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军士看了,具是一声惊叫,骇异万分,绕过那头颅,发足狂奔,向着铜炮弩车方向逃窜而去。印光在镜中看得此景,咬牙冷笑道:“好个行钧师傅,不愧有妖僧之名,果然是有些手段!”
魏王朝看得脸色铁青,对着镜子一声怒吼,喝到:“后面军卒,击发火炮□□!”
甬道中旋风暴作,烟气滚滚而生,将地上残骸碎屑尽数卷起,拢在方才说话的头颅那处,巨怪庞然身躯便在风中隐隐复起,虎体彪形,有如恶星之神,对面拉车牛马皆惊逸不可止,一旁军卒按捺惶恐之情,强行拖曳,一时间人喊马鸣,仓皇不已。
魏王朝见势不好,头上青筋暴起,怒喝道:“还在磨蹭作甚!火炮立即击发!”
此刻先前探路甲士尚在奔逃途中,后方制御火炮、巨弩军士原本还在犹豫,怕是误伤了同袍,但听魏王朝如此命令,又见那獠牙巨怪身躯成形,在后面伸爪吁气,转瞬便要奔袭过来,心胆俱裂间,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这边哨官一声令下,立即有大力士拿了巨斧,扣动扳机,数个床子弩手翻身跳上弩车,将巨箭放在箭矢轨道,瞄准对面巨怪,登时便要击发;另一边牛车上,早有炮手擦干炮膛,填入火药、炮弹,修正炮位,炮口稍昂,用烧红的铁钎插入火门,转瞬间便点放起来。
方才出阵的甲士和将佐正在发足狂奔回来,离着这边还有数丈之遥,见对面已经点燃引信,准备发射床弩,大惊失色,边跑边喊道:“稍等片刻,我等还未归阵,休得误伤自己人!”
说话间,后面那巨怪已经伸展形体,站起身来,向前踏出一步,双翼一伸,直指半空,翻身飞掠过来。这边弩炮火器阵中,为首哨官见状,惊惶喝到:“大敌当前,却是管不了这么多,若再犹豫,让那妖物冲到近前,我等尽被屠戮,死无葬身之地也!”
说着,那哨官将手往下一挥,奔跑在半路上众军士见状,都面如白纸,惨叫一声,数门床弩和铜炮同时发作,炮声震地,烈焰涨天,□□弦震铮铮不绝,箭矢破空咻咻之声大作。那半途中军士还要俯身躲避,却哪里来得及,身中火炮的,躯体四分五裂,挨上□□的,拦腰断做两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弹指间的功夫,那些甲士便无一活口,倒在寒芒赤炎之中。
第 101 章
后面火器阵中诸官军都杀得红了眼睛,哪里肯停下,炮手装填不停,各辆弩车火炮轮番齐射,便要将后面那巨怪射为齑粉。那怪身躯既成,也不闪避,发足径直冲了过来,但见它胸腹之上有数物隆起,转瞬间破体而出,俨然便是方才刺中它的数根巨箭,听那巨怪张口狞笑道:“方才的东西,如今却都还于你们!”
数十支巨箭从巨怪体内疾速射出,半空中和迎面射来的箭矢撞在一起,激起金银之花万朵,金铁交鸣声大作,那巨怪射出的□□力量更胜一筹,击落迎面箭矢后余势不减,兀自射向后面阵中诸人,几声惨嚎处,登时有数人毙命。
那巨怪还不罢休,双手将胸前血肉一撕两半,森森白骨处嵌着数枚火炮铅丸残片,那巨怪一声怒吼处,体内炮丸碎片弹射出来,和空中射来火炮相撞,焰光猛炽,霹震数声,人皆颠沛,立足不稳,牛马尽数战栗伏地。
烟尘遮天障地,地宫甬道隆隆欲倒,地面起伏震颤,地下大厅中一众僧人无不看得心惊肉跳,魏王朝眉头紧皱,神色不安,低声道:“今番却不要停下炮击,一直给我打下去!”
