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爷没想到他对这些记忆深处的事情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可是,夫人的模样却消失在自己记忆的长河中,任他怎样寻找,都找不到她的音容相貌。
“我记得老人说过,越发记不得一个人的相貌,就代表着你们离相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什么?”姜老太爷说着说着脸上的笑突然消失了,随后又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姜糖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没事。”姜老太爷脸上挂起释然的笑,“我好多年没有做过柿饼了,明日一早,你陪我一起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明日午时过后,我和你二叔便要动身回宫,中午的那顿饭便由你正式掌勺,正好介绍你二婶和侄女们和小侄子。”
“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个饭。”
“好!”
那顿家宴吃得很圆满,但姜糖怎么也没想到,离御膳房考核的最后时光,居然是在捏柿饼的过程中度过。
按姜老太爷的原话来说,那便是:“你已经不需要练习了,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修身养性。”
但姜糖不明白,捏柿饼,该如何修身养性?
直到末了,姜糖也没有得到答案。
“小小姐,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真的不能再多留一天吗?”
说这话的是姜鹄,自从在被告知让他困惑的那道甜味居然是后厨里满地掉落的柿子后,他彻底服气了。
不仅是他服气了,连季猴子也被折服了,没见现在在小小姐面前,都夹着尾巴做人了!
这段时间,他陪着小小姐摘柿子、晾柿子、捏柿子,相处的时间越久,收益越良多。
如今,老太爷派人来传话,让姜糖提前去宫中,说是习惯一下场地,为考核做准备。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失去」小小姐。
“听太爷爷说,这一次好像更改了规则……”
身为一个下人,姜鹄只有叹气的份,“我也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只希望小小姐一路顺风。”
“会的。”
一定会的。望着越来越近的红墙朱瓦的宫闱,姜糖的心思也越来越沉重。
提前入宫并不是对姜糖的特例。一踏入宫门,姜糖便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皆是前世和她一同入宫的百家菜的传承人。
姜糖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因为她是个女子。
百家菜的传承人居然还有女子?
听着不断响起的窃窃私语,姜糖找了一个僻静不惹人注意的地方,默默等待起来。
不稍一会,身边突然传来声响。
“不是说来了个女子吗?在哪呢?”
姜糖抬头看去,才发觉自己面前不知何时被一个宽大厚实的人影挡的住,像是一堵墙似的,把姜糖和那些人隔绝了起来。因此谈话的两人才未注意到她的存在。
姜糖心底有个猜测,他们说的那个女子应该就是她了。
果然,下一句便听着另一人问向那堵墙,“你可看见一个女人?她姓姜。”
不知为何,姜糖并不想在两人头的面前暴露自己,于是满怀希冀地盯着那堵墙的背影,希望他可以为自己遮掩一二。
在姜糖灼人的目光下,那堵墙动了,他在摇头。
姜糖长吁了一口气,心里的小人在不断的欢呼跳跃。
“算了,到了宫中以后,有见面的机会。”
“也不知道姜老太爷怎么想的,居然让一个女人来接替他的位置,又不是没人了……”
“少说两句吧。”
随后两人没了动静,姜糖小心地露出头看去,才发现不远处来了一行人。
看衣着,应该是来接手他们的管事太监。
姜糖和其他百家菜的候选人低头俯耳倾听,结合前世的经验,总结下来也就一句话,对任何事情都要装聋作哑。
因为是个女子,姜糖被安排和宫女住在一起,刚打完招呼,一个小太监来到了她的面前,道:“想必您便是姜神厨的传人吧,久仰久仰!还请跟我来,姜神厨已经等候许久了。”
由小太监带路,姜糖跟在后面,走走停停,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有些破败的小院停了下来。
小太监把人带到便要离开,姜糖连忙唤住了他,掏出了一锭银子,不着痕迹地塞进了他的手里。
同时,还施了一礼,“多谢公公带路,公公慢走。”
摸着手里银锭的大小,小太监笑得脸上开了花,“应该的,应该的。”
院门长久失修,轻轻一推,刺耳的「吱啦」声,引得院中几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门口。
“丫头,快过来!”
