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孔雀王朝对峙的边境防务还在拉稞德手上,传令官等的是拉稞德的应对方案。
“孔雀王朝比我们这里热多了,流感?”
珀蒂敏感地察觉异常,“那场疫情过去才六年。”月神节曾因流感终止,今年也是月神节的年份,让人感觉很不好。
莎兰对风明城满城病人的样子印象深刻,古籍库的圣法师多年迈体弱,那次流感生生把负责古籍库的圣法师清空了。
纳安帝国在流感中自然不能独善其身,流感杀死了大量平民青壮年和奴隶,直接影响通往西南边境的补给要道的修缮和纳安帝国本土的经济增长,以至高台城、三川堰这种经济基础良好,文化差异大的领地动荡。
高台城运行通畅不久,三川堰灾后修复正如火如荼,万万不能因为邻国疫情耽误。
作为知情者,拉稞德行动前自然准备了预案,夏洛德侯爵取来边给三位女士看,边迅速誊抄到回函上。
纳安帝国尚无国家层面的专门针对疫情的预案,拉稞德和夏洛德侯爵草拟了保障部队战的行动计划和装备。
珀蒂、倪雅也算是老兵了,提了自己的意见,很快被整合进去。
传令官来时莎兰本想回避,却因传令官堵住了门只得留下,听了内容。
见给拉汶德皇帝的回函已有雏形,却没出现自己担忧的,犹豫片刻,还是主动发声:“排泄物也应做特殊处理。”
倪雅在自己人面前基本直来直去,立即问:“地震、水灾时候的确要主意排泄物处理,流感是空气传播,为什么要处理排泄物?”
“我们去孔雀王朝的时候天气很冷,比夏季更适合流感传播,可我们没有生病,战士们也没有生病……”
莎兰面容沉静,“孔雀王朝派使臣来时,也没有相关情报,也就是在他们谒见皇帝陛下时候,他们国内还没发现大量患者。
流感是不断变化的疾病,此次疫病也不一定是六年前的那种,有可能除了空气,增加了其它传播途径。
很多疾病的传播依靠排泄物污染的水源,短时间大范围扩散,会不会与他们基本没有下水道有关。”
在座各位同时想起孔雀王朝除了他们高等人住的地方,几乎没有厕所。
莎兰继续道:“上次大流行,孔雀王朝感染的绝大多数是底层,贵族与底层隔绝得彻底,应对很消极,也懒得甄别患者。可这次这么快消息就传出来,怕其中有蹊跷。”
夏洛德侯爵几乎要为莎兰鼓掌了,同时又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六年前拉稞德十三岁初上战场,莎兰还是十一岁的小姑娘。
这姑娘太聪明,风明城的无情和影子城的冷酷直接摧毁了她的道德观,加上拉稞德的宠爱和愧疚,只要她有心、愿意,恐怕今后可将纳安帝国玩弄于股掌之间。
拉汶德皇帝让传令官带走回函,而非召见,必有其缘由。夏洛德侯爵很快写好新的回函,盖了拉稞德的印,恭敬地交给传令官。
没到傍晚,拉稞德被拉汶德皇帝叫走,夏洛德侯爵相随。
西泽尔只比拉稞德迟了一天收到孔雀王朝的消息,昨日皇太子和他谈了一半就去了宫里,今早还特意派人转达他的歉意,说恐怕还需要他继续等等。
六国联盟委任西泽尔为全权代表与纳安帝国协商应对孔雀王朝发生的疫情。
后面附着阿伟拉多家族族长的信。
父亲向来喜欢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西泽尔的行李里有几套适合谒见一国之君的行头。
于是西泽尔堂堂正正地站在了纳安帝国皇宫。
这是间不大不小装修精致的房间,与六国时下流行的充满自然生命张力的艺术形式不同,偏重简洁张扬,正座之上栩栩如生的玄色狮头不怒而威,胆小者不敢仰视。
石头下站着位年轻的狮子,金色的。
西泽尔短暂的人生与之后驰骋人界数十年的两位掌权者均有交集,很难评价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然而此时此刻他并不知自己宏图伟业将在命运的捉弄下被历史洪流吞没,只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造就的美。
纳安帝国贵族秉承贵族外貌、体态必须远远优于平民的原则,常年致力挑选美丽健壮女子生育后代,在建国后三百余年时,贵族阶级相貌体格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界绝大多数国家。
而对战斗力的追求、士兵补给质量不断提高,也使纳安帝国军队身高体格耐力居高不下。
同为草原之民的贝里酋长国士兵平均身高要比纳安帝国矮一头,孔雀王朝没有公开数据,仅是同级别士兵站在一处,两国差距即一目了然。
