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竹马是鲛人这件事/四海谣——边阿陲
时间:2022-02-09 17:17:42

船行海上,涛声震耳欲聋。突然,不远处爆发出一声炸响,动静极大,一瞬间压过了船底水声的轰响。随之而来的是四起的惊呼惨嚎。
她循声望去,四周光线却非常黯淡,只能看到溅起的海水形成了一道细密的水帘,如同茫茫海雾,三尺之外便视物不清。
巨船的转向终于到了末尾,船身打直,秦在于趁此机会,猛一踹下方木板,腾身而起,一鼓作气越过了船舷,稳稳落地。
抬头一眼扫过,她心中便大概有了数。
以这艘船只的大小,显然是运送货物的货轮。此时,庞大货轮的甲板上正一片混乱,船只颠簸不已,地面上积着不少水,用以固定的缆绳和木架在接连不断的撞击下扭曲变形,成堆货箱混乱的挤在一侧船舷边。身着麻布衣的船员狼狈奔走,几个指挥模样的人大声呵斥着,试图盖过周围轰鸣的水声。
……轰鸣的水声?
秦在于抬眸,目光直直越过船舷。
天穹低垂,浓稠的阴云层叠在海上,难辨日月。黑如墨染的积云中,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闪电,似一把利刃劈裂了苍穹,泻下道道灼人的白虹,将海面映亮一瞬。
只见周遭海上还有不少大小船只,有其它小型货轮,也有不少战船,均围拢在货轮周边,应该是战时的护卫船队。再远处,数道足可以十人合抱的水柱冲天而起,一直没入上空阴云,仿佛支撑天盖的地柱,将船队团团围住。水声啸空,水柱旋转带起的涡旋绞动着海水,翻起汹涌大浪,逐渐向摆荡如扁舟几叶的船队逼近。
即使形势紧急,船队仍保持着一定队形,训练有素地跟在货轮旁边,无数金芒自船上而起,在空中连成一道庞大的阵法,抵御水柱的冲击。金芒闪烁,苦苦支撑,随船队一起快速向一处缺口撞去。
但仅是这样还不够,秦在于目光一凝,注意到了货轮后方一艘已然损毁的船只。
船只已被海水吞没泰半,残存的船身上,一排半人高的炮口散着硝烟,表明了其战船的身份。炮口再往上,一道狰狞的巨大裂口纵贯整个船身,上窄下宽,呈弯刃状,像是被一道巨大的尖刃从下到上直接贯穿。裂口边有阵法保护的坚硬木板悉数开裂,露出参差断木。还有不少船员在行将沉没的残骸上苦苦呼救,泣血般的哀求声被狂风送来,给画面渲染上一层深重的惊悚肃杀。
那似乎,就是方才巨响传来的方向。
四周人无不动作慌乱,但倒也算乱中有序。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看那里!它过来了!”
