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前移之势一阻,被印刻在了石壁上,金芒顿时又变亮数倍,金光灼灼,灵力在其中暴走,携阵法一寸寸楔进崖壁内部。
岩壁不堪其重,终于在磅礴的灵力下崩开了几道裂纹。下一瞬,金光再度暴涨,灵力暴虐地流窜着,搅动海水逐渐形成一道骇人的漩涡。
秦在于定睛看去,见原来不是阵法金芒再次增长,而是从被劈开的岩壁中,又钻出了另一道阵法!
她这次是结结实实地惊了。岩壁中的阵法显然是本身就在这里,一直被藏在千仞崖壁下,而她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它是被谁设下的?又存在多久了?
两道阵法相撞,相互角力,水波被爆发的灵力扭曲,金芒刺穿了属于海水的茫茫蔚蓝,将海底照彻。尖锐的嗡鸣声直刺耳膜,周遭漩涡越卷越大,声势惊人,搅动着巨量的海水。
洛辰瑜仍稳稳立在秦在于身前,一手按在阵法前,任天撼地摇,岿然不动。蓬勃的灵力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迸发出来,融入他指尖处庞大的阵□□盘中。浩荡的灵流冲击着岩壁,其上道道裂纹不断扩大,细碎的砂石掉落入海,转瞬间就被漩涡裹挟,消失在阴暗的水底。
灼目的金芒成为海下唯一的光源,映出了狂乱的旋流和破碎的岩壁。两道阵法仍焦灼对峙着,但洛辰瑜一边的金芒正缓慢而稳健地寸寸推进,压制得对面阵法一点点退回岩壁中。
秦在于伸手,另一股灵流自她手中而出,没入洛辰瑜身前的阵法。两股强劲的灵力汇合,阵法金芒瞬间大亮,摧枯拉朽撞进岩壁中,碾过其中阵法,从彻底溃散的金芒中横荡而过,消失在黑洞洞的裂纹深处。
以二人所在的崖壁底为中心,扇形的裂纹蔓延开去,一路向上延申,覆盖了高约三丈的石壁。崖壁震动,山摇地颤,三丈岩壁轰然崩摧,露出了其后一道漆黑阴森的岩洞。
宁静安然的海下,当真另有乾坤。
白沙被搅起,随漩涡飞旋。等沙石散去后,秦在于惊奇地发现,眼前的岩洞口竟是没有任何大块碎石的。
这个洞口本无任何遮挡,他们方才看到的只是被里面的幻阵营造出的幻象。
洛辰瑜一手捧出一团光亮,另一手自然地牵住秦在于,两人并肩游进黑黢黢的岩洞。
一步入其中,海底残存的日光瞬间消失,周围阴冷逼人,寒气浸骨。
岩洞不算狭窄,刚好能够两人肩并肩通过,里面很深,除了一尘不变的岩石什么也没有。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洛辰瑜手中光晕仿佛也被浓稠的黑暗压制住了,秦在于只能凭着手中温热坚定的触感判断身边人的存在。
游了不知多久,前方光晕可以照亮的范围里蓦地又出现了一堵石壁。
绝路?
游近了些,秦在于才发现那不是死路,而是长直的岩洞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拐角。
她手一撑拐弯处突出的岩块,转过了拐角,抬眼——
正正与一架骷髅黑洞的双眼看了个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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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功告成!后面还是隔日更
养肝了养肝了。
我们周四见!
第97章 双子
她一惊,险些把海水呛进鼻腔。
这骨架被摆放在岩洞末端一个约三尺深、一人大小的凹陷中,显然是有阵法维持固定。骷髅骨骼森白,一双眼窝里已然空无一物,黑洞洞的虚无凝视着她,活生生将她看得头皮发麻。她视线向下一移,登时发现这具白骨还不甚完整,上半身骨头根根衔接完美,一副随时可以起尸的模样;下半身一双腿骨却从大腿根部开始,布满了显目的裂痕,其中有几块部分简直像是粘黏起来的齑粉,还有不少东一块西一块的零碎缺失,像是被碾碎后再拼接起来的。
最开始的惊惧感过去,秦在于很快就稳下了心神,再将骷髅从上到下扫视一遍。骨架窄细,盆骨较宽,是具女性尸骨。
她心下稍松,疑惑更甚。岛上能设下这种维持与防护阵法的,除了鲁格几乎不做他想,他放一具女子尸骨在海底是几个意思?
