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洛扭头看他,问道:“你认识我?”
“是你引来的!”廖立虎抱头嚎叫,转身连滚带爬,想要逃走,“他们是你引来的!不祥!”
几个健壮的家丁赶了上去,一顿拳打脚踢,将廖立虎重新捆绑上。
“此人也许真疯了。”杜猛和张西洛相顾摇头,“他到底看到什么了?”
第 6 章
众人疑虑,杜猛安排人手,加紧戒备,一夜无话。等到第二天天亮,那盘龙山的二当家带着几百山贼去而复返,在寺庙门口高声叫骂。
杜猛等人披挂上马,开门迎敌。对面的贼人破口大骂:“那乡野村夫,快些乖乖将我大哥和其余兄弟好生送出,再将柳小姐洗干净了一并献出,否则叫你们寺内僧俗无一活口!”
杜猛眉头一皱,舞着兵器就要上前厮杀,张西洛忙身手一拦,向着对面高声叫道:“你们昨夜不是派人潜入寺中,害了我们许多兄弟,还把你们同伙都救走了不是?”
对面贼人一怔,几个头领相视一望,然后勃然大怒,喝到:“那酸秀才,你胡说八道什么?莫不是你已经将俺家哥哥害了,用这些话来搪塞咱们?等会定要活剐了你这厮!”
对面贼人再不说话,二当家将手中水绿沉枪一舞,几个头领纵马直驱过来,杜猛咬牙迎头而上,厮杀在一起。杜猛武艺高强,怒气起如云发电,威风上逼斗牛寒,对面来的四个头领本领也不弱,五个人斗成一团,枪来刀往,难解难分。
后面的山贼眼看取胜不易,鸣锣擂鼓,齐声呐喊,用藤牌顶着弓矢,仗着人多势众,就要掩杀上来。这边杜家庄的人马也是挑起□□短刀,呐喊一声迎上,两边人马都在一起,杀声遍野。只见烈烈旌旗似火,森森戈戟如麻,马蹄来往乱交加,乾坤生杀气,不知胜败属谁家。
那伙山贼,上次吃了亏,这回自然倾巢而出,人数却比杜猛等人多了不少,时间一久,杜家庄这边人马渐渐乏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那山寨二头领狂笑道:“小的们,给我把他们团团围住,休叫走了一人,今日定要给大哥报仇雪耻!”
杜猛抽空回身看是,见一些山贼喽啰已经攻到寺庙门口,几个青年和尚拿着棍棒禅杖苦苦抵挡,眼看就要坚守不住,他心焦如焚,苦于被那四个头领缠住,没法回驰相救。
张西洛挥着宝剑左右格挡,只觉得眼冒金星,口中泛苦,臂膀似乎有千斤沉重,贼人势众,自己这边今日怕是要大败亏输,雨零星乱了。恍然间听得身后家丁庄客齐声呐喊,往前一看时,只见那山路上尘土飞扬,尘头起处,数面旌旗飘扬,为首一个军官都统制骑在一匹胭脂马上,身穿连环吞兽面狻猊铠,披一领绣云霞绛红袍,手持一口熟铜刀,后面跟着几百军卒。
张西洛看到官兵前来,精神一振,大喊道:“乡亲们,官军到了,咱们拼力上前,贼人跑不掉了!”
众人来了精神,身上添了力气一般,将那强人打的节节后退,只盼得那官兵在贼人后面夹击,如同瓮中捉鳖一般将这伙强人擒住。
哪知道那群官兵并不上前,远远站在官道上,听了下来,一众军卒看着厮杀的两伙人,都是嘻嘻哈哈,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张西洛见状高声喊道:“军爷,这是盘龙山的贼寇,围住了恒法寺要抢夺柳相国小姐,这里乡亲们正在抵挡贼人,还请军爷祝我们一臂之力!”
其余庄客见状,也纷纷叫嚷,但那边军卒就是不为所动。
盘龙山强人头领见识不好,慌忙鸣金收兵,带着一众喽啰望后便退,边退边骂道:“乡野村夫,爷爷们早晚抓了你们,叫你们悔不当初!”