院内的石桌上,姜老太爷坐在正中的位置,见姜糖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样子,急忙招手把人唤过来。
“太爷爷。”姜糖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随后对着一旁的老少两组也行了个礼。
“这是汪家的老头和他的孙子,这边的是赵家的老头和他的孙子。”
姜老太爷简单的介绍了两句,唤姜糖来的目的主要是希望他们这一辈人可以像他们老一辈的人,互帮互助。
在宫里,形单影只的,是不容易活下去的。
明白姜老太爷的意思后,姜糖在心中暗暗摇头:可惜已经晚了,若是其他人还好说,这两人偏偏是在宫门口说她坏话,看不起她的那两人。
饶是姜糖的气量大,不与两人计较,可看这两人暗自鄙夷的眼神,估计是不能与她共进退了。
只是,眼下也只能点着头答应下来。
回想起两人说过的话,姜糖又看了几眼汪赵两家的老太爷,很难相信两个小辈是不受他们的影响,才会在深严的宫中说出那样的言语。
第63章
她就是朕的皇后!
至她重生后,所以的轨迹都发生了改变,前世的记忆对她的帮助越来越少。如今,她所求的也不过是安稳地在宫中活过这五年。
所以在面对一出了院门,便对她恶言相向的两人,姜糖只想微笑地点头应付过去。
但奈何两人的四只眼睛,它们的唯一作用仅仅是为了出气的。
“女人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抛头露面,总是不好。”
“也不知使了什么鬼把式,抢了别人的位置还在在招摇过市……”
……
“二位!”姜糖突然开口,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神情皆是一怔,愣在了原地。
“二位若是有什么想抱怨的,可以当着自家长辈面前说。不过,怕你们没有那个胆量。你们若真的不想和我共事,我也是可以退一步的。”
两人以为姜糖会自动放弃传承人的资格,可谁料……“我想两位的亲族里,应该还是可以找出比两位更优秀的人,若是二位开不了这个口,我可以代劳的!”
“你什么意思!”
“算了,不是还有考核吗?她过不了那一关的,我们先回去吧。”
临走前,两人丢下莫明的一句话,让姜糖摸不着头脑。
百家菜的传承人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意外变动,一般受到宫中当值的长辈认可,考核那一关也就只是走一下过场。
可是,刚才他们的最后那句话,却让她感受到一丝丝不安。
姜糖深感这一次提前入宫,背后肯定暗藏着什么玄机。
边思考边走路的后果,便是会猛不丁地撞到了一堵墙上。
“嘶!”姜糖捂着被撞疼的地方,下意思地想要抬腿踢上一脚解解恨,却发现墙动了。
“是你啊?”
原来是之前在宫门口帮了她一回的那堵墙。
“之前的事,谢谢你了。”
“什么事?”
听到这话,姜糖楞住了,到不是因为他说的「什么事」,而是因为他的嗓音。
很难想象眼前高高壮壮的男子,一开口,居然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红,姜糖也意识到长时间盯着人看很不礼貌,连忙收敛住自己好奇的眼神,“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意外,没有恶意……”
似乎越解释越说不清了,姜糖索性住了嘴。
万幸男子没有和姜糖计较,转身拎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姜汤皱着眉头,望着他手里的东西,随后有看向了之前被他挡住的那堵真正的墙,仔细辨别,才确认上面似乎是少了一些东西。
他要墙土做什么吗?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姜汤也很快忘在脑后,因为,考核开始了。
“百家菜传承人的考核地点就在前面,是吗?”
两个身量不高的小太监鬼鬼祟祟贴着宫墙,躲着来来往往的宫人与护卫,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皇上,我们快回去吧!”
这两位,正是换了衣服的夏侯景和他的贴身太监小福子。
又是这句话。夏侯景无语望天,这一路上,他的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小福子?”
“奴才在。”
“闭嘴!”
