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看不过去的织娘,从摊子上扯下了一块花布,披在了女子身上,把漏出来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的。
“姑娘,别怕,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织娘软声细语地劝着,这一劝不要紧,女子哭得更狠了。
恰巧此时,方才追着人跑的同伴回来了。
“唉?这不是杏春楼的龟公吗?”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出来此人的身份。
随后,也有其他男人确认了身份,“除了那个龟公,哪还有这么矮的男人?”
话音未落,身为同道中人的几人立刻哄笑起来。
“那女子……该不会是杏春楼里的小翠吧?我看着挺像的……哎哎哎,疼!”刚说完,男人的耳朵便被身后的娘子揪着离开了。
“好像就是小翠……”人群中也有大胆的附和着。
原本搂着女子安慰的织娘愣了愣,慢慢地抽开了胳膊,起身没入了人群,徒留小翠身上的花布,代表有人来过。
小翠又哭了,哭得伤心至极。
不明所以的龟公心里十分纳闷,怎么哭早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见周围的百姓聚集的差不多了,龟公便略过这一茬,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只见他突然席地而坐,袖子一抹眼,眼泪立刻哗哗的往外淌。
龟公拍打着自己的双腿,边哭边喊,“可怜的我家小翠啊啊啊……”
一开口,话里的尾音拉出二里地外,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龟公也没吊胃口,继续呼喊,“我的小翠啊,前几日刚刚死了爹,可俗话说了,天下只有不是的儿女,哪有不是的父母?
哪怕当年是被他爹贪赌卖到花楼的,小翠还是想尽一下孝心,为她爹守三日孝,说好的这三日不接客,还特意搬到了客栈,可偏偏还有人霸王硬上弓,我的小翠啊,你怎么这么惨啊!”
烟花之地的女子难得有情有义,曾是入幕之宾的男人们,怎么会放弃表现的机会。
“怎么还有这种人?”
“这人是谁!说出来,我们去报官!”
“对,报官!”
不远处的姜糖与姜蜜嚼着皮薄馅多的馄饨一脸满足。
“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了。”姜蜜有些担心,万一这其中哪里出了错,可就把她们自己也坑了。
姜糖喝了口鲜美的骨头汤,看了眼前面的热闹对姜蜜的担忧摇了摇头,“这人啊,多半毁于一个贪字。”
“姜伯公也是,姜湖也是,在那里哭泣的花娘也是。”
下一刻,姜蜜便听到小翠哭闹了起来。
“我一个烟花女子,这种事情,能讨来什么公道?”
哭泣中,身形抖动,又不经意地露出了半个香肩,引得女人们纷纷唾弃,男子则各个我见犹怜。
龟公见时机成熟,便大声哭喊着提醒众人,“小翠啊,你可是咱杏春楼里的头牌啊!总不能让人白白睡了?”
人群中立刻有人开始起哄,“不能白睡!”
“对!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走,官府不做主,我们给你做主,找上门去!”
“走!”
见目的达到,龟公连忙扶起小翠在前面带路。
荒诞的戏剧暂时落幕,现场只留姐妹二人。
“你猜光屁股的姜湖现在躲哪去了?”
姜蜜抬起一只手,轻轻捏着眉心,话里略带责备,“你呀,说吧,又为他准备了什么后招?”
姜糖「嘿嘿」一笑,眼神里满是俏皮。
而两人口中的姜湖正不断拍打着姜府的后门,「砰砰砰」的声音作响,可惜就是唤不醒装睡的下人。
不仅如此,受到姜糖命令的下人还特意把后门加固了一番,确定外面的人想硬闯也闯不进来。
又一声剧烈的响声过后,外面传来了姜湖的哀嚎声。
“我的腿!”
本想一脚把门踹开的姜湖,自食其果,抱着腿来不及咒骂,龟公一行人找了上来。
“在这!快来!”
一群人把赤着半个身子的姜湖围了起来。
“我看你往哪跑?”
“今天我们就要为小翠讨个公道!”
“对!讨个公道,不能就这么白白睡了!”
“谁睡她了?”姜湖捂着赤裸的上身,孤立无援,却还不肯服软。
被陌生女人尖叫声吵醒后,他一脸茫然,想不通明明是红绸软帐的一间屋子,为何变成了白绫素裹的灵堂?
而且身边躺着的娇人本该是汪半夏,为何又变成了花娘?
