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他猛然想起了圣旨赐婚这档子事,眉眼间的光芒不觉黯淡了下来。
毕竟她现在待嫁闺中,年后便是太子正妃。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何止是戒律清规,更有皇家威仪与世俗礼法。
嗯,他必须尽快走上那个位置,唯有身居高位,方能阻止后世君王灭佛。再说了,没有站到巅峰之上,拿什么和太子争夺她呢。
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小姐可还好?夫人说此间事了,请法师去前厅。”接着,柳儿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哎呦,急个什么嘛。我的课还没上完呢。庄婳见净远起身欲离开,只得揪住他的袖摆。
“自保之外,你要懂得进攻。昨日见你和爹爹比试,出手太过仁慈。如果是对战敌人,你须有一击毙命的歹毒招数……”
那可是你爹,万一给打伤了,不是找死吗!净远暗暗吐了个槽。
等到他走进前厅,发现庄时闵已经下了朝,正和儿子在下棋,倒是刘氏伸长了脖子,在盼着他来。
“阿弥陀佛,贫僧见过镇国公。”
“哦,净远大师来了。来,来,您陪我下盘棋吧。我这蠢儿子,回回都输,和他下棋,没意思。”庄时闵热情的招呼净远过去。
刘氏原本是想着净远在府上住了三天,法事也完结了,今日可以送客了。
谁知道她的夫君却横插了这么一杆子,便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庄时闵。
待庄毅起身后,净远盘腿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棋盘上的残局。
“镇国公,这一局贫僧替公子下完吧。”
阔以呀。都死得不能再死的局面了,他能力挽狂澜?就不信这个邪。庄时闵来了兴致。
净远沉吟了几息后,抬手将一枚黑子按在了一堆白子的中间。
卧槽,这也行?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
白子团团围住的中间,仅有这么一子的空位,被这枚黑子一入,便瓦解了整盘的胜利局面。
“高,这一子,我怎么没想到呢!大师是高人呐。”庄时闵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净远。
如果给他的身后安一条狗尾巴,估计这会儿已经摇晃出了光速。
净远望着眼前镇国公恍然大悟的表情,心说您这点道行确实不够看的,我可是五岁便能下赢师叔师伯的神童。
表面上,他却淡静谦虚的一笑:“恰好被贫僧钻了空子,罢了。”
刘氏在旁边望着他们干着急,见此局胜负已定,赶忙趁机凑上前来插了一句话:“大师乃是开元寺的高僧。今日既已是第三日,为婳儿除祟的法事也圆满完成了。我们不敢再过多打扰您的清修。您看……”
“贫僧谢过府上数日来的款待,这便告辞回寺。”净远干脆利落的回复。
庄时闵起身相送的时候很有些不舍,一再嘱咐净远常来找他下棋。
诺。净远恭敬的返身走出了前厅,取过管家奉上的银两,便牵上马出府了。
一路上他策马奔腾,眼看着便到了山脚下,仰望着高耸在山巅上的宏伟建筑。
他不由的想起了方丈去年仙逝时握着他手说的话——本寺从一座破落小庙到如今的香火鼎盛,为师自问殚精力竭数十载,已然问心无愧,望徒儿他日能带领众师兄弟累积不世的功德,普度众生于苦难……
师父,既然有贵人相助,您且在天上看着徒儿怎么一步步走上去。
作者有话说:
这男主也是够够的,非要装神弄鬼,洒女主一身脏水……
第八章 ——
大师高见,赐他个什么官职呢;
第二日与平常一般,净远在早课后,便一个人在桂花树下弹琴打坐。
这个行为在佛门被称为修行自然禅法,意思是于大自然中天人合一,开悟佛缘。
可是他刚入定,便听见胸口的玉佛坠子里传来庄婳的声音。
“贫僧在。”
“你在干什么呢?我一个人躺在家里无聊,你陪我说说话呗。”
这娇娇柔柔的声音,不知道庄婳的人还以为她是弱女子呢。
净远想起这三天来的种种,晒了晒嘴角。
“你想听什么?!”
“嗯。说说小时候的事吧。你小时候肯定比现在可爱。”
“有一年冬天,很冷。我跟着大师兄去湖边玩。结果在结冰的湖面上不小心踩空了,掉到了冰窟窿里。
大师兄赶忙喊人来捞我。可是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我好端端的躺在冰面上。听师父说,我是个有福气的,佛祖在庇佑我。”
“你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现在遇上了我。嘻嘻……”
净远心说,她可真给自己长脸。回想起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样子,忍不住笑了。
“对了。婳儿,有件事情贫僧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在幻境中会看到后世君王如此酷厉的对待僧人?”