她下意识转头去找洛辰瑜,不成想就在她回头瞬间,那团昏黄的火光骤然灭了。四周一暗,陷入了极致的黑暗中。海水的阴冷随黑暗一起漫了上来,透过于它而言微不足道的衣料,直刺她的骨髓。
她稳住心神,拉旁边的人道:“小洛?怎么回事?”
这一拉,她心中一凛。
……不对。
被她牵着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变得比洞内的海水还要冰冷,触感冷硬,完全不似活人的手掌。
她当即挥手,召出了一团更加明亮的光焰。
亮光将整个洞穴映亮,只见她身侧,方才洛辰瑜立着的地方,赫然是又一具森白的骸骨!再一低头,她手里握着的正是白骨一只白骨森森的光裸手骨。
她连忙甩手,将那只摸着硌人的手骨一把甩开。白骨的下半身蓦地落入她眼帘,伤痕累累的腿骨竟似曾相识。
秦在于连忙回头去找岩洞凹陷中的那具女尸骨,惊异地发现刚才还是阴森岩壁的地方,此时竟凭空出现了几棵葱郁的林木!
她眼前方寸间的景象与周遭割裂开来,像是两块错位的拼图。一边是阴暗森寂,另一边却是阳光普照、郁郁青青。
她若有所感,偏头去看那具突然移到她身侧的白骨,果见旁边已经变为了软沙连绵、白浪拍岸的景致,哪还有什么骷髅骨架。岩洞内参差的岩壁像是几扇拼接得天衣无缝的巨大屏风,她转头四顾时,视线所不能及的屏风就翻转过去,直到构成一幅新的图画让她置身其中。
是高级幻阵。
大意了,她心道,洛辰瑜是破了外面守门的阵法,但谁也没说里面就安全了啊。
须臾之间,她身处的地方已由阴森寒冷的海底岩洞变成了阳光明媚的海边沙滩。晴空万里,碧空如洗,海岸线平直,一望无际的汪洋平静和缓,极目远眺尽是满目蔚蓝,景色安逸静好,让她险些忘了方才在海底时森寒恐怖的感觉。
耳边突然传来人声,她扭头一看,沙滩上是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椰林,林中还有几只灰扑扑的鸡动作敏捷地在地上跑动啄食。林边距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正面对面说着什么。
她顿了顿,迈步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在不知道幻阵的破阵关键在何处时,只能选择先跟着主要剧情走,尽量多的收集信息。
正在交谈的二人一人正对、另一人背对着她,可直到她已经走到近前了,他们仍旧一个反应都没给。
秦在于了然,看来这个幻阵中的人是看不到她的。
她干脆直接走到了正对她的那人对面,与另一人并肩听他说话。
“最近那些猎人越发猖狂了,巡航队又扩充了一批新人,可人还是不够,洋面太广,要防卫的面积太大了。”说话的是一个气质沉稳的青年男子,他身穿银色护甲,发束银冠,面容俊朗,负手而立,眉目间含着隐忧,“最难的就是北川一带,既要防范那些猎人,又要防卫海族,腹背受敌。”
秦在于身边那人嗤笑了一声,声音晴朗恣意,也是个青年人,“师兄这话莫同我说,我也想为师兄分忧啊,这不是做不到吗?”