女人尖利的叫声和能把皮肉挠出血的指甲让他无法静心思考,只能披着衣服慌忙逃出。
姜湖知道自己被人阴了!
是一向老实敦厚的姜海;还是带着假面的姜河;或者自己经历了一次仙人跳?
再或者……
姜湖阴鸷的目光扫向了紧闭门院的姜府。
众人的打骂声唤回了他的思绪。
“这人往姜府里逃,该不会是姜老爷的亲戚吧?”
“姜老爷为人正直,怎么会有这样的的亲戚!”
若是换做旁人,听到这话,可能也没有脸面说出和姜家的关系。
可姜湖脸皮多厚,就见他拍了拍赤裸单薄的胸脯,威胁众人,“我可是姜老爷的亲侄子,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姜湖此刻还在利用姜父的威望,想要借此逃脱。
“姜老爷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侄子?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毁坏姜老爷的名声,今日我们就替姜老爷教训教训你!”
话罢,众人一拥而上,姜湖只有抱着头,蹲在地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
“瞧你俩个干的好事!”姜父一甩袖,遣走下人后,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数落起姐妹二人。
姜父心里门清,能够想出闭门不开的法子,除了姜糖,也没其她人了。
姜糖低着头,垂着手,脸上一副认真听教的表情,可两只小脚丫却在裙摆的遮掩下,随着姜糖在心里哼唱的小调,高调庆祝着此次的胜利。
察觉计划出了问题,姜伯公立刻带着人来解救姜湖。
面对「主持公道」的众人,姜伯公吃了个闷亏,要强的性子险些中风偏瘫过去。
最后由着他们赔了银钱,此时才算过去。
惜命的姜伯公病了半个月之后,待身体好转,便是带着姜湖和姜河灰溜溜地离开了江州城。
至于姜海?
姜伯公本想让他也一起走,顺便在路上动些手脚,他心底还是期望娶汪家姑娘的能够是姜湖。
知道姜伯公心思的姜海,心凉了半截,见姜伯公还未放弃,如今更是凉透了心,以学艺的由头拒绝了姜伯公。
在知道学艺三年不能回家的情况下,姜伯公眯着眼睛同意了。
临走前,姜伯公慈眉善目地叮嘱道:“不出师,就不要回来了!”
姜海弓腰行礼,语气淡淡的,“定不负太爷的期望。”
姜伯公拄着拐杖欣慰点头,三年的时光,足够让他细细谋算,把汪家的姑娘嫁给姜湖。
姜伯公前脚刚走,姜海后脚便向姜父辞行。
“若是此行顺利,侄儿大喜之日,还望伯父伯母前来观礼。”
“一定会去的!”姜父拍着姜海挺拔的肩膀,“俗话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想当年,我就是先娶了你伯娘,才放下心专研起厨艺。”
“诸位,告辞!”站在甲板上的姜海深深地向姜父一行鞠了一躬。
半夏比他早回去几日,他也要比年老体弱的太爷早先一步回到老家。
这两个时间差,足够赶在太爷回来前,把自己和半夏的成亲日程定下来。
到时候,故人相见,便是在大喜的那一天了。
一切尘埃落定,姜糖依偎在姜蜜的怀里,喃喃道:“我好像见不到他们成婚的那一天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男主终于可以闪亮登场!
第二卷 :入宫
第54章
拿我对付别人的招来对付我,能不能不要这么缺德!
码头,又见码头。
这一次,轮到姜糖站在甲板上,向亲人告别。
“爹爹,娘亲,阿姐,你们回去吧!”
船只慢慢划走,姜蜜扶着眼中含泪的姜母沿着岸堤,小步快跑,追随着船只离去的方向,十分不舍地与姜糖告别。
这一去便是五年,在归来时,就是一个大姑娘了,这让姜母如何舍得?
姜糖也擦着眼泪,站在甲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江面上的微风卷走自己的愁绪,整理好心情,迎接新的旅途。
转过身,刚要向老熟人打招呼,便热脸贴了冷屁股。
韩雁直接背着手拿着大刀从姜糖的面前走过,彻底无视她。
“韩二叔?”一头雾水的姜糖只好向一旁的韩二叔请教。
韩二叔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腰包,“托了姜二小姐的福,今年我们镖局能够过一个富裕的年。”
姜糖张着嘴指着韩雁离去的身影,“那韩镖师为什么还是一脸苦瓜脸?”