等强人们撤得干净,那对军卒才缓缓走近,张西洛气的牙痒,杜猛眼欲喷火,见了那都统制,高声叫道:“大人为何不助我等一臂之力,将那伙贼人一并擒住!”
那都统制哼了一声,旁边几个偏将立即弯弓搭箭,对着杜猛,张西洛又惊又怒,问道:“我等皆是良民,为保护寺庙拼力厮杀,官爷这是何意?”
“我怎知你是良民还是贼寇?”都统制冷笑道:“说不定你们是贼人同伙,在这里假意相斗,要赚我们。我保护的可是兵部侍郎公子,如果有个闪失,你们这些村夫,一百人的性命都不够相抵!”
杜猛睚眦欲裂,指着身后倒地流血的众人,怒道:“这些都是和我一起抵抗贼寇的乡亲,一腔忠勇,血溅沙场,怎能被人凭空诬陷了清白名声!”
那都统制被他一呛,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喝到:“来人啊,把这伙乡野村夫都给我拿下,竟敢冲撞本官,冒犯马公子!”
傍边军卒抽出兵刃,这边家丁也怒目而视,眼看双方就要打将起来,寺中方丈听得消息,慌忙带人出门,高喊道:“军爷使不得!这些乡亲确实是忠勇之人,没有他们抵御贼人,老衲和柳小姐一家怕是早就遭了毒手。”
“柳小姐安然无恙否?”后面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头戴玉冠,手摇折扇的肥胖公子,从一顶软呢轿子中慢慢迈出,斜眼看着方丈。
方丈打了个稽首,说道:“亏得众位乡亲拼力相救,柳小姐和老夫人都安然无恙。敢问尊驾就是马公子?”
来人正是兵部侍郎公子马京瑾,他神态倨傲,也不正眼看杜家庄众人,身后还跟着数个小厮,手里拿着弹弓、吹筒、粘杆,一个个围住马公子,舔脸嬉笑。杜猛和张西洛拼杀了半日,衣甲不整,汗流浃背,身上都是点点血污,看得着马公子和手下一个个油头粉面,神态浮夸,带着轻慢之意,不由得心头火起,但想道自古民不与官斗,也只能暗自咬牙忍耐。
“那老和尚,”马公子尖声道:“我来这里是接柳小姐的,不是被这群臭烘烘的汉子围着看的,你赶紧带我进去,我要一亲玉人芳泽啊。”说完又笑了几声,张西洛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方丈慌忙道:“马公子这边请,老衲为公子和将军带路。”
杜家庄一行人只得让开道路,看着马公子和都统制一行人进入寺庙,这伙军人枪刀流水急,人马撮风行,并不将杜家庄众人放在眼里。
杜猛等人心里有气,口中低声乱骂。张西洛突然间看到队伍中有个道士,只见这人一身道服,星冠曜日,神剑飞霜,腰间系杂色短须绦,背上悬宝剑三尺水,这人身形高大,相貌清奇,张生暗自思量,此人怕是有些来历。
第 7 章
这道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囚犯,身形健壮,相貌古怪,丰神爽雅,一身破旧僧袍,上面血污斑斑,身上戴着一副二十五斤死囚枷锁,背上两柄金灿灿的刀勾穿着琵琶骨,刀上兀自有血滴渗出。但这囚犯脸上一副冰冷模样,也不呼痛,步履如常,跟着那道人。倒是那道士却不是回头顾往,仿佛怕这囚犯跑了一般,神色中隐隐有忌惮之意。
张西洛看着囚犯后面还跟着一队兵卒,似乎怕他跑了一般,低声道:“不知道这人犯了何等罪过,戴着枷锁还有恁多人看守。”
杜猛道:“谁知晓这些!不过这人身子骨倒是硬朗,受了如此折磨都不吭一声,还能正常行走,也是条汉子。”