听他开口,秦在于便顺势转头看他。这人生的高挑,但不同于他师兄那样站姿笔挺,显得身形颀长,他站得歪斜随意,透出一股青年人的张扬与轻狂。
这人长相倒是真的出众,鼻梁高挺,一双星目光彩熠熠,神采飞扬。殷红的嘴角微微上扬,弧度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明目张胆的嘲讽,整张脸上带着股欠打的嚣张气。
秦在于心中一跳,越看这张脸越觉得眼熟。待注意到他那双苍绿色的眼睛时,她恍然大悟。
若是给这张脸加上纵横的皱纹,让脸旁深棕的卷发变作花白,再让眼神由轻狂变为阴鸷——
这可不就是鲁格吗!
秦在于心中狂跳,发觉自己误打误撞,竟看到了自己老师从未提及的过往。预感在心里疯狂嚣叫,促使她全心留意着两人对话间的每一字。
那位师兄叹口气,声音低了几分,“我知道你心中不满,你不过是行使职务,与那些猎人产生冲突本就在所难免。上面把你迁到后勤,我比你还气愤,宸琅宫都跑了好几趟了。只要……只要你肯跟上面保证,不再在明面上跟那些猎人帮会起冲突,我就能把你再调回北川,以后你还是巡航队的……”
“师兄,”青年鲁格出言打断他,声音里透着不加掩饰的怒气,“不要天真了。你真以为那些人还拿巡航队当回事啊?你难道以为他们真的会遏止那群苍蝇一样的猎人吗?没了猎人,他们上哪去找那些要命的灵骨?巡航队上上下下收受贿赂尸位素餐,你又以为是谁默许的?!我回去又有什么用?待在北川受他们的气吗?”
师兄平直的双肩隐隐颤抖,沉稳儒雅的气质随鲁格话音逐渐转变,强势的威压展露出来,拔高音调怒喊道:“洛茛!”
秦在于愕然,洛茛?什么洛茛?
哪个洛茛?!
他声音大,青年鲁格——洛茛声音比他更大:“怎么,我说错了吗?你堂堂一个首席术师,被人按在这个专门得罪人的地方,就真的那么好受?那些人自己想找死,管他们作甚!”
若说方才秦在于还有所怀疑,此时听了这句“首席术师”,她就算再不可置信,也得承认了,现下站在她面前的这一双师兄弟,正是后来大名鼎鼎、名扬四海的中洲陆双子星:舒伦学院开山院长舒伦,和初代大导师洛茛。
“你胡说什么!”舒伦显然被气到了,磅礴的威势压过来,即使知道他根本看不见自己,秦在于也微微有些胆颤。她退后两步,跟他一起瞪视着旁边的洛茛。
洛茛出身于术师世家,眼前这人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无所顾忌、恣意妄为的小少爷,除了这张脸,跟故洲图书馆里那个阴郁的老者完全对不上号。
史书记载,大导师洛茛是在两域混战的尾声中丧生的,所以他到底是如何去了西洄,又变成了鲁格的呢?
高人竟是她老师,秦在于心情复杂。
洛茛毫不客气地回视着舒伦,脸上写满了嚣张的“你能奈我何”。
最终,舒伦先败下阵来,偏头移开了目光,一手用力地掐了掐鼻梁。他应是早已熟悉了自家倒霉师弟不知收敛的性子,语气无奈道:“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行了,你爱待在这里就待着吧。懒得管你。”
他缓和了神色,指着旁边的椰林换了话题,“不过管后勤归管后勤,你也要好好做不是?这里养的鸡鸭本身就没多少,都是给巡航队将士们的给养,你监守自盗就太过分了啊。”
洛茛莫名其妙,“什么东西?什么监守自盗?”
舒伦示意在沙地上刨食的几只灰毛鸡,“你别看这鸡瘦,士兵们可宝贝呢,天天来数。这不是最近越数越少,来我这告的有好几个了。你好歹也收敛一点,不要偷吃得如此频繁。”
洛茛转头去看那几只鸡,脸上露出惨不忍睹的神色。按他的性子,被安排来管后勤也不会上什么心,估计连这里满地跑的鸡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更遑论去给它们点数了。
“你们安排我来管劳什子的厨子伙夫马厩菜地的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污蔑我偷……偷这些……”他猛地一指地上前后探着头靠近的一只鸡,把它吓得忽闪着翅膀几步跳远,出离愤怒了,“偷这些卖相崎岖的鸡?!”