“此乃过犹不及的道理。本朝现下如此笃信佛法,皇上老了以后会愈发痴迷于此,他甚至连续三次偷偷跑到寺里出家。
臣子们为了赎回皇上,只好一次次捐赠大量银钱给寺庙,如此一来二去,国库都被搬空了。待他身故,后世的君王怎能不忌惮沙门呢!”
净远不吭声了,这背后的原因属实太过惊骇和荒唐,他需要好好捋一捋思路,想想如何避开这场杀戮。
“净远,你不是时常进宫见皇上吗?这是机会,端看你想怎么引导他了。”鸿钧老祖的声音从玉佛里传了出来。
虽然他不是佛门中人,可是眼看着另一大门派遭受浩劫见死不救,委实是良心上过不去的。
他们三个正在热烈开聊的时候,净远忽然望见小师弟快步走了过来,他赶忙将玉佛藏进了衣襟里。
“宫里方才来人了。皇上说有些时日没见着师哥了,现下想请师哥进宫讲经。”
卧槽,真是瞌睡碰到了枕头。老祖听到小沙弥的话,满意的捋了捋长须。
要什么牌来什么牌。庄婳也心生惊诧。难怪莫在人后说是非。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等小沙弥走后,庄婳赶忙叮嘱净远待会儿开启脑回电模式。
“净远,看把她能的。你听好了,如果待会儿有难处尽可以找老祖帮忙。”鸿钧老祖也在玉佛里拍了胸脯。
想想自己身后站在这么两尊大神,净远自信满满的进了宫。
在领路小太监的指引下,净远快步走过群臣朝会的太极殿,来到东面的承乾宫。
他刚迈进宫门,便听见前方软塌上坐着的皇上扬声说道:“沈约你来做覆,朕要与诸爱卿射覆。”
见到净远走了进来,皇上又指着下首左侧的位置,说:“法师,赐座。您既然来了,便与朕一同来射覆吧。”
待到净远落座后,尚书令沈均已经端着一方匣子走了上前,放在了中间的案几上。
皇上围着案几转了两圈,捋了捋胡须,沉吟了片刻,便开始占卦。
他占到的是蹇卦和噬嗑卦,自卦上看,他断定是一只小小的老鼠。于是后退,坐回了软塌上。
“朕已有了答案,众爱卿且上前射覆吧。”
几位爱出风头的臣子纷纷走了上来,团团围住匣子仔细辨射了起来。
名唤赵坤的臣子率先说,观匣子的颜色推断应该是锦布。另外几位却不同意他的观点。
每个人的说法不一,有从气脉推测是谷穗;有从占卦的四象揣摩是玉佩的;
还有用爻数演算成猪肉的,用阴阳五行估计是金子的。
你们就是想破脑袋也绝对射不准此次的覆。沈均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乐呵呵的望着其他的臣子,颇有些得意洋洋。
他是做覆者,当然知道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方才,他故意悄悄的令人从殿外抓了一只活老鼠打晕后装入匣子里封好,作为覆。
净远并没有上前,而是悄悄对接上了庄婳的脑回电。
“婳儿,在不在?你能看见匣子里是什么吗?”
“那是四只老鼠。匣子里装着一只母鼠,她的肚子里怀着三只小鼠。不过,母鼠闷在不透风的匣子里这么久,估计等会儿便死翘了。”鸿钧老祖抢先答题。
庄婳:我尊敬师长,这一题先让给师父。
皇上见臣子们都差不多射完了,便扭头望向净远。
“大师,朕射得的是一只活鼠。您怎么看?”
净远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微微颔首:“覆里有四只老鼠,不过等到太阳下山,他们全部都会死掉。”
沈均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上前向皇上作揖。
“殿下果然英明。且等老臣打开匣子给殿下和诸位同僚观看。”
沈均开覆,果然匣子里有一只活老鼠在惊慌失措的跑来跑去。臣子们顿时手舞足蹈地开始狂拍皇上的马屁。
皇上因为自己射中了也十分得意,于是问净远:“大师方才说有四只老鼠,现在这里只有一只,您怎么解释?”
