪都要她寸步不离!常贵人如吞了一只苍蝇,心中愤懑,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面上却是一副好姐妹的亲昵模样,她借故匆匆告退,免得再遭屈辱。
反正过了今晚……她再也不会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妃了。
湖心亭,一位公子那几乎化作实质视线般粘稠的黏在她身上,神色肃穆,他身边跟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狼,高大又乖巧。
“这妖妃倒是伶牙俐齿。”坐在他旁边的红衣公子翘着二郎腿,轻佻地评价道。
见对方没搭理他,他了然,邪笑地推了推他:“我说,城轩,你怕不是看上她了吧?你倒是收敛点啊,人家可是皇上的女人!动了心思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喂!”
兰城轩在他推攘中回过神来,凝眉道:“少瞎想……少杰,我必须和她单独见个面,你想想办法。”
隔着碧湖,似乎感应到什么,宠妃回首望过来。
视线在空中交汇,兰城轩举杯示意,微微一笑,端的是温润如玉,器宇轩昂。
她神色自若,回以一礼,看到那只雪狼时,却是划过一丝惊讶。
“啧啧啧,”瞧着这无声的互动,墨少杰笑得暧昧:“还说没心思,不承认我可不帮,自个儿想办法去。”
“有想法、有想法行了吧?”兰城轩懒得解释,对他这种人解释,只能越说越乱。他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什么时候能弄到?”
“最快亥时,最晚子时。”墨少杰得意地拨起刘海,腰侧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潇洒俊逸的剑客模样惹得惹得远处贵女们一阵阵脸红心跳。
这两位,便是四公子之二的公子兰和公子墨了。
都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贵女们暗自惋惜。
第45章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华灯锦簇,色彩斑斓,孔明灯和莲花灯四散旋舞,在繁华的南惟湖燃起璀璨星河,天上地下明亮如昼,似星辰坠落,蔚为壮观。
辞谢了贵女们的邀请,宠妃只携青朝同行,她妆容精致,宫装华美,莲步轻移间衣袂飘飘,婀娜多姿,众星捧月般的烨烨生辉。
即便听闻她心肠歹毒,又有几个人能拒绝这份倾城绝色?
晚风微寒,青朝托着雪白柔亮的狐裘,劝道:“娘娘,天冷,披上吧。”
“不必,本宫岂是弱不禁风之人?”
“若是着凉可就该喝药了,到时候娘娘可别偷偷拿蜜饯吃。”
“你啊,胆儿真是越来越肥,看本宫不好好收拾你。”
湖边簇拥着精心打扮的少女放莲花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忽而有人惊呼:
“救人啊!有人落水啦!”
霎时人头攒动,皆往呼声而去,只见一位女孩在湖水里扑腾,而在场的要么娇生惯养,不懂水性,要么不愿破坏自己精心的打扮,种种顾虑之下,一时,竟没有人出手相救。
宠妃给青朝使了个眼色,青朝会意,脱了外衣,一跃而下。
不消多时,女孩就被救了上来,还好她落水不久,还算清醒,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悚然,大力咳嗽着,湿透了的衣衫凌乱不堪,忽而眼前一黑,谁的斗篷盖上她,晚风的寒意碰上了温热,她一阵怔忪,周槽的喧嚣渐渐传入她的耳朵。
有谁尖叫着扑过来抱住她,失声恸哭:“洛儿!我的乖宝,你不要吓娘啊!”
有人问:“好端端的,怎就摘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