不多时,马公子一行进了寺庙,在厢房见了柳小姐和崔花影,郑夫人卧病在床,没出来见客。那马公子见了柳碧云的模样,三魂七魄飞出天外,双眼放光,口中开始说些放肆不经的话起来。柳碧云见他举止猥琐,眼神油滑,心中叹了几口气,但现在被困山中,需仰人鼻息,不得不强颜欢笑,与之周旋。
那都统制名叫庞春,领兵进了寺院后就开始聒噪不已,全然不顾这里是清修之地。他手下发现被绑着的廖立虎,喜笑颜开地押了上来,庞春抚掌大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今年功劳簿上又多了一笔。”
杜猛忍不住气愤,上前和他争论,质问他怎能将这擒住廖立虎的功劳夺去?张西洛和几个年长的庄客将他拦腰抱着拖了出去,私下悄声道:“看着都统制气量狭小,不是善类,倘若惹恼了他,只怕此人日后挟私报复。”
那些军士喧嚣吵闹,强夺杜家庄众人的器械粮草,众人都是怨气冲天,几乎就要推搡起来。杜猛见状,召集健儿头领,说既然官兵已到,贼寇不足为虑,但这群官兵军纪散漫,时间一久必生龃龉,大家还是尽早还乡的好。主意已定,众人勒马束衣,就要赶回杜家庄。
张西洛犹豫再三,向杜猛说道:“我本想随兄长一起回乡,但实在放心不下柳小姐,兄长可先行一步,我等柳小姐动身上路后再到杜家庄与兄长汇合。”
杜猛见昨夜柳碧云和张西洛独处一地,心中隐隐猜到了几分,他和崔花影聊得相熟,后来也打听了几句,明白张西洛的隐衷。他长叹一声:“贤弟,自古婚配讲究门当户对,你和这柳小姐差的太远,她又早有婚约,这未婚夫都带兵上门了,你又何必留在这里,自讨没趣?”
张西洛惨然一笑,说道:“就算是自讨没趣吧,我也想看她最后一眼,等她安全上路回乡,方才死了这份心。”
杜猛骂了句迂腐,然后说道:“这里贼人尚在,尚须提防,再加上那马公子和庞春都不是善类,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吃亏。也罢,就让乡党先回乡,防备贼人骚扰杜家庄,我权且在这里陪你两天,以防你这傻书生做出什么痴情迂腐的事情来,别妄自丢了性命。”
商议完毕,杜猛让众人先行回乡,自己留下陪着张生。庞春听闻手下来报,说杜家庄众人要走,只是冷笑,说:“这些乡野匹夫留在这里也无甚用处,反倒添乱,让他们走了清净。”
午饭过后,杜猛和张西洛想找崔花影说话,问问柳小姐的情况,却被僧人告知郑老夫人病情加重,柳碧云等人正在榻前伺候,寸步不离。张生怏怏不乐,杜猛一边宽慰他,一边陪他在寺院中行走散心。
两人正行走间,忽听得前面院墙拐角处,有几人议论的声音,只听到一人说道:“那柳碧云虽然生的俊俏,但风韵却是差了,整天紧绷着一张脸,对本公子都不假颜色,哪里比得上京师里那些表子娼妓,会婉转奉迎,哄得本公子开开心心的。话说离开京师这么久,我还甚是想念那些娇娘哩。”然后是众人附和拍马的声音,说什么公子风流雄壮,必然会让那些女子念念不忘之类的。
两人听得摇头,早就听说这马公子风流荒诞,是个纨绔子弟,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又听得马公子继续说道:“你们说那柳碧云是不是命硬?她父亲刚亡,这母亲又重病,直叫人心里犯了嘀咕。我可不想娶个命里多舛的女子回家,再说有了家室,我就没法像之前一般恣肆玩耍了。”
旁边有个随从议论道:“公子以风流自诩,又岂能为一个女子放弃大好年华,不能赏百花之美?依小的主意,公子不妨先强占了那柳小姐,玩上几个月找个借口退婚便是,岂不一举两得?”
