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回去,他怒骂我没志气,我挣脱他们的掣肘跑了出去,我想见你,哪怕和你说一声再见也好,但快到校门的时候,我被他的人打晕,醒了之后就已经在燕市。
我第一次这么想念南方,想念禾市。
想念禾市的高三三班。想念禾市的那栋单元楼。想念这些地方的你。
但他用我母亲威胁我,我没上当,他又用自由捆绑我,我只好接受他给我安排的一切。
我拼命学他们的死规矩,接受他们最上乘的教育,用了几个月,就得到了认可。我不在乎他们的赞赏,我只在乎拥有自由后可以去看你。
我找徐立夏借了点钱,经过几十个小时的硬座回到禾市。火车摇摇晃晃,结霜的镜面上我好像看到了你,正对着我笑。我失神地摸着车窗。
我在想,我一定要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遗憾的是,火车晚点了。到站离新年只有三个小时,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去你家。
我看见你穿着白色短棉袄,头上带了一个粉红色的兔子帽子,上面的耳朵长得垂了下来,手套也是粉色的。
你手里拿着烟花棒,对面站着他。他把烟花棒点燃,你开心地挥着转了一圈,停在他面前碰了下他的脸。
他突然抱着你,衣服盖住你们的脸,我只看到你手上的烟花棒燃到底,没有了绚丽。
“新年快乐。”
在不远处。
在零点的时刻。
我和你说。
新年快乐。
在不能放烟花的日子里,希望我的祝福不会太轻,能让你听得见。
谩骂充斥在我的生活里,遇见你是我意外的幸运,所有带了点美好的遗憾。但依旧新年快乐。
——顾芷晓,新年快乐!
“5.17”
5.3号,待我最好的外婆去世了。
看到她的尸体我跑到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等我再回去,就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哭泣。我没有去抱她,该抱她的不是我。我掉头离开了医院。
我想去找你。你那么善良,就算我们到现在算不上是正常的同学关系,但我清楚一旦我告诉你我的亲人离世了,你一定会安慰我陪着我,或许——会抱我。
我跑到学校和保安说见老师,保安不让我进,不论我怎么求他,他都不让,最后还是出去办事的徐易帮了我。
小门一开,我就往里跑,只听见徐易在后面喊了我几声就没声音了。
我跑到三班,一个人没有。我看了看后墙上的钟表,这个时间应该还在上课,看向黑板,上面的课表对应的是体育课。
我又跑向操场。
经过樱花林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看到了你。
你穿着长袖校服,扎着高马尾,前额的刘海变成了空气刘海,站在樱花树下,踮脚嗅花蕊的香,风恰好吹来,樱花片片落下,我看到了你的笑。
明朗灿烂。
我的难过一瞬间被风被落花带走。
有个女孩拍完照片走上前给你看,你突然看向我这个方向,我慌乱地低头,把帽檐往前拉,转身离开。
顾芷晓,你看过来的那刻,有看到我吗?
看到的时候有想起我是谁吗?你的记忆力那么好,历史事件的时间表能记住90%,政治书考前能速记两本重点,那么我呢?
我的模样?我的声音?我的名字?你的学生时代,有那么一帧是江离青的画面吗?
“5.18”
顾芷晓,你企鹅好友里那个黑色头像还在你的好友列表里吗?
顾芷晓,我走的那天,你有感觉到教室少了个人吗?
你转过头,看向后门的角落空了有过一点空落吗?我坐在你斜后方,你有注意过吗?
但我一直在注意你。
我喜欢你的各种表情各种动作。开心、生气、瘪嘴、嘟嘴,还有和人据理力争的模样。但我更喜欢你的笑,笑也是你表情最多的。
我那时候就很疑惑——
为什么会有这么爱笑的女孩?为什么有女孩笑起来这么可爱?为什么一个笑这么有感染力?
