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邪灵——雕虫技
时间:2022-02-09 17:33:50

  地上的那半截贼人还在兀自惨叫,不过声音越来越小,另一个贼人已经翻身上马,张西洛也奔向剩下的那一匹马,紧紧握着它的缰绳。
  那贼人本来要策马奔逃,但看着张西洛牵了同伴的马匹,扭身张弓搭箭,就要向他射来。还未等他松手放弦,两条黑影从右侧扑了过来,直接将他撞到马下,来势之猛,连带着将马匹也撞翻在地。
  紧接着几条黑影又扑了过来,将那一人一马摁在泥地上,放口猛咬。
  张西洛定睛望去,那些东西牙尖齿利,身上毛发黝黑,身材如同狼般大小,心里一沉,本来想冒险闯重围搬救兵,救柳小姐于水火之中,哪想到出师未捷,先遇到狼群,自己一未成家二未考取功名,难道今天就断送在这狼口之中了?
  那贼人负痛惨呼不已,伸手朝张西洛抓去,大喊道:“秀才救命!”
  张西洛还没来及答话,只见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臂已经被啃断,掉落在地,那贼人血流如注,也是无法回天了。
  张西洛深吸一口气,强行勒住惊慌不已的马,飞身跳了上去,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若能驾马飞奔,方能有一线生机。
  张生双腿一夹,想要策马飞奔,哪想到那匹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竟像是腿软了一样。
  张生心里急躁,用剑身抽了几次马臀,仍然无济于事,忽听得前方传来咝咝之声。他抬头一望,险些惊得掉下马来。
  正对面漆黑的丛林中,出现了几十对猩红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瞪着自己,片刻之后,那些重重黑影从树丛中走出,离的张西洛更近了些。张生□□的马不断后退,脖颈乱抖,如同受了惊吓一般。
  那些黑影更近了些,却不是狼,而是如同狼犬大小的老鼠,巨齿外漏,口中腥气迫人,想必刚才吃掉两个强人的就是这些东西。
  张西洛看着这些硕鼠将自己团团围住,自己势单力孤,想来是无逃生之路了,长叹一声,将手中剑往回一掣,就要往自己脖颈抹去。
  最前面的硕鼠突然叫了一声,人立而起,前爪朝着张生指了一指,张生停下手中动作,不解地看着它,竟然觉得那头硕鼠仿佛在笑。
  天下成平已久,虽然偶有流寇作乱,异族骚扰,但没听说过中原之地闹过妖怪啊,张生望着那头诡异的老鼠,头上冷汗渗出。
  领头的那只硕鼠猛地转身,口中急促地叫了一声,鼠群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隐匿于森森山林之中,只留下一地的骸骨和淡淡血腥气。
  张生楞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劫后余生冷汗岑岑,他快马加鞭,星夜奔赴杜家庄。
  到第二天日头偏西,张生方才赶到杜家庄,人困马乏,几乎就要站立不住。他让庄上仆役代为通报,那少庄主杜猛急忙出门迎接,要为他接风洗尘,张生等不及用膳,急急向杜猛讲明情况。
  杜猛听了只是冷笑,说他听闻盘龙山贼人近几年无恶不作,骚扰乡里,早就有意铲除,他现在正纠集附近几个村镇的数百健儿,操练武艺,射弓走马,准备停当后要一举上山剿灭他们,没想到这伙匪人竟然自己离巢而出,正是天赐的好机会。
  杜猛一声令下,让手下杀了两头肥水牛,从窖里去了数十坛造下的好酒,先烧了一陌顺溜纸,请来了族中杜姓长辈和附近健儿头领,都到庄中草堂,序齿坐下,让庄客一面把盏劝酒,一边品尝牛肉。
 
  第 4 章
 
 
  酒过三巡,杜猛向众人介绍了张西洛,又说了盘龙山的廖立虎围困恒法寺的事,他说道:“这些强人既然大弄,必然早晚要侵略咱们的村庄,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各家准备,集合壮丁,预备兵械,一鼓作气灭了他们,既能剪除心头一患,又能从官家那里领到万贯赏钱,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杜猛在当地素有威望,众人皆道:“我等皆村夫,贼人当前,都靠大郎做主,谁敢不从?”当晚众人谢酒,各自分散,归家准备器械,栓束衣甲,整顿刀马,准备清早出发。
  当晚张西洛和杜猛抵足而眠,张生辗转反侧,除了担心柳小姐安危之外,回想起林中那渗人的硕鼠,也是阵阵后怕。他白日里也曾向杜猛描述过这桩怪事,但杜猛只笑他心急眼花,误将狼豕之类的当成了妖鼠。
  “就算是真有妖怪,”杜猛临睡前拍着他肩膀,“凭咱弟兄带着这数百条好汉,明火执仗,披坚执锐,强弓硬弩的,准叫它有来无回!”