西泽尔听了不少关于纳安帝国摄政王的传闻,甚至让人买了他的画像,然而还是没能抵挡真人带来的冲击力。
拉稞德体态尚处少年和青年之间,四肢修长肩宽腰细,耀眼的金发有些长,打着卷蓬松地覆盖在头上,仿佛最昂贵的王冠;
鼻子眉毛优雅秀丽,衬得一双紫眸高贵神秘;
刀削似地下颌和长长的眼角带了锐气,使得美丽、优雅、力量、进攻性在这张脸上达到了完美的融合。
拉稞德穿了白色高领军装样式的礼服,配紫色绶带,阳光斜射,仿若一副油画。
“西泽尔・阿伟拉多。”西泽尔向拉稞德抚胸点头致意。
“拉稞德・冯弥尔・洛桑艾森……”拉稞德回礼,介绍身旁比他还要高半头的黑发青年,“这位是夏洛德侯爵。”
洛桑艾森是纳安帝国皇室姓,拉稞德曾降为人臣封冯弥尔公爵,回归王室,冯弥尔以复姓的形式保留下来。
“久仰,摄政王殿下,侯爵阁下。”
“久仰,阿伟拉多公爵阁下。”夏洛德侯爵颔首,黑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观察仪表堂堂的阿伟拉多家族继承人。
阿伟拉多家族族长拥有大公头衔,继承人承公爵爵位,若是继承人是女性,则称女公爵。
纳安帝国女性无法传承家族头衔,女性只承担衔接作用,直到男性继承人再次出现。
从个人角度说,夏洛德侯爵觉得女性继承人也不错。
夏洛德侯爵本着艺术家的视角抓紧了这次人界驰名美男子同聚一堂的机会。
让男人和男孩子互相比较不大公平,但拉稞德占绝对优势胜出。
三人并不相熟,也没有勉强与对方套近乎,沉默降临,侍从很识趣地奉茶,告知尊贵的大人们请稍候。
很快拉汶德皇帝来了,身后跟着皇太子和德瓜特公爵。他向来不爱繁琐的规矩,众人向他行礼,他免礼,几乎同时赐座开始谈正事。
此次会议皇太子主持,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所掌握情报与已制定的边境往来规则,提出在限制孔雀王朝人员往来的前提下维持商贸往来的持续性。
本国封锁容易,却不能为此断了商贸往来。纳安帝国除从南边水路而上的贸易脉络,最频繁的往来便是与六国联盟的边境。
而六国联盟拥有多个优质港口,海运货船来自世界各地。六国联盟不配合,纳安帝国很难将疾病挡在国门之外。
六国联盟也怕疾病拖了自己经济的后退,上次疾病流行几乎每条船上都有患者,幸好他们为城市建设花的钱足够多,乡镇也不缺钱,又有大量医疗巫师,损失并不严重。
孔雀王朝是六国联盟主要的粮食进口国,若是疾病跟着粮食进入,按照六国贵族现在的健康状态和平均年龄,恐怕要被清空好几个家族。
西泽尔个人倒是希望疾病助他一次性扫干净不少敌人,他有信心保护好妹妹。
纳安帝国为保证战斗力,粮食自给率和储备都极高,双方很快草拟了今年六国从纳安帝国进口粮食的计划,以及共同防止疾病流入国内的方案。
纳安帝国方面的主要负责人是皇太子和德瓜特公爵,摄政王与夏洛德侯爵几乎没有发言。
西泽尔一边商议草案,一边打量这位少年成名的亲王和他的亲信。
拉汶德皇帝一进房间,西泽尔就知道那些关于拉稞德出生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拉稞德身上随处可见拉汶德皇帝的影子,下颌的形状、体型、举止,甚至神情,都表现出浓郁的血缘关系。
皇太子更是佐证,他与拉稞德是拉汶德皇帝血脉下两种同源却截然不同的分支,神奇地表现出几乎相悖的形态。
皇帝更喜欢哪个呢?
将男人和男孩子比较是不公平的,特别是对那个孩子。
就算在法律上已经成年,亲王在皇帝眼里还是孩子。
最小的孩子容易受宠,最大的孩子最容易受期待。
上一代夏洛德侯爵是拉汶德皇帝手下最风流倜傥的剑,外表儒雅英俊做事滴水不漏,他的继承人站在拉稞德身旁,好像那是他没有血缘的兄弟,世界的中心。
纳安帝国的储君能否上位,要看他能不能让自己的皇帝父亲满意。
此次会议只是达成合作意向和拟定草案。意向本就有,否则西泽尔不会成为六国关于此事的全权代理,也不会获得拉汶德皇帝接见。
拉汶德皇帝完全可以只露个脸,然后把事情交给下面离开,却参加了整个会议。
当然是为了观察西泽尔,观察皇太子。
小范围会议没有持续太久,拉汶德皇帝让西泽尔明日同其它大臣再议细节,留了西泽尔晚饭,让皇太子和德瓜特公爵作陪,自己带了拉稞德和夏洛德侯爵离去。
“想留下来跟我晚饭还是回旧宫?”拉汶德皇帝挺了挺腰背。
夏洛德侯爵不着痕迹地遮掩了拉稞德瞬间的犹豫,抢先嬉笑道:“继皇后殿下那里今晚是什么好吃的?”