净远心想,鸿钧老祖怎么可能看错。
于是,他硬着头皮,站起身来说道:“且容许贫僧等会儿再做解释。”然后故作镇定的坐回了原位。
过了片刻,太阳下山了,那只老鼠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忽然它四脚一蹬死掉了。
老鼠都死了,它还是一只呀。皇上斜睨了净远一眼,神态中颇有些不屑。
“贫僧的意思是——这是只母鼠,它的肚子里怀有三只小鼠。”
皇上这下生气了。好你个出家人,明知道不能杀生,还逼迫朕动手?如果这下你猜错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来人,剖开老鼠的肚子。朕倒是要看看是一只老鼠还是四只。”皇上杀气腾腾的说道。
话音一落,众臣子同时噤声,承乾宫里静得可怕,有胆小一点的已经打起了寒颤。天子发怒俯尸百万流血千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刘公公打着胆子拿小刀剖开了死老鼠,果然发现它的肚里还怀着三只死去的小老鼠。
这一下,皇上是真心服气了,眼眸一闪,沉声说道:“朕误会大师了。大师果然是方外高人。来人呐,赐此局射覆胜者——开元寺净远大师谷物百斗。”
净远端着一副荣辱不惊的姿态,俯下身去,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
待到众臣子落座后,皇上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忽然又开口道:“大师,朕昨晚做了一个梦,想让大师为我解梦。”
净远不急不慌的呷了口茶,起身深深一揖:“能为殿下释梦,是贫僧的荣幸。”
“朕走在乡间,踩了满脚的牛粪,腥臭非常,不知何解?”
净远这回没有连通脑回电,朗声答道:“恭喜陛下。此梦乃是吉兆。今年必定是个丰收年。牛粪是耕田的老牛留下的,陛下满脚的牛粪预示着田间的农活繁忙。惟有丰收年才会如此。”
“大师说得好。说得好哇。”皇上满面笑容,态度和善的望着净远,赞许之意溢于言表。
“陛下勤政爱民,鼓励农耕,方有如今的太平盛世。”净远再接再厉的拍马屁,虽然他说的句句是大实话。
众臣子不傻,这种拍马屁的事情怎么落于人后。一时之间,承乾宫里三呼万岁的声浪此起彼伏。
这个净远法师可堪重用,赏赐他什么官职呢。皇上开心极了,心里打起盘算。
此番进宫,是净远获得赞赏最多的一次。他出了宫,便悄悄躲到宫墙外,按亮了玉佛坠子。
“婳儿,我方才的表现怎么样?”净远一高兴,连自称贫僧都忘记了。
“嗯,这几日的培训课效果不错。你算是听进去了。为你点赞。”
听着庄婳夸奖的话,就像三伏天里喝了一壶清冽的山泉水,全身每个毛孔里都透着爽气。
净远:“明日我想见你。我们继续上课吧。”
“有这玉佛坠子,你们不见面也可以交流呀。”鸿钧老祖的语气里颇有些不满。
开玩笑,陵光可是我的乖徒儿,肿么有种可能被人拐跑了的危机感呢?
“哈哈哈,师父你是在吃醋吗?”庄婳大大咧咧的声音传了出来。
净远:吃醋?啥意思?师徒虐恋情深?!卧槽……不是我想的这样吧。
这,必须得严防死守。他赶忙补充道:“婳儿,明天约在城东那片山脚下的农庄见吧。我们见面上课才有效果。这么和你交流,我记不住。”
农庄上见?她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怎么找到借口去农庄呢?
有了。明日拉上哥哥出城狩猎,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庄子上借宿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是疯了吧?几十万岁的鸿钧老祖也能成为假想敌?
第九章 ——
——这个太子貌似也不讨人厌——
“娘,女儿前日去狩猎,却不小心摔伤了,什么都没有猎到。我听下人说城东的山上有白狐,今年冬天女儿想给娘赶制一身狐裘大衣御寒。”
“娘,您别担心,哥会保护我的。”
第二日软磨硬套了许久,刘氏才同意了女儿出城去狩猎。
庄婳她母亲这一生只有这一双儿女,宠爱得和什么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
虽说明知道女儿腿伤还没好,她还是答应了女儿的无理要求。
“啧,啧。你可真贪玩。腿伤都没好,就要骑马打猎,等会儿出了城,你可得跟紧了我哈。”
庄毅在前头的马背上扭过头来望着妹妹,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可奈何。
庄婳扬眉望向哥哥,满面笑容灿烂得让人挪不开眼。
“哥,腿上那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不?那年夏天我被萧文澜失手撞到湖里去,摔断了手,第二天不是一样爬上树给你抓鸟吗!”
“全家数你最无法无天了。我是管不了你。你呀,只能是等着太子殿下来收拾了。”庄毅宠溺的勒停了马,等着后面的妹妹抽鞭子赶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