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这女子来过一回,拿着一封书信,便说自己是江洲那边的小姐,您老在宫中当值,小的也不敢随意放人入府,所以便……”
“胡闹!”姜老太爷边怒斥两人,边侧头用余光看向身后的徐鹏。
此时日头西落,独留的微弱残光照不清姜老太爷眼中的神色,“之前不是有交代过你们,江洲的小姐要来这边吗?”
当然有交代过!
正是有交代过,所以他们才会特别注意。
毕竟,姜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从江州来的小姐是来做什么的。
因此,他们才想着在老太爷未回来之前,把人赶走。
在他们心里,哪怕老爷不改姓,哪怕不姓姜,那个位置,老爷也够格。
只是没想到,江州的小姐脸皮也太厚了!
“罚你们半月的银钱,以儆效尤!”
姜老太爷根本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直接越过一脸懵的两人,带姜糖进了正门。
事情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护院两人连忙拦住了徐鹏。
“老爷,我们怎么办啊?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了?这和我们预想的不一样啊!”
被拦下的徐鹏也是一脸懵,“什么预想?我不是交代过你们,近日注意有没有江州的人来府上,你们瞒着我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最后的结果,很明显,靠着奇妙的血缘关系,第一局,姜糖不战而胜。
堂厅内,姜老太爷一脸吃惊地挑起了眉毛,不可置信地挖了挖耳朵,对姜糖方才所说的话,表示存疑。
“你说你是姜糖,是大鹏的二妮,不是大妮!”
“爹爹有在书信上说明事情的原委,阿姐被奸人所害,一双手需要养伤许久,所以……”
姜糖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便立在一旁,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再言语。
前世姜蜜的「私奔」,徐鹏的意外亡故,只剩下姜糖一个,姜老太爷根本没得选。
可如今不一样,最不济姜老太爷在姓氏上让一步,同意徐鹏接替他的位置,总比最后因为姜糖而抄家灭族的好。
若是姜糖知道姜老太爷此时心中所想之事,定感叹姜老太爷不愧是在宫里待了半辈子的老人,才见了她一面,便连他们姜家最后的结局都估摸得一清二楚。
姜蜜换成了姜糖,姜老太爷心底说不失望都是假的。
只是教训姜父的事不急,眼下,他需要好好考究姜糖的厨艺。
能达到自己的预期效果最好,如果达不到……
“大鹏,这个点正好是后厨最忙碌的时刻,你带这丫头去后厨看一看,明日傍晚那一餐,由她掌厨。”
“是。”
徐鹏开口应下,随后便带着姜糖向后厨走去,边走边为姜糖介绍周边的院景,侃侃而谈的样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以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在为姜糖介绍她本家的事情。
“这座走廊是干爷爷为了死去的干奶奶所建的,两侧也种满了她最喜欢的花……”
“前面是片池塘,里面养了不少鱼类,很是肥硕。尤其是当风一吹,下起桂花雨,池底的鱼儿便争相冒出来,那时的景象可谓壮观……”
一路上,姜糖都一直乖巧地笑着点头,对于徐鹏为她介绍的事情。实际上,她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太爷的宅院里,从主院到后厨,她当年可是闭着眼睛都能摸准地方。
无论是枝丫繁茂遮住半个池塘的桂花树,还是一夜齐齐盛放在鼻尖的早菊,她都还记得。
同样,这也是前世,寥寥无几能慰藉她心灵的事物。
两人一前一后行在走廊上,难免引起下人的注意,交头接耳猜测着姜糖的身份。
待看清姜糖的长相时,他们的心里便有了答案。
“这就是江洲的小小姐?”
“和老太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居然还怀疑!”
被突然吼道的下人十分委屈,他不就是一时没有忍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这位小小姐是为了接替老太爷的职位而来,那老爷什么办?”
说话中,脑袋又被无情得拍了一巴掌,“笨!按我们计划行事!”
第58章
姜糖:我的掌舵手了?
姜老太爷隆重宴请一路护送姜糖的韩雁与韩二叔,在得到信物与回信之后,两人便和姜糖告别返程。
离别前的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话:“保重。”
“保重。”
姜糖还来不及伤感,姜老太爷的试炼还在等着她。
后厨中,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利落切菜声不绝于耳,姜糖的到来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或者说,没有任何人把眼神停留在她身上。
抬着头在后厨里扫视了一圈,姜糖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思考间,问向离自己最近的,正在摘菜的下人。
“姜大叔呢?”
