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之美——散橙
时间:2022-02-10 07:27:21

  那时候的我,刚和江燎鸣打了一架,我的母亲害怕,把我送到外婆家。
  我不爱说话不爱和班里的人玩,我经常戴帽子戴口罩,在班里可有可无。
  你大概都不记得我的模样。有时候,连我自己站在镜子前都要确认一遍。
  “5.8”
  我被分在和你一组做值日。
  从来不相信幸运眷顾的我也开始享受幸运带给我的惊讶和喜悦。
  你的工作是擦黑板,每到周五,每次下完课,他都会上前去帮你擦黑板。
  而我,只能在周五下午第二节 的体育课前,趁着班级没人才能走上去帮你把上节课的板书给擦掉。
  有一次失误,我没听课,稀里糊涂地把你刚写的数学题给擦了。
  你上完体育课,叉着腰站在讲台上,气汹汹地说:“谁把我数学题给擦了,还没写完呢。”
  他走上来哄着你,帮你把题目重新写在黑板上。下面的人都在起哄。
  我在下面自责又有点难过。我知道我自责什么,但我不知道那突如其来的刺痛感是什么,它就像钻进手里的一根细如发丝的竹条,不伤人,不流血,但微微一蜷就会有痛感。
  “5.9”
  一次午休,应该是运动会前一周。
  你早上买多了早饭,就和你的同桌在教室吃着已经冷掉的包子。
  我就坐在后面看着你。我很想走到你面前,把你冷掉的包子拿走,然后拉着你去食堂吃饭。
  但我没资格。
  可有资格的人却和朋友去了食堂。
  我还挺搞不明白你们的相处之道,他可以接送你到校门,却不和你一起吃午饭。
  如果是我,我一定跟在你屁股后面粘着你,烦了我就后退两三步,然后下一步又跑上来粘着你。
  我不舍得让你远离我的视线范围。
  我回过神,觉得那时的自己肉麻极了,低头嘲笑自己。
  你们从小说聊到人生梦想,我佯装趴在桌子上睡觉,耳朵竖起,把你们的对话听的真切。
  “阿吱,你有想过你以后的生活吗?”
  “嗯,嫁一个有钱人,最好这个有钱人还能有个白月光,而我恰好又像极了他的白月光。
  娶了我之后每月只提供生活费,不见面不相处,各有各的生活。既不用履行夫妻之则,又能有白嫖的钱财。想想就开心!”
  “那万一他的白月光回来了呢?”
  “那更好了!我超级期待白月光甩给我一张支票让我离开,他呢因为处于愧疚给我个房和车,要是再给个一两亿,哪怕一两千万也够我这辈子花了!”
  “行了,少看点小说少做梦了。”
  你开着玩笑,我把你的梦记在了心里。
  “5.10”
  为了让你记住我名字,我做了一件很傻很傻的事情。
  你是历史课代表,我就故意不交历史作业。
  我以为你知道我没交能来问问原因和我说上几句话,但你永远只是记个名字,然后和他抱起作业转身就走。
  后来,你连名字都不记了,作业也不常收了。
  这件蠢事戛然而止。
  “5.11”
  第二个周五的体育课,我坐在最高的单杠上戴着耳机听歌。声音开得不大,听到了你的声音。
  “要不你抱我上去?我不敢。”
  “顾芷晓竟然也有害怕的东西。”
  “你抱不抱?”
  “抱抱抱,怂怂的可爱多提的要求,怎么能不完成。”
  “你最好了。”
  我没睁眼看你们,那时还没大方到看你们在我面前亲热。我把音乐声开到最大,震得耳朵和脑子疼都没摘下来。
  但我还是没抵住,转了头。你已经坐上了单杠,他竟然没坐在你旁边,而是坐在你后面的单杠。
  我看着那样的你。
  褪去平时的活泼好动,就那么安静地坐在我面前,戴着耳机,闭着眼。
  一道风吹过来。
  不燥热,反倒有点清爽。
  我情不自禁地把手机拿出来,点开相机放大焦距把你拍了下来。
  我看着手机里的你,一遍遍问自己。
  ——江离青,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们吹过同一阵的风。
  对啊,我们吹过同一阵风,我们坐在一排单杠上,在某个理论上,我们并肩坐过。
  这就够了。
  够了……
  “5.12”
  思源的运动会是我第一次参加的学校活动。理由竟然是为了看你。因为他也报了。他报了三级跳和四百米,还有四乘一百。
  我跟着他报。
  我想你大概会来看他的吧。
  我等了半个月。
  是的。你来了……
  在四百米的时候。
  在他蹲下系鞋带的时候。
  你突然出现在草坪内,给他比了一个心。身边认识的人都在起哄。
  我在旁边准备,看到了你脸上的笑容,很甜,眼睛里也都是幸福。而我竟然只觉得开心和幸福。
  真好,今天又看到了你的笑!