只听得那火器阵中哨官大喊道:“炮手装填火药,床子弩手放□□,速速发射,一刻也不准停手!否则我等性命皆无!”片刻后,炮声弩声再起,众人发愤,齐齐呐喊,喊起杀声,震天动地,咬得牙齿剥剥地响;但见火势昌炽,炮声震响,如天摧地裂之声,千枝火箭掣金蛇,万个轰雷震火焰,前方数百丈地宫甬道,全都变做猓团火块,焦土一片。
那炮声弩声不绝于耳,一直响了一盏茶功夫,方才渐渐停歇下来,印光盯着那镜中,吸了一口冷气,说道:“这般火炮之威,着实可畏,便是有仙佛之能,也要避退而去。”
魏王朝目不转瞬,低声说道:“只可惜,那队人马带的□□火炮数量有限,现在已经用尽,还未能撑上一炷香的时间,倘若时间再久一些,便好了。”
烟尘稍定,阵中诸甲士渐渐看清远方情景,原来巨怪站立那处早已残破不堪,箭矢密布在对面墙上,砖石尽碎,烈火熊熊燃起,甬道之中兵甲尸身早已碎为破絮,不可辨认。
众军士立在烟尘之中,惊疑不定,抽出兵刃,极力向远处眺望,却并未看到那巨怪形骸,四处也并无动静,等了片刻,有领头将官开口道:“莫不是那妖物,被我等轰击的片甲不存,已经成了齑粉,以致无影无踪?”
众人心中将信将疑,现在火药炮弹已无,□□用尽,若是那妖物再次复起,自己怕是万难抵挡,心中具是希望那怪早已死去,战栗惊悚间内心也是存了绝大希望,都是一副惴惴不安模样。
正说话间,方才开口的那将官只觉得自己兽首盔上有液体滴滴答答溅落下来,伸手一摸,却是一滩清水,嗅得手上隐隐有淡淡腥气,那人嘀咕道:“定是方才炮击,震得地宫漏水了,回头让那些和尚修补便好。”
旁边有人仰头一望,脸色突变,战栗不能言语,那将官看了那人表情,也仰头观看,却见那巨怪用脚爪勾住岩隙,倒挂在半空之中,双翼敛住身形,有如巨蝠,头颅朝下,垂脸望着众人冷笑,方才滴落而下的,便是那物的口水涎液。
众军卒抬首观望,都是面如土色,齐齐发一声喊,腿自先软了,正想走时,那巨怪狞笑一声,从半空落了下来,翻了一个筋斗,重重坠在众人中间,地面为之一震,那怪俯首搏噬,如狮兽突入羊群一般,势不可挡。
印光和魏王朝在镜中看得此景,具是面色铁青,但见血肉横飞处,众军士厉声惨呼,转瞬间那面镜子一暗,其中再无图像。
魏王朝扭头朝御镜阵中望去,急道:“如何失去了那间景象,我那手下还能否逃得性命?”
印光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说道:“定是那妖僧行钧发觉御镜法阵关键所在,破坏了甬道中机枢,那边情景便不复再现。将军麾下那干人马,怕是已经惨遭不测了。”
魏王朝握紧剑柄,牙齿格格作响,两人沉默了良久,正相对无言间,另一面镜中又传来阵阵火炮机括之声,夹杂军士高声呼喝,两人慌忙挪步望向那处,还未来得及仔细查看,但见那巨怪身形一闪而过,转瞬间镜上沾上血污阵阵,俄而几声惨嚎响起,镜面登时晦暗无光。
魏王朝气得脸色发白,印光也是须发怒张,两人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但见又一面镜中隐隐惨呼数声,不多时,那镜中光亮也寂灭下去,了无声息。
一旁僧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都起了惊惧之意,印光握住佛珠,缓缓说道:“这妖僧在这半个时辰左右,就歼灭了将军三队人马,如果我所记不错,将军派遣的每队之中,有军士一百余人左右罢?”
魏王朝苦笑一声,说道:“不错,千名军士,已经有三成人马折在了这妖僧手中,再这样让他各个击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印光沉吟道:“将军此言有理,必须采用合围之势,设下一个陷阱,将那妖僧和二女子一举歼灭。”
正当此时,自一旁甬道中奔出一个年轻僧人,满头大汗,高声叫道:“启禀方丈,弟子终于找到那佛祖真身指骨舍利了!”