姜大叔本名姜鹄,是姜家的同宗旁支,当初托了关系,在姜老太爷这里谋了一份差事,自己也认踏实干,如今成了后厨的二把手。
昨日徐鹏把姜糖带到后厨时,突然有事离开,幸好有姜大叔从中周旋,这才避免姜糖独自在原地尴尬。
不仅带着姜糖熟悉后厨里的人和事,更重要的是,若把后厨比作浅滩,姜糖便犹如一片孤舟漂泊在此,而那些拥护徐鹏的下人,无疑是最危险的暗礁。
姜糖需要姜大叔这位老舵手。
“你可知道姜大厨今日为何没来做工吗?”
被突然问道的下人有些惊慌,搓着手,紧张地眼珠子乱转,嗫嚅着告诉姜糖,姜大厨今早吃坏肚子,怕是来不来了。
理由倒是很合理,但是偏偏是这个时间来肚子,太过巧合。
姜糖不是怀疑姜大厨的人品,而是……
低头看向被扔在自己脚边的嫩绿菜心,又看了看篮筐里面的烂菜叶,下人慌乱到失神的本末倒置的表现,让姜糖深感这事没这么简单。
如果今日姜大叔的缺席,是某些人的作为,不得不说他们这一招比较高明。
这整个后厨就姜大叔无条件地站自己在这一边,其余的人,要么是在隔岸观火,要么早早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态度。
“哎!叫你呢,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此刻在姜糖背后大声囔囔并喷着吐沫星子的,是后厨的一把手——
季候季大厨,平日里也经常和二把手的姜鹄对着干,同时也是坚决拥护徐鹏的一方,对于前来摘桃的姜糖,自然是看哪,哪都不顺眼。
姜糖会开口询问姜皓的去处,他也早有准备,毕竟没人罩着,也没人帮衬她,一个小屁孩如何能完成老太爷交代的试炼。
所以,他今早特意为姜浩煮了粥,让他这位二把手好好歇上一天。
虽然这粥,后厨的各位都心照不宣,可没想到姜糖只是简单问了一句,就有人就漏出了马脚,紧张的居然连菜叶子都能分错!
“小小姐,虽然你是老太爷的曾孙女。可是,这后厨,是我的地界,这地方归我管。在我这里,什么身份都不管用,听明白了吗?”
季候说着话时,手里还在不断地耍着菜刀,就像他话里说的那样,丝毫不在意姜糖小主人的身份。
而周围的人好似常态一般,当好自己的鹌鹑,埋头孵蛋,见怪不怪的样子。
姜糖也是见怪不怪,毕竟哪怕前世这个时候徐鹏已死,季大厨对她也是这个态度。
思及至此,姜糖:“您说得都对!”
姜糖诚恳地点着头,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异议。
反观季候,对姜糖的反应出乎意料,仿佛重拳出击,然后打到了棉花上。
“咳咳!”假意轻咳了几声,季候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随后便打发姜糖去做配菜。
至于老太爷的考验还是试炼什么的,那和自己无关,他只是一个做菜的厨子而已。
偏院里,徐氏拿出一身干净的衣裳为徐鹏换上,边整理衣服,边聊起今日早上吃了什么。
“吃了什么?”徐鹏伸展着胳膊,随口搭了话。
“皮蛋海鲜粥。”
“那肯定是季候做的。”徐鹏一听这个名字,便知道出自谁的手艺,低头一看,却见徐氏一脸无奈的表情,“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
“你可还记得姜鹄为什么只能当二把手吗?”徐氏话里的意思耐人寻味。
徐鹏回忆起以前的旧事,想起了原因,“姜鹄他好像吃不得海产,是吧?”
“所以,哪怕他在菜式的厨艺都比得过季候,但也只能当个老二。”
但也是因为「胜之不武」的原因,只要姜鹄和季候的意见不统一,季候便觉得姜鹄是在针对他。
“姜老二怎么吗?”换好了衣服,徐鹏又开始哄弄襁褓中的幼子。
“小心他又尿你一身。”提醒了一句,徐氏连忙把孩子抱起交给奶妈,让她带出去。
屋里没了外人,徐氏的态度一转,神情一冷,转身坐在凳子上,凉凉道:“我就不信你心里一点数没有!”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外面看看了。”徐鹏整理着方才又弄乱的衣襟,没有正面回应徐氏的话。
徐氏暗暗摇头,目光死死盯着徐鹏,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
最终,徐鹏妥协地叹了口气,陪着徐氏坐在另一侧的凳子上,双手捂脸,耷拉着脑袋,“你让我怎么办?或者说你想让我怎么办?”