我好想一直看下去,可我的视线不能停留太久。怕你有所察觉。
怕你发现走过来问我在看什么,慌张地不能作答。怕觉得我有病。
我真的觉得自己病了,总会忍不住看向你。我克制住自己,我去医院,诊断结果是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我不敢接触,和心理医生相接的地方我不敢去。那个地方不太好,对于我来说不太好。
我——进去过。
会害怕吗?其实我没有问题,或许进去前没有问题。
去那里的原因很可笑。
是江燎鸣妻子怕我一个儿子争家产,不惜伤害她女儿诬陷我玷污,好笑的是,那时我只有十岁,而她女儿已经十八了。
更好笑的是,他的父亲,我的爷爷因着我的身份不由分说就把我关了进去。
是的……
我很肮脏。
我就是个私生子。
母亲是娱乐圈一线女星又怎样?不还是委身给一个有妻有女的有钱人。
不还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送进精神病院爱莫能助。不还是万千妥协,在他成了孤家寡人后抛弃事业跟了他。
明明,她凭着自己的能力可以把我教好,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跟我说是爱。
我用了十足的孝心都无法理解。
小的时候,我总会想,如果我不姓江,如果我光明正大,如果我普通平凡,学习可能一般,但站在别人面前不至于自卑。
但遇见你之后,我想没有这些如果,我们可能没有相遇的机遇。
能遇见你真好。
真的很好。让我肮脏诟病一蹶不振的人生多了站起来的理由。
如果这就是母亲和我说的爱,那我觉得有些美好。
“5.19”
你不爱吃香菜。不爱吃葱姜蒜。要是食堂菜里有葱末,你会根根挑出来,放在餐巾纸上在吃。
爱吃糖醋排骨,糖醋里脊,咖喱土豆,鱼香肉丝,番茄牛腩,番茄炒蛋。
爱吃螃蟹,喜欢把蟹肉都挑出来,放酱油醋汁,还有辣椒油,拌着米饭。
这些都是中午跟着你去食堂,排队时听你和同桌聊天知道的。
有时候排在你旁边,有时候就在你后面。吃饭的时候,会坐在你同桌的后面。但你一直和她聊天,从没注意过我。
“螃蟹季节到了,我们周末去吃好不好?”
“不要。”
“为什么?”
“我手痛。”
“我看你手挺好的啊。再说了,吃螃蟹手不需要什么大工程。”
“是,我自己吃不需要大工程,跟你,那可不一定了。蟹肉要全部剔出来,倒酱油和醋,还要拌饭。算了吧,你去找杨屿意吧。”
“错了哦,还要放点辣椒油,那个味道,啧,贼香。”
“呵呵,再见。”
“哎。”
我看到你鼓起嘴,低头笑时,视野被人遮住。
“怎么了?吵架了?”
“我说想吃螃蟹,她不去。”
“下周末我陪你去。”
“真的?”
“当然,不过,你先把这些饭吃了。”
“我吃过了。”
“我刚刚就在旁边,二十分钟,你和张卉雅聊了二十分钟,期间就吃了五小口米饭,还好有盘糖醋排骨,不然你连五口米饭都不到。”
“那不是吃不下了嘛。”
“是啊,饭吃不下去,零食吃得可开心了。”
“杨屿意,你怎么跟我爸一样。我到底是交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爹?”
“但凡你知道照顾自己,我能这样?今天课间居然还敢背着我去买冰淇淋。”
“嗯?你怎么知道的?我吃完才进的教室。”
“以后出门带包纸巾,把犯罪证据给擦了,省得我看到生闷气。”
你咬了下唇,说:“热啊。”
“那你肚子疼的时候别哭。”
“我可以不哭的啊,但你能不管我吗?而且,我来姨妈就不痛。”
我低头看手机,在今天的日期写下你的日子。
“顾芷晓,你要再这样无所谓,我就生气了。我去拿筷子,回来我吃一口,你吃一口,吃完才能回教室。”
“好吧。”
你双手托着下巴,眼睛朝着杨屿意的背影走。
顾芷晓,你双手托着下巴,鼓着嘴真的很可爱!
“5.20”
“同学,周一要检查仪容仪表,赶紧把书包里的校服拿出来穿上,不然就要扣你班的分了。”
“没有?那不好意思啦,我得记你的名字。如实禀报哦,这可是要送到班主任手里的。嗯,名字。”
“江边的江,黎明的黎,清澈的清吗?”
“哪个年级哪个班?”