  在三级跳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你。
  我有点意料之外的开心。
  因为他四百米冲刺的时候崴了脚,我以为你不会来,结果你来了。
  小小的赛场,高三三班里,只有我和你。
  你在认真计分。阳光很好,浇在你身上,耳边的碎发闪闪的,很好看。
  快到我的时候,我借着热身动作去看你,发现你也正看着我,我突然有点紧张。
  我看着你走向我。
  “江离青。”
  那个时候,我很惊讶,原来你已经记住了我的名字。我忍住喜悦,淡漠地说:“我是。”
  “加油,不要有太大压力,开心就好。”
  这是你和我说得第十六句话。
  真可笑,我居然在意这种东西。
  我点了点头,裁判叫了我的名字。我没玩过这种东西,比赛前集中练了两个礼拜,但还是跳得很差,起来时因为重心不稳又坐了下去。
  我听到了有人在笑,但我不在乎这种东西。我拍了拍手,一只手递到我面前,声音好听极了。
  “快起来,不然沙子进去了。”
  我抬头看了下你,低头看着掌心的沙粒,说:“手脏。”
  “脏了洗洗就好,而且你的手很干净啊。”
  我仰头望着你,我在想如果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出生的人,还会这样伸手吗?
  最后,我还是没握上你的手,撑着沙子自己站了起来,但你走过来拍掉我衣服后背的沙粒,走到我面前,递了瓶水给我。
  我接过说:“谢谢。”
  你笑着对我竖起大拇指:“你很棒!回去好好休息,我先去忙了。”
  我点头,看着你跑回去继续工作。我没有回观众席,那里太吵闹了,操场也很吵闹,但有你,感觉安静不少。
  我就坐在你身后十米远处的草坪,看着你坐在遮阳伞下计分,我擦去遮住眼睛的汗水,对你的注意明目张胆了一次。
  “5.13”
  运动会后,放了一个很长的假期。
  在家待的第三天,我突然很想很想见你一面,我以为只是突发奇想。
  但后来我越来越想,越来越想,就从家里跑了出去。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我站在陌生的路口,四周观望,行人匆匆,车流不歇,我找了一个方向跑下去。
  一直跑下去。
  跑到汗浸湿衬衫。跑到双腿发软。
  在绝望的那刻,你再一次出现。
  我停下没有知觉的脚步,转过身看着擦肩而过的你。
  你挽着你母亲的手在公园散步。
  我像个游魂小心地跟在你身后。你们沿着公园走了一圈就转道离开。我被你带着去了你家,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你进去。
  我围着小区绕了一圈,从稍微低一点的围墙翻进去,冲刺地跑到小区门口,但已经找不到你。我藏在一处单元楼外的灌木丛。
  一晚上,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南方蚊子太多了,我不喜欢。
  我被猫吵醒,又被全身的痒意折磨清醒,狼狈不堪的时候,我看到不远处的你。
  你穿着白色碎花裙,背了一个白色的小花包,扎着丸子头,开心地奔向小区门口。
  我快步跟在后面,到了小区门口,看到你笑着飞奔进他的怀抱,他抱着你转了一圈,然后抱着你上了身后的自行车。
  我看着你们走远,回到之前的单元楼,根据看到你的距离,找到你居住的那一单元。
  那一整个假期,万家灯火都关闭时,我就会来到那栋楼下,坐在里面的楼梯,靠着墙在想你现在是在和他聊天?还是已经关灯睡觉了?睡觉的时候会踢被子会做噩梦吗?
  ——我就是一个变态,猜测你的一切。
  “5.14”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记得吗?