对徐鹏表现出的脆弱,徐氏并未心软,“你果然知道他们做的那些事情!”
“先是把人拦在正门外,如今又害了姜鹄,那个御厨的位置就这么重要吗?比你与干爷爷的情分还重要?”
“夫人!”徐鹏皱着眉头唤了一声,语气里说不清是恼怒还是无奈,“干爷爷把我带进御膳房,我就一直等着今天,这么多年,我费心费力,孝敬上面的,收拢底下的,如今全是给别人做了嫁衣,你要我如何甘心?”
徐氏明白他的苦,可是,再继续放任他,到时候恐怕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干爷爷说过了,只要你随他姓,这一切都是你的!”
“你既然不想改姓,那就灭了那个心思,踏踏实实地孝敬他老人家,以报答这些年的恩情。”
“你若是改姓,我和孩子也陪着你。”
徐氏一直在自说自话,没有注意到徐鹏的拳头越握越紧,青筋暴起出,已经到忍耐的边缘,最后听到「孩子」的字眼时,猛然站起身来,大吼地拒绝徐氏的提议。
“不需要!”
“哪怕不改姓,那也是我应得的位置!”
话罢,便摔门而去,徒留屋内的徐氏,捂着受惊的心口生着闷气。
徐鹏出门后,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后悔了,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埋怨自己居然和夫人意气用事,回过身想去和徐氏道个歉,刚走了两步又想起自己方才的态度太过份,属实没那厚脸皮去见她,吩咐下人照看好夫人,便抬腿离开了。
第59章
——考验——
不知道什么原因,姜糖觉得今日的后厨里特别安静。
不是环境的安静,而是少了些什么。
昨日她也来过,那时候后厨里比外面的菜市场还热闹,虽然大部分都是在人训人。
可今日,自从她踏进后厨以后,除了要支使人干活才会说上几句话,有些响动外,其余的时间,真的没有人再开口说过其它的话语。
这让她如何打探姜鹄的事情?
直到中午休憩的时候,有人从她面前走过,低声说了句,“姜大厨是喝了今早的皮蛋海鲜粥才拉得肚子。”
闻言,姜糖先是一愣,待她想要感谢「好心人」时,那人却已经没了踪影。
“皮蛋海鲜粥?”姜糖摩挲着下巴,细细回味了今早喝过的那碗粥,不得不说,实在是绝。
若不是她喝粥前,习惯性地用勺子搅拌几下,搅出了牡蛎。不然,她真以为那只是碗皮蛋瘦肉粥。
因为那碗粥里,根本一点都闻不出也喝不出牡蛎的味道。
“怪不得。”姜糖十分懊恼,她突然忆起,姜大厨吃不了海鲜,哪怕一点都能拉上半天的肚子。
自己居然一直没想到这个关键点。
还好只是拉肚子,没有更严重的后果。
想必,季候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用这一招对付姜鹄。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姜老太爷见姜糖一直拿着筷子,却迟迟不夹菜,以为她是吃不惯皇都这里的饭菜的口味。
“明日我让厨房里做几道家乡菜。”毕竟是自己的曾孙女,哪怕过不了自己的试炼,这血缘关系也是断了不了的。
“不用这么麻烦。”姜糖拒绝了姜老太爷的好意。
虽然,皇都的菜式,前世她也是适应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接受。
方才她只是想起前世与宫里的老人聊天时,意识到的一件事情,那便是入宫前,太爷爷对自己无时无刻都存在的考验。
比如说:眼下这桌菜。
皇都的口味偏甜,对姜糖来说,这可比今日的晚餐更费心思。
至少姜老太爷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姜糖接下来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
就见姜糖每尝一道菜,便能准确地说出菜品的调味所用多少,关键是,她居然还能找出不足。
“太爷爷,您真该要好好罚下做这道松鼠桂鱼的厨子,好好的一条鱼,全被他毁了!”
“哦?怎么毁了?我看它的色相很好啊。”今天的考点就在这道松鼠桂鱼上,姜老太爷明知故问。
“这道菜主要考验的是厨子对油温的掌控,以及熬糖的手艺。这条桂鱼的塑形没有问题,可惜毁在了熬糖上面,我猜,这是两个人一起做到菜吧。”
“下油锅的应该是位老师傅,经验老到;熬糖的师傅手艺虽也不错,但和这位老师傅一比,就像是没出师的徒弟,高低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