“不知道?是转校生吗?”
“没关系。一起走吧。”
“没有啊,唬他们的。”
“职高不也是一群未成年的小屁孩,110连凶神恶煞都能镇住,这几个连社会都还没进,多简单的事情。”
“同学,我们要去上体育课了。”
“同学,你的学号是45号吗?”
“你的试卷。虽然只是月考,但还是记得把名字写上。有些分发试卷的人比较懒就会随便放。”
“同学,那个,你的笔掉了。”
“同学,要关门了,快跑进来。”
“那个……同学,你不下去升国旗吗?”
“江离青。”
“加油,不要有太大压力,开心就好。”
“快起来,不然沙子进去了。”
“脏了洗洗就好,而且你的手很干净啊。”
“你很棒。回去好好休息,我先去忙了。”
十九句,是我们所有的故事。
顾芷晓,我们的故事结束了。
我以为能写满一个月,写到高考,当做一个遥远的毕业礼物送给你。可是,东拼西凑也只到这。
我回想了无数次,我们的对话就停在三级跳的赛场上。
我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就当你也看了。
顾芷晓,毕业快乐。
顾芷晓,一直快乐。
顾芷晓,开心就好。
你随手给的面包够我啃食一生,我很知足,谢谢你无心的路过。
希望你抵达的终点,值得你所有的奔赴。
“5.21”
或许更应该停在这一天。
我的秘密,我的面包,再见。
下次再见的再见。
我们会再见的吧。
——会的。
作者有话说:
注:「希望是贫者的面包」——来自于赫尔巴特,有错立改!
改了好几次,还是觉得很矫情 O__O\"……
友友们随便看看就好!
突然发现有两个收藏哎,有一点小激动,感谢两位可爱友友的不嫌弃,啾咪——
快过年,提前祝友友们新年快乐吖!最好恭喜发财,最差万事如意!
第32章
顾芷晓颤抖地捧着本子,厚实的一本却只有寥寥十几页,仅仅一半的一半,却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无……
顾芷晓颤抖地捧着本子,厚实的一本却只有寥寥十几页,仅仅一半的一半,却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无法喘气。
无措,惊讶,愧疚。
所有情绪一同涌入,顾芷晓措手不及。像在巨浪的悬崖之上,彷徨害怕间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坠入深海。她不会游泳,无法呼吸,不能呼救。
衍生的求生欲下,顾芷晓本能地把本子盖上,把照片和画像胡乱放进去,转身把地上的封皮封印住它的一切,跪着爬到书柜前,颤抖地把它归置好。
顾芷晓坐在地上,靠着书柜,闭着眼睛稳定情绪。许久之后,扶着书柜慢慢站起走出书房,打开门,看到站在她卧室门口踱步的芳妈,顾芷晓克制住情绪,走过去:“芳妈。”
芳妈转过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顾芷晓看芳妈犹豫不决的样子,不催,等着她开口。
芳妈两手相握交紧,看着她,说:“芳妈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跟你说。江先生做寿司的时候,我问过他原因,他说怕外卖不干净,怕你想吃的时候没有店开着,怕问你你觉得没必要。”
“芳妈跟你们两个住了一个多月,我看得出来,江先生对你一片赤诚。早起和我学做各种早点,晚上我起夜还能看到他在厨房忙活。
记得你的日子,给你做红枣枸杞水。倒是你啊,对他的态度看着可不太像是夫妻。
芳妈也不古板,知道你们现在小年轻的夫妻相处之道和我们那时不一样,喜欢有个人空间,所以你们俩才会分房睡。但不管怎么样,不能总是让一个人付出,会累的。”
“可你不能就只让我一个人付出啊!顾芷晓,我不欠你的。”
顾芷晓的耳畔突然炸起一道撕心裂肺的男声,嘴角的笑意耷拉下去,低下头。
芳妈看着心情变得低落的顾芷晓,自责的说:“是不是芳妈话说重了?芳妈说这些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没有。”顾芷晓扬起头,扯笑,“我是在想芳妈您说的很对。没有人有责任为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一直付出。您跟他说,每个口味我都很喜欢。”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那我继续去做晚饭,好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