  是今天提笔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这件事,应该是我寻到面包的开口,至此沉醉。
  第一周的周三,职高的几个人把我堵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胡同口。
  说我昨天帮忙送回家的崴脚的女孩喜欢上了我,正巧那几个人的老大喜欢那个女孩。
  这种事情很可笑吧。
  没错的人成了加害者。
  我习惯了。
  因为这样,所以我在外都戴帽子和口罩,不和人打交道,要不是那个女孩突然把我口罩摘下来,就不会有这一茬。
  在这种可笑的事情下,我打人的技术越来越熟练,加上前两年有专门练过,对付这几个人绰绰有余。
  在我正要挥拳的时候,你出现了。
  “喂,你们干嘛呢?”你咬着豆浆的吸管,扎着双马尾,张着圆溜的眼睛看着我们。
  其中一个人搭上我的肩膀,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嫌恶地把手抖掉。
  “我们在聊事情。”
  你蹙起眉头:“什么事不进学校聊要来这种僻静的地方?快上课了不知道吗?”
  “我们兄弟之间聊事情关你这娘们什么事情?”
  “不关啊,但你这兄弟好像是我班级的人,我得先带走。”
  顾芷晓,你说的这句话,是真的记得我是谁,还是就只是想救我?
  “不让你带走你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但——”你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晃了晃,“警察叔叔可以,我已经报警了,趁警察叔叔还没来,你们几个还来得及逃。”
  “老子信你。”
  “信不信随你咯。”
  几个人最后还是胆战心惊地离开了,我走上来道谢,你说没关系,说一起去学校吧。
  这一次,推掉理论,我们真的并肩行走。
  在踏进校门前,我主动开口:“真的报警了?”
  “没有。唬他们的。”
  “这么不怕?他们都是职高的人。”
  “职高不也是一群未成年的小屁孩,110连凶神恶煞都能镇住,这几个连社会都还没进,多简单的事情。”
  我看向你。
  依旧闷热的天气,阳光突然变得和煦,照在你身上。
  该怎么形容在阳光下的你呢?
  用一句很俗的话。
  ——你是突然乍现的一秉烛灯,照亮夜里步履蹒跚的幽魂。
  再俗一点就是。
  ——你是普度众生的神明,我是跋山涉水的虔诚者,只做你的信徒。
  “5.15”
  你很爱坐在楼梯上,几乎每节自习课都是。一个人靠着墙,枕着栏杆,戴着耳机听歌,我就坐在你下面一楼。
  发现你这个小爱好,是来学校的第四天,那天最后一节课正好是自习,我嫌教室太吵,就走了出去。
  教学楼两侧的楼梯,处在中间的教室,偏偏选了同一道。
  我看着你的背影,竟然感受到你身上的寂寥。那个我一抬眼就是在笑的女孩,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当下觉得那就是我的错觉。
  你可能感觉到背后有人,转过身,我立马低下头。可我还是被那一眼刺到,浅褐色瞳孔里溢出来的脆落和无助。
  你看了眼就转回去,身体往里挪了挪。我听见身后走进的脚步声,我害怕是他,垂着头往前走。等走到下面一层,听见他的声音,我停了下来。
  “就知道你在这里。”
  “你不是在和邓知下棋,怎么出来了?”
  “抬头没看到你人,还怎么玩得下去。”
  “咦,肉麻。”
  “还有更肉麻的,想不想听?”
  “听歌吧。”
  “听歌前先把今天欠我的给我。”
  “我欠你什么了?”
  “你说呢?要我自己来?”
  “臭不要脸。”
  “我追了一年才到手的女朋友还要什么脸。”
  然后就没了声音。但我感觉得到你一直在楼上。我就凭着感觉,莫名地在楼梯上坐了一节课。
  此后的每节自习课,我都会提前出去,坐在下面等你。听着清脆的脚步戛然而止,就知道是你。
  后来,渐渐地,我记住了你的脚步声。同时,很不情愿地也辨认出他的脚步。
  今天看到一句话。
  ——希望是贫者的面包。
  那时的我就是一个贫者,你是在我饥肠辘辘时及时投来的面包。
  贫者拥有了面包。
  ——护着可望不可即的希望——
  “5.16”
  我在三班待了一个月他们就把我接了回去。
  因为江燎鸣引以为傲的女儿出了车祸离世,他妻子伤心过度,突发恶疾也离世了。
  我成为了他唯一的继承者,而为了让我名正言顺,娶了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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