这一次,轮到小福子无语望天了:皇上如此胡来,必须要告诉摄政王……
“如果小皇叔知道这件事的话,就一定是你告的密!”夏侯景头也不会地警告到。
小福子一噎,还想再劝,可是鼻尖却被一股香气吸引了心神,准确的说,是有股香气在周边弥漫开来。
“好香啊!”小福子的脑海里想不出其它更合适的形容词,和夏侯景一样,趴在墙边的位置,观看不远处的百家菜传承人的考核比赛。
小福子盯着灶上因翻炒纷飞的各种美味咽口水,而夏侯景则是紧紧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模糊了眼眶。
“皇上,你怎么又哭了?”
“朕没哭,只是风大迷了眼。”
小福子:“……”师傅说过,当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就要学会当个哑巴、聋子,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看了眼自己安静的拂尘,小福子聪明地选择闭上嘴。
夏侯景擦着眼泪,想不明白自己这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毛病到底是从何而来,他甚至怀疑是太后暗地里给他下的毒。
对于一个实际上已过而立之年的帝王来说,实在是太过丢脸了。
万幸,没有人知道他内里的壳子。
不过……
“不许告诉别人这件事,知道吗?”夏侯景奶声奶气地威胁着只比自己大上两岁的小福子。
“奴才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
一句话,连个停顿的地方都没有,可想在夏侯景面前说过了多少次。
威胁完以后,夏侯景又招手把人喊过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自己喜悦的心情,“看到前面那个女子了吗?”
小福子抬眼一扫,男人堆里的独一个女人,很好找的。
一身墨黑衣衫,唯有领边和衣摆处嵌着白边,蓝底碎花的头巾仔仔细细包裹住乌发,手里的菜刀更是让她耍出了残影,打眼一看,就是个干净利落的主。
“以后她就是你们的皇后娘娘!”
“啊?”
夏侯景说得自信满满,小福子却听得胆战心惊,一不留神,把咱家师傅随口说的话漏了底,“皇上,您以后不是娶大臣的女儿来巩固帝位吗?”
“嗯?”
闻言,夏侯景转过身,眯着眼睛审视着小福子,同时也在回忆前世的记忆。
经小福子这么一说,这位「大臣的女儿」似乎还真有其人,而且这位大臣还是太后那边的人。
当年太后提议,为他提前选定中宫之人,接到宫里培养感情,到了年岁,便举办大典。
冯娟此意,是想在年幼的夏侯景身边安插一个自己的眼线,既然是眼线,哪还有比皇后更合适的人了。
而摄政王自然也是看出了太后的计谋,他将计就计,利用皇后之位,彻底拉拢了那位大臣。
两人的计划都很完美,可偏偏遗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人——夏侯景。
当时夏侯景还不明白,自己最亲近的两人暗中对权利的争斗到了何种地步,可他明白,皇后对于自己的重要性。
于是,他叛逆了,他暴露了姜糖的存在。
结果,姜糖被她以为噎死皇帝的罪名处死了。
“你说的对,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望着头顶那片从来没有过自由的天空,夏侯景叹了口气,脸上不知何时又布满泪水,旧的泪痕未消,又添新的痕迹,一张白嫩精致的小脸,糟蹋成了让人啼笑皆非的大花脸。
小福子也偷摸摸地叹了口气。
帝王多变。
自皇上落水醒来后,师傅揪着他耳朵对他嘱咐的这四个字,他每天都深有体会。
今天亦是。
在原地又逗留了一会儿,夏侯景看了眼日头,是要回去的时候了,刚抬脚,却发现考核的地方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
“快去请太医!”
“太爷爷,您怎么了?您不要吓我啊……”
夏侯景一看和姜糖有关,那还顾得了那么多,慌了神地嘱咐小福子去请太医,自己则快速跑上前。
“不会有事的,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
慌乱吵闹的周遭突然插进来一句奶声奶气的安慰话,姜糖下意思地抬头看去,却发现居然是小夏子。
这一次,她应该不会认错人了。
不知怎的,看见小夏子,姜糖莫名感到一丝安心,只是嘴张了又张,似卡了壳一般,怎么说不出话了。
夏侯景知道姜糖是吓着了,继续宽慰道:“已经有人去请太医的,不会有事的……姐姐。”
见姜糖搂着倒地的姜老太爷,一脸茫然地点着头,夏侯景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无意识地应和自己。
没想到两人的再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夏侯景心中烦闷,冷眼扫视众人,“这里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