众人一阵猥琐窃笑,纷纷赞同。马公子点头道:“其实我也正有此意,奈何那柳碧云对我不冷不热,实在难以入手啊。”
有人道:“小的这里随身带了迷情粉,包公子心想事成。”
杜猛听的皱眉,张生听了怒发冲冠,如何还能再忍,他几步抢到那些人近前,见其中一人正要把一个纸包递给马公子,张生劈手夺过,狠狠掷在地上,药粉顿时撒了一地。
那几人见事情败露,具是一惊,随后看张生孤身一人,都怒从心头起,马公子冷哼一声,“穷酸书生,坏我好事!给我打!”
几个随从纷纷撸起袖子,抄着家伙,咧嘴冷笑着朝张生逼了过来。
杜猛慢慢从墙角踱步出来,咳嗽了一声,双手抱胸,径直看着众人。
那几个随从看了杜猛人高马大,身材壮硕,腰间还别了一把八棱熟铜锏,气势甚是威猛,那几人都是色厉内荏之人,平时也就欺负些软弱百姓,见了杜猛这等凶狠好汉,顿时心里怯了三分,一起停住脚步。
马公子恨张生坏他好事,冷笑连连,道:“你叫张西洛是吧,刚才有人给我提到过你,一个穷酸秀才,还想和我争夺女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你若是现在给我磕头赔罪,叫三声爷爷,我就既往不咎,放你乖乖滚出寺庙。”
“士可杀不可辱,”张西洛怒道:“天理昭昭,你心存不轨辱人清白,耍些下三滥的手段,我为何要向一个猥琐无耻之人下跪道歉!”
“呵呵呵,”马公子不怒反笑,说道:“听人说你是个秀才,今年秋天要赶考,你若是在房中温书苦读多好,偏偏在这里冲撞我。我要让你十年不中,啊,不,是一辈子都榜上无名。”
第 8 章
张西洛听了脸色一白,杜猛知道对方并未虚张声势,马京瑾之父在朝中权势惊人,传言他马上要升为枢密副使,况且家族中有女在宫中得宠。马公子要想封掉一个寒门学子科举之路,也并非出言恫吓。
马公子等人见张生脸色惨白,不由一起得意大笑,连声嘲讽。杜猛也不多言,扶着张西洛转身就走。
等走出一段,杜猛叹了一声:“贤弟,你今朝却是惹了祸患,将来的科举之路,怕是要艰辛无比了。”张生脚步踉跄,强笑道:“我不信这马公子竟能只手摭天,天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吗?”杜猛摇头道:“天下虽说承平已久,但今日奸臣当道,谗佞专权,非亲不用,非财不取。你看那都统制庞春,我瞧他无甚本领,专擅抢功拍马,京师官场里,怕是此风更炽,那马公子一句话下去,也许贤弟真的仕途无望了。”
张生惨然道:“小弟还是要奔赴考场试他一次,果真如杜兄所说的话,朝廷不明,奸臣弄权,真让我上进无路,我也就断了功名这个念头,老死山林罢了。”
两人正议论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寺庙前院,但见院中立起一根柱子,上面用铁链绑着那穿着破旧僧袍的囚犯,那人身上还带着枷。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蜩蝉乱鸣,鸟雀藏匿,烈日如同销金铄铁一般毒辣,那囚犯被绑着,立在那日头下面,汗如雨下,身上衣裳浸湿,他只是低头闭目不语,一动不动。
两人在远处望了一阵,见傍边军卒也不给这人送水喂饭,竟像要活活折磨死他一般。张生看了不忍,说道:“这些军卒也恁狠,也不知那汉子是什么来历?”
杜猛找了个军卒,攀谈了几句,然后给那人几两碎银,询问那囚犯来历,那军卒得了好处,自然话多。原来刚才那军中的道士名叫乔玄朴,是京城有名的除魔道人,是兵部侍郎马大人特意请了来护送马公子的高手,这乔道人接到马侍郎飞鸽传书时,正在祁连山除妖,一番恶战灭了那妖怪方才赶来和马公子汇合。至于那绑着的囚犯,据说是乔道人在祁连山活捉的妖僧,就是此人豢养了那妖物为祸人间。乔道人将这妖僧用金刀锁住琵琶骨,废了他的妖术,等马公子事毕之后要押解这妖僧回京,听候崇玄馆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