  张西洛望着旁边鼾声大作的杜猛,叹了口气,也转身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庄上蒸了馒头,烫了酒,每人三碗酒,两个馒头,一斤熟肉,众人饱餐一顿。杜猛在庄上敲了锣,那庄前庄后,庄东庄西的健儿,听的声响,都拖枪拽棒,聚起两三百人马,一起来到庄前的走马场上。
  只见杜猛身披朱红甲,上穿青锦袄,下着墨绿靴,腰间系着皮搭膊,前后掩铁心,一张弓,一壶箭,一把三尖两刃刀,肘后一把黄铜八棱锏,□□一片火炭赤马,端的是威风凛凛,前面三五十个健壮的庄客手持兵刃,在前面开道,后面百十个膀大腰圆的家丁驾着马车,押送粮草器械。
  张生和其他健儿看他队伍齐整,人强马壮,不由地齐齐喝了声彩,众人呐喊一声,策马跟上,一行人直奔恒法寺。
  众人直到傍晚才飞奔到庙前,那边早有探马报之匪首廖立虎,那强人冷笑一声,对手下说道:“看来那和尚、小姐都不老实,想办法搬来了救兵。小的们,等会我干翻了来人,咱定要血洗这破庙!”
  两下将阵势摆开,弓箭射住阵脚,数百只火把明晃晃,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廖立虎驱马前行,身上裹着金生铁甲,手中一把狼牙棒,斜眼望着对面道:“哪个不长眼的要来送死!”
  杜猛策马出阵,笑道:“瓶儿罐儿也有个耳朵,连你爷爷杜猛的名号都没听过!”
  廖立虎哦了一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我平日听闻你本领高强,算个大虫,兄弟们都劝我不要撩拨你。但一山不容二虎,我今天倒要看看,咱俩谁才是真大虫?”
  杜猛回手一指,冷笑道:“听闻你山寨有五个头领,不知今天来了几个?我带了五辆陷车,正好送你们去上路去吃牢饭。”
  廖立虎大怒,拍马冲上前来,两骑人马来往交错,厮杀起来,一个如南山猛虎,一个似北海蛟龙,龙怒头角峥嵘,虎啸爪牙狞恶,兵器相交,冲撞出火星点点,如铜叶振摇金色树一般。廖立虎一开始欺杜猛长途奔袭而来,定是人困马乏,不能鏖战,哪想到杜猛精神抖擞,一柄三尖两刃刀舞得水泼不进,毫无半点懈怠之像。
  后面的贼人看廖立虎久战不下,心中焦躁,那善射的二当家驱马来到阵前,暗中搭箭,开满弓,瞄着杜猛后心飕的只一箭。杜猛听到背后弓响,将身子左来右去,等那箭到了近前,身子向后一倒,那箭擦身而过,让杜猛咬在口中。杜猛的马收勒不住,只顾跑来,廖立虎心中一喜,暗道:“想必是中了箭!”原来杜猛双腿有力,夹住马鞍,身子却是坠不下来。
  那廖立虎勒转马,直奔着杜猛过来,要补上一刀,两个马头正好迎着,间隔不到数尺,杜猛跳将起来,大喝一声,廖立虎一惊,道:“竟敢使诈,吃我一棒!”使劲全身力气,狼牙棒朝杜猛脸上戳了过去,杜猛略一侧身,让过对方兵器,那廖立虎却扑入他怀中。杜猛轻舒猿臂将他提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廖立虎还想爬起来挣扎,杜猛换了短兵,右手挥出,一锏将他打晕。
  后面的贼人看到廖立虎倒在泥地里,生死不知,大惊失色,后面几个头领还想出来拼死相救,杜猛那肯给他这机会,大纵庄客家丁,一股脑掩杀上来,那伙山贼本来人数就不敌对方,现在群龙无首,东西乱窜,各自逃生。