喊声充满仿佛要吼出肺腑的惊惧,在人群中炸开一道惊雷,瞬间引燃了恐慌的引线。
喊声起的同一刻,秦在于心头也是一凛。
那艘战船残骸前黑沉的海上,赫然伸出三根黑色长矛,质如岩脊,中间那根足有三丈之长,两侧稍矮,全部超出了船舷高度,高高凌驾于众人眼前,正向着货轮疾驰而来。
船员们顿时惊慌失措,一窝蜂地跑去拉帆,还有不少直冲向另一侧船舷,似准备不管不顾跳海了。一队身着术师白袍的人逆着人流方向艰难地上前,一齐祭出金芒设阵。他们站位站得匆忙,阵法在长矛面前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看着摇摇欲坠。面对那海上奇诡的巨物,人们发自本能的恐惧登时压倒了一切。
尚有几个指挥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呵斥着让人们冷静下来,但也只是杯水车薪,挡不住即将失控的局面。
三根长矛带着三道长长的水纹,势不可挡地撞了上来。其上崎岖的凸起在船上人眼里清晰可见,即将与船舷相触时,忽又有一人越众而出,踩上船舷,白袍翻飞摇曳。在他面前,铺满半空的阵□□盘霎时展开,繁复的灵纹纵横,挡在了货轮前。
长矛撞上阵法,金光乍现,每一道纹路都像是烧灼起来一般,映亮了周遭大片海域。阵法成壁,阻住了长矛的撞击。
那长矛似是活物,全力的一击不成,迅速转了向,高度骤减,转瞬间便没入了海里消失不见。
——是只海兽。
波诡云谲的海上瞬间安静,轰鸣声暂歇,连通天的水柱都仿佛静止。
下一刻,船身巨震,白浪飞溅,货箱滚动,猛烈的撞击声不休。
秦在于飞身而起,沿着桅杆几步跃上杆头,避开左右横砸的货箱杂物。
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自船底传来,连着整座船身都颤动不休。船上所有人的心弦都绷紧了,随时要随着那摩擦声的加剧而绷断。
白袍术师岿然不动,双手结印立在船前,阵□□盘再度亮起,带着船身上镂刻着的阵法灵纹一起显现,莹莹光火布满了整座货轮。
终于,又是剧烈的“咚”一声撞响后,船底再没有了动静。
那白袍术师落回甲板,甫一落地便踉跄一步,旁边立马又过来一个术师扶住了他。
幸存的船员纷纷停下尖叫呻。吟,各自从地上爬了起来,眼见没了威胁,都呆愣地停下了动作,一派茫然地挤在另一侧船舷边。
术师所在的位置周围空出一圈,一个穿着貂帽披风的人拨开人群,快步走上前,先看了看白袍术师的状况,见他没有大碍,这才转头,气势雄浑地冲四周呆站的人吼道:“都站着等死吗?!转舵、扬帆!术队跟上,全速开船!”
船员立马散开,秦在于也一跃而下,落到了空地中,转头一看,见那拦下长角海兽的术师模样熟悉,竟就是她的祖师爷舒伦。
舒伦显然已经力竭,刚才的护阵消耗了他不少精力,眼下只能勉强支撑着不倒下。他双目半阖,一张脸上除了白就是凝固的血迹,连嘴唇也失了血色,双鬓濡湿,不知是冷汗还是海水。仔细看时,秦在于发现他腹部和肩侧的白袍下都隐隐透出殷红,似乎是先前才包扎好的伤口又崩裂了。
貂帽男人驱散了船员,立刻又回到舒伦面前,“您怎么样?”
舒伦闭了闭眼,从强烈的眩晕中挣脱,缓缓摇头。
男人气质儒雅,神色严峻,强忍着不让底下的焦急显露在面上,沉郁之气却牢牢锁在他眉间。“都怪我太心急。航道争抢不易,我就想趁最近形势好转了些,把这批灵骨一次送到,谁知就被这帮畜生盯上了,还连累您一起身临险境!”
舒伦眉梢轻颤,似在忍受着剧痛,再次摇头道:“值此危机时刻,人人自危,苏先生却还愿意以低价向军队供应灵骨,我们已经感激不尽。护卫运轮是在下职责,先生千万不要这么说。”
苏先生深吸口气,扶着舒伦的双手轻抖,“您受累!我全家老小都葬送在海里那帮牲畜手里,现在孑然一身,这人世能来也能去。您放心,只要我苏文还有一口气,我这里的灵骨供应就断不了!”
他猛地转头,冲船尾方向吼道:“还没好吗?!怎么还不走?”
他怒气冲天,四周船员皆颤颤巍巍地躲了开去,一个指挥从船尾跑来,声音扭曲,语调颤抖道:“老、老板,船……船舵坏了!”
“什么?!”苏文猛地拔高声音,刚想发火,蓦地想起方才船底的震动,怒道,“这帮狗娘养的畜生!去船舱里开一箱灵骨,催动阵法转向!”
指挥连声应是,忙不迭的走了。
秦在于正皱眉看着叫苏文的青年男人,发觉他竟也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旁边气息奄奄的舒伦忽然睁眼。
“不好!”