印光大喜过望,说道:“此话当真?如此一来,局势尽可扭转矣,有此圣物在手,那行钧妖僧猖狂不了多久了!”
那年轻弟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宝塔形状的容器,双手捧过,恭敬递上。印光欢喜接过,魏王朝凝神看时,那却是一座汉白玉浮雕彩绘阿育王塔,铜铸塔刹,塔盖为九层棱台,塔身单层,相轮以上有宝盖、圆光、仰月及宝珠,气象十分庄严。
印光将宝塔打开,但见塔内盛放银棺一枚,棺前档板上刻着两位坐佛弟子、两只迦陵频伽神鸟,下沿錾刻“奉为皇帝敬造释迦牟尼真身宝函”,椁盖上镶嵌黄、蓝宝石各一枚,体积硕大,眩耀夺目。
印光将那小小银棺双手捧住,双膝盘起坐地,默诵佛经,那银棺浮上半空,光影变幻中,半空中浮现一名守卫银棺的金刚力士,左执剑、右执斧,只听得锵然一声,棺盖自然而开,里面映射出光华万丈,七彩绚烂,檀香扑鼻,半空鲜花如雨而降,顿时将大厅中所有灯烛之影,圣象毫光统统压了下去,一众僧俗皆是目瞪口呆,屏住呼吸望向那处。
第 102 章
但见那七彩霞光中,一枚佛骨舍利缓缓升起,浮在半空,颜色略黄,其外金光环绕,光华耀目不可直视,众僧看得如痴如醉,许多人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般佛门瑰宝,激动得口诵佛号,跪倒在地,眼泪便要流了下来。
印光方丈抬首看着那枚佛骨舍利,面上露出满意之色,突然之间,他脸色一变,跳起身来,边走边仔细端详,渐渐面露恐惧之情,最后忍不住叫到:“为何佛骨舍利,只剩了一半?”
在场众人听了,全是大吃一惊,脸上齐齐色变,纷纷拥上前来,昂首观望,那佛骨舍利在空中缓慢转动,光华四射,仔细看时,却果然是残缺了一半。
众僧面面相觑,脸上都有惊骇之色,各人都是噤口不言,心道这无上舍利瑰宝,本身坚硬无比,更兼有法力加持,如今却头次听闻有损毁之说,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魏王朝见状,说道:“莫不是在方才遗失过程之中,有人暗中潜入,毁坏了这般瑰宝?”
印光沉吟了一阵,摇头说道:“那行钧离得此处尚远,他方才行踪我等都清楚看到,除此人之外,也并无其他人潜入;更何况这宝塔封印之痕迹尚存,除了我和梓授公之外,无人可解开,里面银棺也是完好无损,并未有先前开启的迹象。”
一旁的年长阇梨听得瞠目结舌,纷纷说道:“既然无人打开,这瑰宝舍利为何有损缺之状?”
印光摇头道:“传说之中,这佛门至宝乃是有灵之物,前朝灭佛之难时,这至宝从法门寺中凭空消失,流落外间,引发诸方争夺,曾有人推测说,这佛宝会自择供奉之人。”
众人听闻此言,又是一阵惊呼,低头议论纷纷,人人惶恐之色,其中一个老僧问道:“如今这般情形,莫不是是佛骨之灵对我等有不满之意?”
印光思量片刻,然后冷哼了一声,说道:“祭祀之事迟迟未成,莫说是佛骨之灵不满,就算是梓授公也一样怒火滔天,当今要务,是速速让那太阴星归位,大祭成功之后,那遗失的半截佛骨舍利,必然自动归位!”
众僧诺诺听令,魏王朝走进一步,低声问道:“如今这佛骨舍利只剩一半,方丈是否还能用它制衡那妖僧行钧?”