  杜猛带人杀了一阵,唯恐追敌太深,折损人手,敲锣唤回乡党和庄客。一行人回到寺前,方丈带着一众僧俗开门迎接,对杜猛和张西洛千恩万谢。杜猛等人见过了柳小姐和崔花影,但郑夫人因惊吓忧虑,卧病不起,现在正由僧侣照看。
  杜猛命人囚了廖立虎和其他俘虏,推到后院,严加看守。方丈令人治了酒席,答谢杜猛等人,众人把酒言欢,相互吹嘘,说些武艺和杀贼的经历。喝的半醉耳热之际,崔花影代柳小姐向众人敬了三巡酒,说了些感谢的话,又恳请杜猛能多逗留几日,以防贼人去而复返,毕竟眼下老太君生病,一时三刻无法上路,只能等待马京瑾带官差来护送才能启程回乡。
  张生见她提到马京瑾,又想起这兵部侍郎之子和柳小姐的婚约来,虽然自己搬兵救人,但许配一说怕是如同泡影梦幻了,不由地愁上心头,心中酸涩,低头不语。宴席对面坐着的柳碧云看他这幅表情,心中立即猜到他所想何事,也低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杜猛却不知这其中细节,他一口应允了崔花影,又和方丈知客等聊起了江湖趣闻,谈些闲话,说得入港,那些乡党健儿也都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张西洛心中有事,嘴里发苦,默默推杯离席,走出殿来。他走到外院,凭栏而立,听着冷风飒飒,摇动树梢,心里怅然若失。
 
  第 5 章
 
 
  张生回头望了望殿中宴席,隐约听到谈笑声,丝竹声,和自己落寞的心境格格不入,苦笑了声:“热闹却都是他们的。”抬腿朝院子深处走去,四下幽静,偏僻处并无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张西洛心中有事,口中不由地说出声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
  正在踱步前行间,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咳嗽一声。
  张生一惊,回头看时,却是柳碧云,她略一躬身,叉手施礼,口中道:“万福,先生。”
  张生看她粉颈低垂,峨眉颦蹙,芳心无那,脸蛋吹弹可破,夜幕下格外颜色动人,心中一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碧云见他不说话,还道他在生闷气,低声说道:“今日我一家之命,皆先生所救,我本该结草衔环,肝脑涂地以报先生大恩大德。”说着就要跪倒。
  张西洛大吃一惊,慌忙上前将她架住,说道:“此次贼人之败,皆众人之福,万一杜兄不至,小生仅一腐儒,身无缚鸡之力,我辈皆无免死之术。此皆往事,不足挂齿。”
  张西洛扶起柳碧云后,两人各自退后一步,相顾无言。
  柳碧云沉吟了半晌后,说道:“其实先生对我的心意,小女子都明了,只是我婚约在身,母亲反悔先前承诺,父母之命难违,倘若我随了先生,那兵部尚书之子从京城前来,事将如何?”
  张生道:“自寺中一见了小姐后,不想今日有这般波折,也是小生痴心妄想了,姻缘非人力所为,天意尔。”说完,张西洛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柳碧云急忙上前,拽住张生衣袖,说道:“先生有活我之恩,家母定会以金帛相赠,先生拣豪门贵宅之女,别为之求,不知先生台意如何?”