拉汶德皇帝白了瘦高个一眼:“你惦记她宫里什么吃的?”见夏洛德侯爵立即摆开架势要列举,挥手道,“吃货,快被你吃穷了,回自己地盘吃去。”
夏洛德侯爵很为难地看了眼天色:“陛下,都过了旧宫饭点儿了……”
“总有点残羹剩饭给你们,滚。”
于是两个瘦高个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真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拉汶德皇帝懒得戳破夏洛德侯爵的打诨,转身去了继皇后宫中。
继皇后还没用晚饭,见皇帝来了,立即叫人上菜,都是皇帝喜爱的口味。
皇帝感叹还是继皇后体贴,吃得舒心,拉着继皇后休息片刻,便回自己宫里继续处理政务。
莱德将军、德瓜特公爵,以及医巫在等他。
德瓜特公爵报告皇太子已经送西泽尔出宫,晚餐上宾客尽欢。
莱德将军手里已经有了纳安国内药品和医务官的储备数目,以及往边境调配防疫物资的具体日程,包括消毒用的药物,临时隔离人员所用的帐篷,甚至隔离时排泄物处理的详细方案。
拉汶德皇帝听了还算满意,确认了具体指挥负责人,叮嘱财务和监管跟上,转身问医巫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准备。
医巫更担心入秋后传染,认为现在将传染源遏制在国外最是重要,应大规模增产消毒所用药品。拉汶德皇帝允了,让德瓜特公爵协作。
“臣有一事不明……”医巫行礼,“为何孔雀王朝疫病之事到的如此之快?臣怕是孔雀王朝故意为之。”
“哦,他们联络了高台城……”拉汶德皇帝坦然道,“高位继承人染病,需要更换器官。”
高台城重建后拉汶德皇帝特意安排了几条线,假装为病人更换器官的买卖还在。
高台城主死后客户、资金信息断绝,至今大部分境外资金没能追回,客户名单也没能入手,拉汶德皇帝本着试试的想法埋了伏笔,想摸查资金和名单,不料孔雀王朝主动找来。“最近边境有人形魔兽出没吗?”
“回陛下,没有。”莱德将军答复。
拉汶德皇帝点头:“新型强弩优先配到所有边境部队,加快训练。”
“是。”
德瓜特公爵上前问道:“基金之事如何处置?”
“你觉得现在是投资的好时候吗?”拉汶德皇帝反问。
德瓜特公爵沉着地道:“疫病对个人投资者而言或许是机遇,对国家而言还是稳健为上。”
“那就先拖着,有人想自己试水,就让他试。我们也借机看看阿伟拉多家族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金子到了他们那里就自己变多。”
“是。”
“也不能太纵容,别到了年底王都的地皮都抵押给他们了。”
“是。”
“年轻人不够奸猾,你多看着点。”
德瓜特公爵知道拉汶德皇帝说的是拉稞德负责的事务,抚胸道:“臣明白。”
君臣几人再聊了些待办政务,各自散去。拉汶德皇帝让医巫陪自己走回寝殿:“那姑娘身体恢复怎么样了?”
“女爵身体已大好……”医巫知道拉汶德皇帝的顾虑,“依臣拙见,女爵难以诞下后代。”
拉汶德皇帝挑眉:“那次伤的?”
“女爵年轻,按理修养几年还有机会,但她身上有风明城的诅咒。”
拉汶德皇帝止步,看医巫。
医巫请皇帝继续前行:“对魔法天赋极高的胎儿,母体提供的血液和魔力同样重要。殿下和女爵都是天生的魔法师,两人后代很难是凡人。风明城持续夺取女爵魔力,恐怕她无力养育胎儿。”
“她在,拉稞德就稳定,也是风明城诅咒导致?”
“有可能,风明城诅咒吸收魔力对象是接触者,无论形式。”
拉汶德皇帝笑了:“很好,很好。”对拉稞德好,拉稞德喜欢,平民出身,不会留下后代,还有比这更适合陪伴摄政王的女子么?
只要她安分守己,哪天拉稞德厌烦了,拉汶德皇帝也能好好给她安排后半生的富贵平安。
医巫看拉汶德皇帝暂时不打算要莎兰的性命,暗自松了口气,同时也为自己得出的结论心酸。
风明城的诅咒吸收魔力,却不影响受孕,若不控制,莎兰将不断面对期待、失去的恶性循环。
风明城何等残忍。
“拉稞德知道吗?”
“殿下似乎尚未往这方面想。”
拉汶德皇帝宠溺地哼了一声:“你看好。她对拉稞德上心,拉稞德开心,别闹出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