印光方丈捻须说道:“佛骨舍利虽然遗失一半,但法力尚在,对付一个妖僧绰绰有余,将军切勿忧心,但且在一旁观战,看老衲如何将那行钧师傅逼到绝境。”
说罢,印光方丈对着身边几个老僧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纷纷围着印光盘腿坐下,一众年青僧人远远退开。印光等年长僧人手捏法印,口中默诵咒语,但见那佛骨高高飘起在空中,条条金线从其上垂落,其细如柳枝,一直连到地上,顷刻间大厅中地面之上金光遍布,澄明洞彻。众人在立足之处朝下望去,皆能看到自身倒影,有如站在光洁铜镜之上一般,光明如昼,毫发毕睹,那金光远远激荡出去,不多时甬道之中也便是一般情形。
印光施法已毕,站起身来,冷笑数声,对着一旁的魏王朝说道:“将军切勿忧心,那行钧操纵的巨怪之身马上便要土崩瓦解,我借用了这佛骨神通,在这地下殿中重制结界,屏退一切邪魔外道,那妖僧的五鬼之术不多时便要失灵了。”
说话间,半空悬镜中又传来阵阵喊杀之声,印光和魏王朝两人扭头看时,那巨怪和一队士兵又是相斗在一处,那怪跳跃搏噬,身形如风,极难捕捉,从铅丸箭雨缝隙中呼啸纵越而进,眼见就要迫到那队士兵近前,众军卒都是惊得面无人色,巨怪探爪一击间,数名军卒身首异处。
众人正纷乱惊叫时,金色异光突至,那巨怪身形一滞,低吼了一声,行动顿时缓慢下来。不多时一条臂膀便从身躯上掉落下来,鲜血喷洒了一地。一旁军卒见这等模样,高喊一声,精神大振,奋起余勇,各类刀枪剑戟纷纷刺入那怪躯干之中,巨怪惨叫一声,将剩下那条手臂一挥,攘臂击断身上兵刃,奋力一跃,张开双翼,弃了众人,歪歪扭扭向地宫更深之处逃去,后面军卒鼓噪呼喝,跟了上去,箭矢如雨而发,那巨怪负伤而遁,在甬道里疾行了一阵,消逝不见,只留下地上斑斑血迹。
魏王朝眼中出现惊诧之色,叹服道:“这佛骨舍利果真神通广大,离得如此之远,还能这般迅疾施展威力。”
印光笑道:“那行钧师傅道术驳杂,或能在外间称雄,不过在老衲这佛门至宝面前,也只是米粒之珠,焉能和日月之辉争光?”
魏王朝点头道:“趁着那妖僧现在法力虚弱,我等务要抓住时机,合围将其歼灭。”
印光颔首说道:“我也正有此意,现在要务便是寻找到此人藏身之处,然后调兵遣将,将其剿灭在绝地。此人不可小视,老衲也须派上若干得意弟子前往助阵。”
印光转身唤过数十名罗汉堂弟子,但见那些人个个身材精壮,行动矫健,目中光华隐隐,皆是道行不弱之辈;那方丈指挥御镜法阵中人速速寻找行钧踪迹,又低声和罗汉堂弟子叮嘱一番,正说话时,突然半空悬挂诸镜中,有一面上传来铿锵之声,如钟磬敲击之意,颇有规律,阵内阵外的人皆是面露疑惑之色,一起抬头望向那面声响之镜。
印光沉声问道:“法镜有声,此乃何意?”
阵中有一僧闭上双目,双手竖起食指中指,顶住双耳,凝神谛听了一会儿,脸上一惊,睁眼说道:“却是有人想从镜中传音过来,要和我等交谈,那人自称是行钧。”
众人听了,齐齐吃了一惊,心中皆叹道:“此人好大的胆子,法术也是这般精深,要知道寻常祭品,早就横死在外间庙宇之中,哪里还能破除魔障,一路闯进这深宫腹地之中?还能从这窥视法镜中反向传音过来,简直闻所未闻。”
印光对那僧人冷笑一声,说道:“权且让他传音进来,其余阵中弟子马上施法,逆向寻觅追踪此人方位,敢在我的法阵之中班门弄斧,也未免自作聪明了!”
第 103 章
诸位弟子依言而行,不多时,那面镜中传来阵阵沙哑之声,有如剑刃在岩石上摩擦一般,片刻之后,那镜面蒙了一层白光,里面传出行钧的声音,只听得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咳嗽□□之声,语气好似十分虚弱,听他说道:“不知那边是何方高人?小僧行钧,为救几个无辜之檀越,闯入此地,还请各位暂且停手,勿要再兵刃相见以造杀戮之孽,何不坐下来对面相谈一番,若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其福德不可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