他竭力呼喊,却终究是气力不足,声音虚弱,只有离得近的几人听到了。下一瞬,紧邻着货轮的一艘稍小的舰艇忽然离海飞起,在浪尖悬空,又伴着刺耳的惊呼声下坠。
“喀拉——”
一道闪电劈开黑暗,惨淡的白光照彻,眼前景象在所有人眼中定格——
两头狰狞的巨兽将头顶探出海面,褶皱嶙峋的皮肤上,六根高耸的长牙直冲向天,将舰艇插穿其上长角自下而上贯穿整个艇身,尖角从甲板疮痍中伸出,反射着闪电的光亮。
“轰隆!”
雷声紧随而至,在天地间鼓荡。长角海兽昂首,黑硬的鳞片露出海面,将长逾十丈的舰艇如同玩具般串在角上抬起,画面充满了畸形的恐怖。
海兽猛一甩首,舰艇被甩了出去,当空四分五裂,残骸和着雷声先后入水,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海面上无力起伏。
 
第102章 蓝眼
 
舒伦强撑着摆脱了旁边人的搀扶,方一站直,就不受控地吐了口乌血出来。
苏文忙要再扶,被他摆手拒绝,“又来了……它们在摧毁阵法!”
秦在于抬头,果见船队外围的护卫阵法闪烁几次,又被快速补上了缺口,但金芒毕竟是黯淡些许。
周围那些浩荡的水柱绝不是海兽能弄出来的,以舒伦的实力也不至于被几只巨型海兽弄得如此狼狈。海兽不过是先遣军,她早知道这海下定有海族在坐镇指挥,驱使海兽有计划有目的地攻击船队。
听二人对话,现下战事已趋激烈,消耗巨大的中洲陆围战应该也已经开始。在瞬息万变的四方航线争夺中,灵骨商苏文铤而走险,运送大量灵骨穿越险象环生的海上航道,由首席术师舒伦带队护航。但如此丰厚的灵骨,对于海族来说也是块香饽饽,当然难以做到安稳运抵。
不过……
姓苏,灵骨商。
一个念头猛地划过秦在于脑海,她立马又贴近两步,把目光焦点由舒伦转移到苏文身上,在对方面上逡巡几圈,越看越像。
这、这不就是苏御恒他爹吗?!
这幻阵里原来看似高手云集,实则熟人开会。
苏父的出现恍如当头一道撞钟,敲得秦在于头脑闷痛。她原来坚信鲁格与苏父并不相识,两人一西一南毫无关联,但眼下景象却赤裸裸告诉她并不是这样。
隐在迷雾中真相的悄然伸出了獠牙与利爪,正等着她循着线索走上前来,将她撕个粉碎。
那厢,苏文对她的瞪视毫无所觉,紧张地看着海面,虽然没有受伤,脸色也同舒伦这个伤员一样变得惨白一片。
他喃喃道:“怎么会?每艘船上都配有至少五名术师……那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舒伦眉头紧锁,一张俊朗的脸上满布阴云。他毕竟久经沙场,镇定依旧,气势如山般镇守船边,“每艘战船上的护阵由五人支撑,能在须臾之间破阵毁船……”
他叹了口气,语带自讽,“苏先生,我们这次,怕是不能善了了。”
苏文难以置信,“鲛人?”
他尾音刚落,海面上再度传来炸响,两艘战船接连被长角顶翻。木板碎片落雨般洒落海面,船员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华灯倾覆落入海里,丝毫照不亮深沉的海底,转瞬消失。
这次船队有了经验,临近的船舰一齐开火,硝烟弥漫,铅弹呼啸着重重射向尚未下潜的海兽,却在几声硬物相击的金石巨响后重又归于平静。
秦在于不由摇头。巨型海兽大多皮糙肉厚,长角海兽的皮肤更是硬如铜铁,铅弹对其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方才若是船只上的术师联手设阵,或能成功杀死几头海兽。但术师从头到尾就没有出过手,显然只是维持外围阵法就已经耗尽他们全力,无暇他顾。
每艘船上有五人,她粗略估计,这里已有近百名术师,竟都难以抵抗外围水柱……
恐怕,海下真有鲛人。
转眼又是几艘战船湮没,头顶阵法的金芒愈发黯淡。船队就像群狼环伺中的几只羔羊,在通天遁地的水柱中左奔右突,被巨浪击打得晃动不止,惶惶然难以求得生路,只能看着水柱群越来越接近,即将将所有人悉数吞没。
舒伦缓过一口气,撑着船舷欲往外跃去,苏文立马要拉,手却在他背后不足一尺处顿住。
如果连首席术师舒伦都不能再度出战,那么还有谁能带领他们逃出生天呢?