  张生惨然一笑,说道:“小生自从见了小姐一面,心里那还能装得下别人,曾为沧海难为水,小姐这话还是不要再提了。”
  柳碧云脸上一红,深深地低下了头,说道:“倘若碧云能早些遇到先生……倘若我性子能不这么软弱……”
  她突然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双手捧着递给张西洛,说道:“这时祖上传下来的美玉,我一直带在身边,如若先生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睹物若见人。”
  张生心中一颤,伸手接过,玉犹存香,他百感交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抬头朝柳小姐望去,云敛晴空,冰轮乍涌,见她眼波流转,似乎心中有无数言语要对自己倾诉。
  两人正无语凝噎之时,突然听得身后墙上有人嗤笑,声音尖细:“看这对痴男怨女,死到临头,还别恨离愁的,直叫人肉麻!”
  柳碧云抬头向后望去,脸色大变,一声惊呼,张西洛慌忙回头看去,只见墙上一排黝黑的身形,距离甚远,看不清来者的面目,只看到一双双闪亮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瞪着自己和柳小姐。
  张生大惊之下,将柳碧云挡在身后,抽出剑来,大喊道:“有贼人,来人啊!”
  不多时,众人听得动静,一起擎着火把兵器,鼓噪而来,将这院墙处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众人听了二人陈情,将院墙内外搜了个遍,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杜猛还不放心,带了十几几个得力的手下,策马巡视了一圈周围的树林,也是一无所获。
  众人正在奇怪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说也许是书生小姐一时眼花,误将野猫野狗之类看成了贼人,但也有人说猫狗之类何能口出人言?定是那伙贼人身手了得,来去无踪。
  崔花影扶着柳碧云,那小姐脸色发白,手指不住颤抖,张生看了心焦,安慰道:“区区毛贼而已,小姐且宽心,有杜兄等人和小生在此,誓保小姐一家平安。”
  柳小姐附到张生近前,低声说道:“方才我看得真切,总觉得墙上那些黑影,并非人类……”
  张生听闻此言,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个庄客举着火把飞奔而来,面如土色,大喊道:“不好了,少庄主,后院出事了!”
  众人看他这慌张神色,都是一惊,冷风一吹,身上酒都醒了,一起赶奔后院。
  原来那后院是杜猛等人囚禁廖立虎和其余山贼的地方,一辆陷车囚了廖立虎,其余几辆关了几个身材强壮的贼人,其余喽啰被剪了双手,一起绑在囚车附近,有十几个杜家庄家丁看守。
  众人来到后院一看,却都是目瞪口呆,五辆囚车都被劈成了碎木,几十个看守和俘虏都不见踪影,地上片片血污,腥气逼人。一堆碎木下好像有东西在蠕动,大家壮着胆子,用刀枪挑开木块,却是那贼人廖立虎,躺在地上,眼神癫狂,披头散发,满身血迹,看着天空嗬嗬傻笑。
  杜猛眉头一皱,喝到:“廖立虎,你这厮休要装傻!刚才发生了何事,你给我从实招来!”
  不管众人如何打骂,那廖立虎只是嗬嗬傻笑,连呼痛都不曾有一声。杜猛心头焦躁,又纳闷不已,如果是贼人来夜袭,为何杀了看守,却不把匪首救走?自己留下看守廖立虎的家丁,也并非庸手,为了一声不吭就让人结果了?
  杜猛看着一地血迹,想起自己的家丁惨遭毒手,怒从心头起,抽出一把腰刀,迈上前一步,架在廖立虎的脖子上,喝到:“你这贼汉子,害了我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再给我装傻充楞,我就一刀送你归西!”
  张西洛慌忙从人群中站出,抱住杜猛:“兄长切莫冲动,当下情势不明,杀了此人,也于事无补,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杜猛啐了一声,恨恨放下刀,正要说话,忽听得廖立虎怪叫一声,直愣愣瞪着张西洛,脸上却是没了傻笑,一幅惊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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