舒伦点头,领家哥哥般温和地看着他,一副“没有关系我都懂”的模样,“没事,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这点事情我还是能替你按下去的。”
洛茛炸了,“没有!我说了我没有!这里这么多狐狸,谁知道是那只吃的鸡!”
舒伦沉吟片刻,告诉了他真相:“这一片椰林是被围起来的,里面没有狐狸。”
“……”洛茛气得脸色泛红。对于他这个小少爷来说,被迫掌管后勤是生不逢时,被赖偷鸡可就是奇耻大辱了。他咬牙切齿道:“等着!我一定把偷鸡贼给你们抓出来看看。现在什么人都敢来侮辱我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留舒伦独自站在椰树下,望着他的背影摇头。他苦笑着轻声说了句什么,洛茛有没有听清秦在于不知道,离得近的她倒是听到了。
“这个脾气,再不收敛,迟早要吃教训。”
第98章 对峙
画面登时一转,两名气场各异的青年不见了踪影,沙滩还是那个沙滩,秦在于也仍站在海岸边,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偷鸡贼”吃鸡。
生吃,用啃的。
海边细软的沙岸上趴伏着一个人影。此人下半身没入水中,只有腰际以上露出海面,一双曲线优美、肤色白皙的手臂圈住一只鲜血淋漓的灰毛鸡,修长的天鹅颈低伏下去,正把肉从已然了无生息的鸡身上一口口地撕咬下来,含在嘴里咀嚼。暗红的血和着纷飞的灰羽洒在洁净的沙滩上,渗入细沙中,再顺着沙地一路淌进海里,染红了波光粼粼的海面。披散在地的灿金色长发也被溅上了血腥,但这位美人却毫不在意,吃得无比认真。
不用下海确认,光看这生猛的进食方式,秦在于就知道这肯定是个鲛人。
牙齿与骨骼碰撞、筋肉被撕裂的声音听得她脖子疼牙也酸,满脸一言难尽。
不是,姐姐,你好歹烤一下吧?
吃完最后一口鸡肉,鲛人终于抬起头来,把手里的鸡骨一抛,抬手随意地擦了几把脸。被抹得乱七八糟的血沫后,露出了一张超凡绝伦的美人脸。
鲛人微微抬头,阳光落在她流畅的侧脸轮廓上,描摹着她浓密的眼睫、小巧挺立的鼻尖和艳红染血的唇瓣,看得秦在于连呼吸都屏住了。
海洋的宠儿,当如是。
鲛人眯着眼,似乎吃得很是心满意足。即使进食时的动作血腥气十足,鲛人脸上却并无半丝狰狞残忍的神情。她捧起海水,擦洗着糊了满脸的鸡血。
秦在于看着她,不由想起了古湳岛边的小鲛人。他也是如此,神色永远沉静纯粹,凡世的阴私低俗都无法近他们分毫,仿佛孕育众生的汪洋的化身,不多贪嗔,不多痴念,永远洁净,永远出尘。
洗到一半,鲛人动作突然一顿,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下一刻,她猛地翻身下水,海面上一条浅蓝色的鱼尾一闪,又归于平静。
秦在于回头,见一人快步往海边走来,正是洛茛。
他一眼看到了海边一团鸡毛和鸡骨的混合物,皱着眉在近前蹲了下来,伸手想拿,又缩了回去,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覆在手上,像拿火药一般捏了一段鸡骨举到眼前,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捏着鸡骨转了几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起身就往回跑。
画面急转,下一瞬,惶急的青年推门而入,坐在桌边的舒伦抬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海族,”洛茛把手中捏着的鸡骨往舒伦鼻尖下一递,“偷鸡的是海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