舒伦翻出船舷悬于半空,俯视着阴沉的海面。青年将军的背脊依旧立得笔直,白袍被阴风吹动,衣袂翻飞。
就在此时,一阵骚动喧哗突然从船尾方向传来。
秦在于转头望去,只见那边连结天地的水柱旁,赫然悬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手握长剑悬于身前,远远看不清他面上身情,而只这么一个身影,就给人纵横睥睨之感。在他身前,所有旋转咆哮着的水柱上又拆分出数道细长水流,垂落入海,气势汹汹的水柱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减。
他在倒抽水柱中的海水!
那人身后再远处,一列飞艇自天际而来,破云而出,在阴云下一字排开,成百上前道金翅桨起伏摆动,快速接近。
舒伦也仰头望着天边那人身影,严肃的面上终于露出浅淡的笑意。他挥袖回转,回到了货轮上。
船队上的术师们看到援军,士气一时振作不少,阵法金芒大亮,反抵住轰鸣的水柱。两相夹击下,水柱群很快败下阵来,收拢成一捧,轰然入水。
黑袍人“铿——”一声收剑入鞘,黑甲罩住颀长身形,棕发肆意扬起,正是洛茛。
下一瞬,水柱归海处,骇然跃出一头巨兽,血盆大口大张,其中里三层外三层的獠牙尖如银针,直冲他背后而去,欲将其整个人吞吃入腹。
洛茛回头,海兽大逾船舰的身体近在眼前,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他刚要动作,身侧突然跃出一人,裙角翩跹,动作迅猛地挥臂,发力一拍,当空把那满嘴獠牙的海兽拍回了海里,水声轰然,溅起一道数丈高的水柱。
洛茛这边才睥睨完,便被浇了一头一脸的海水。他握着剑鞘的手狠狠一顿,转头无奈地看向身侧。
洛伊斯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粘腥,看着他笑开。两人并肩而立,珠联玉映,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在二人身后,越来越多的飞艇从云层中降临,白袍术师们跃至半空,金芒蜿蜒,巨大的阵□□盘展开,与下方船队的阵法合而为一,压向海水,金光映亮了黑沉的海面。
海中立刻也起了另一道阵法,天上海下,隔着一层薄薄的海水相对。
下面的海族应了!
舒伦精神一凛,靠在船舷边的扶栏上,气息急促,一双眼一错不错地紧盯着海下阵法。
那疑似鲛人的海族实力的确强悍,竟能以一人之力抗住数百人类术师的合击。但他之前攻击船队就已消耗不少,此时已然是强弩之末,海中阵法被逼得不断往深海沉去。
术师们见状,纷纷发力,道道金芒自他们指尖伸出,没入海面上的巨大轮盘中。阵法灵流汹涌,牢牢罩在那一片海域之上。
洛茛与洛伊斯一并落到了货轮甲板上。洛茛几步近前,扶住舒伦手臂道:“师兄,你怎么样?”
舒伦摇摇头,但就连旁边的秦在于都能看出他是在强自支撑。
“我不要紧,”他声音沙哑道,“你快去、帮他们。”
周围传来惊呼阵阵,洛茛转头,见阵法金芒耀目,赫然映出了海下一道迅捷游走的身影。
那身影上半身与人类无异,一条线条流畅优美的鱼尾快速摆动,游动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但始终没有突破阵法笼罩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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