说到这,韩二叔抚摸着胡子,讪笑道:“老夫惭愧,实在是令尊给的太多了。所以老夫就越过大雁私自接了镖。”
当初姜府的管家来镖局付定金的时候,韩雁在得知这一趟保的又是姜糖,直接开口拒绝了。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地把韩雁支走,姜府这煮熟的鸭子可就直接飞了。
“韩镖师女儿的病情怎么样了?”
姜糖能够想到的唯一一个让韩雁出镖的原因便是她那身子骨不好的女儿。
韩二叔叹了口气,刚要开口,韩雁拿着一件裘袄披风走了过来,截过话头,“不劳姜二小姐费心了。”
说话中,猛地把怀里厚重的披风扔给姜糖,“有姜大小姐的药膳,外加我师弟的针灸,小女的身体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强健。”
话里说着感激的话,可那表情毫不客气的很。
无事便好。
姜糖倒也没有在意,一边裹着披风,一边在心底碎碎念:韩镖师果然还是心疼我,专门为我准备了御寒的物件。
至于那披风毛色灰暗无光,偶尔一掌拍下去,尘埃飞扬什么的……姜糖直接忽略了。
待她裹好披风准备坐下和韩二叔叙叙旧时,脑海里突然想起韩雁刚才说过的话……
“王戒是你师弟?”
韩雁:“我没想到你居然在意这件事?”
“等等!”
姜糖猛地原地蹦起,终于琢磨过来韩雁话里的终极意思,配合着身上灰色披风,犹如一只秋后的蚂蚱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阿姐的药膳?她怎么会和你们有来往?”
韩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当然是王师弟替我们引荐的。而且,此程也是王师弟多加劝说,我才同意护送你去皇都。”
末了,韩雁抱着胳膊不怀好意地发问,“你说,我那个师弟为何让我对你多加关照?”
韩雁的这句话,可比江面上的风更凉得透骨。
好你个王戒,居然敢拱我家的姜蜜!
姜糖紧了紧披风,气得咬牙切齿,蓦地心神一松,整个人也平静下来。
虽说王戒相貌品行也不差,可完全和过去式的江长生是两种类型,两者相比较,王戒多少有些平平无奇。
唯一能够胜过江长生的,便是那家世。
可姜蜜也不是在乎家世的人啊。她若在乎,也不会看上一穷二白的江长生了。
更何况,江长生是状元之才,日后飞黄腾达,王戒更是被比到尘埃里去。
总之,姜糖很难想象姜蜜会在短时间内喜欢上王戒。
托着腮帮子,姜糖望着平静且开阔的江面,唉声叹气。
“姜二小姐是不是担心到了皇都人生地不熟?”韩二叔十分善解人意地指着自己,
“放心,姜二小姐,我们镖局在皇都也是有门路的!”
姜糖用两根手指在哭丧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脸,“韩二叔,那一路有劳了。”
自从在江面上无恶不作的水匪悄无声息地一夜消失后,江面上的其他势力也怂了胆子,连夜上了岸,隐姓埋名老实做人。
姜糖一行,顺风顺水行了八九日,终于到了皇都的地界。
摸着自己的脖子,姜糖对这片土地心有余悸。
前世,她便是在某个热闹的菜市场被砍了脑袋。
长吁了一口气后,姜糖才迈动脚步,接下来的,便要先去太爷宅邸去报道。
韩二叔掏出姜父提前备好的地址,展开以后,盯着纸张上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沉思了一阵,最终放弃了。
“要不,我们找个本地人问一问?”
姜糖:“……”说好的门路呢?
太爷的宅邸,姜糖自然是记得的。
可是眼下,她十分抵触,她需要时间去安慰自己,免得整个脑海都被前世临刑时的恐惧占据。
韩雁倒是注意到姜糖的不适,抬眼打量起周围嘈杂的坏境,打算找不到宅邸的位置,便先找个客栈休息一晚上。
从码头一直来到热闹的街市,韩二叔也没有问出宅邸的准确位置。
倒不是不知道地方,也不是皇城脚下的人眼高于顶,不屑理他们,而是……
“不就是这几十年没来而已,竟然把这里的官话忘得一干二净了……”韩二叔摇着头,边走边抱怨着自己。
每问一次,连手带脚比划的结果,也只连着走两个转向。
一路走走停停的,姜糖也终于缓过神来。
“那里!”姜糖抬手一指,确定了自家太爷宅邸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