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禾市吗?”
“这几天在。”
“今天有空吗?我们去趟思源?”
“什么时候?”
“吃上食堂关东煮的时间。”
“好。”
顾芷晓挂断电话,看向张卉雅。
声音同时响起。
“真的要去?”
“什么时候联系你的?”
两道默契的声音。
“去。”
“昨天。”
顾芷晓一笑:“昨天加班是——”
“是跟他吵架了,然后在楼下平复心情。”张卉雅没有底气地问,“明天,我应该还能联系到你吧。”
“或许吧。”
张卉雅朝地板呸了三声:“是必须。”
“好吧。”顾芷晓为难地应了一声。
张卉雅板起脸:“顾芷晓。”
“行行行。一定一定,含真量百分百。”顾芷晓站起来,抱住张卉雅,“放心吧,毕竟我谁都可以不要,但你不行。不对,还得加上我爸妈。”
张卉雅眼中泛上一点氤氲,话里还是散不去的调侃:“切,少忽悠我。”
顾芷晓松开张卉雅,吐了吐舌头:“最近有家韩国料理店还挺火的,中午去试试?我请客。”
“可。”张卉雅笑着点头。
第36章
顾芷晓到思源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开心地奔向接送的父母或者她身后的小食街。
顾芷晓到思源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开心地奔向接送的父母或者她身后的小食街。
有个瘦高的人穿越形形色色的人海,越过马路来到她面前。
还是那样。
简单的一身黑,戴着鸭舌帽。
“我以为你为了食堂的关东煮会提早到。”
“你觉得我还是你认识的顾芷晓?”
杨屿意抬起头,看着已经长大的顾芷晓,笑道:“进去看看?”
顾芷晓挑眉点头:“好。”
走进校门,他们看到一个女孩身后跟着一个男孩,女孩走三步回个头,在走到校门的时候转身挥了挥手,男孩从树后跳出来,女孩笑着回身,走向在车里等候的父亲。
“没你可爱。”
顾芷晓收回视线,看着前面飘落一地的樱花,树上只剩下繁绿一片。春意依旧盎然,但挂满枝头才会有人走进。
“但可比你帅啊。”
“切。”
两个人走过樱花林,停在食堂入口。
杨屿意指着问:“要进去尝尝吗?”
“现在排队的人估计很多,算了吧。”
杨屿意手插兜,脚步往右转,看着顾芷晓的眼睛:“真的不吃?”
顾芷晓摇了摇头:“不吃。”
“你真的不是以前的模样了。以前说不吃,眼睛倒亮得一眼就能看穿。”
顾芷晓转到杨屿意面前,两个人的眼睛对上:“那是好还是不好?”
杨屿意认真地回答:“对你来说,好,因为你会保护自己了。对外人,尤其是想要保护你的人来说,不好,因为看不到你真实的想法。”
顾芷晓浅笑:“那很好。”
“好在哪?”
“我会保护自己,就不会再去依赖外在的安全感。我好那位他更好。”
顾芷晓脚步转回去,看着成群结伴往食堂而去的学生。悠然间,她眼前飘下细碎的雪花,身上穿着思源冬季的校服。
很丑。完全比不上春秋季的深蓝系风格,是灰红交接的棉服。可穿久了,竟然觉得还可以。
高三每周有三天的最后一节都是自习课,没有老师看管。顾芷晓总会提早十分钟收拾好书包,交给杨屿意,一同离开教室去食堂吃关东煮。
那年冬天很冷,一月初的禾市竟然飘起了雪,顾芷晓的帽子被风吹走,片片雪花落在她的发间,身旁有同班的女生经过,看到淋雪的他们,打趣着。
“呀,这是白头到老了啊。”
“那当然。”
杨屿意笑着接上,顾芷晓害羞地用袖子捂住脸。杨屿意应完就把顾芷晓的帽子戴上,紧紧地扣好扣子,眉眼都是对顾芷晓的宠溺:“老太婆。”
“谁是你老太婆啊。”
那个时候,顾芷晓嘴上不应,但满脸遮不住的笑处处都在说——老太公。
“在想什么?”
“突然想到一句诗。”
“什么诗?”
顾芷晓转过脸看向杨屿意,莞尔一笑:“忘了。”
“那看来不是很重要。”
顾芷晓看着他们走过无数次的小道,轻点头:“是啊,不重要了。”
他们去了教学楼。
锈迹斑斑的高三三班的班级牌换上了崭新的牌子,挺拔傲立在门框上,坑洼不平的课桌终于舍得全部换新,固定的白板升级成可移动的四块板,投影仪也不再歪。
他们坐在以前的座位。
他们每周会交换一次座位,四列中他们最喜欢第一列和第二列。
杨屿意坐在第一列第五个位置,顾芷晓坐在第二列的第四个座位。
这个位置,杨屿意可以时时看到顾芷晓,不用寻找,一侧头就是她。
看她上课偷吃零食,看她和张卉雅聊天聊到高兴时露出的笑容,看她忍不住倦意趴在桌上睡觉的憨态。
那时可怜的手机内存里全是顾芷晓的模样。
这个位置,顾芷晓一转头就能看到阳光下的杨屿意,闪着光,耀眼地让她执拗地不愿挪开眼睛。
灼伤了眼又怎么样?她这朵向日葵怎么可能不朝向光芒的杨屿意?
可和别的向日葵不一样,她的太阳只为她盛放,她的太阳只追随她,她的太阳不会灼伤她的眼。
是她这朵向日葵太贪心了。
想要更多的光源结出最饱满的果肉,却刺伤了日头最盛的那个太阳,从此乌云密布。她这朵向日葵枯竭中空。
顾芷晓侧身靠在弯曲的右手臂上,左手曲起,手肘抵在桌子上,抬举的手随意落下,中指轻轻碰在后脑,看向趴在桌上和她对视的杨屿意。
被云遮了八年,顾芷晓的眼睛变得脆弱不堪,望了一会就泛出泪光。
她低下目光,视线放在脚下干净的瓷砖上。看到视线模糊,顾芷晓回过神,眼睛往上抬,杨屿意还在看着她。
顾芷晓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杨屿意,我们去一趟操场吧。”
“好。”
进了操场,顾芷晓径直跑到操场一隅,双手握住单杠,往上一跳,双手发力把身体带过来,稳稳落在上面,双手大开,闭上眼感受周围的一切。
叶的簌簌声,草的摇曳声,塑胶跑道上的汗滴声,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学会了?”
顾芷晓晃着脚,转头看向杨屿意,拨开被风吹进嘴里的头发:“我一直都会。”
杨屿意看着顾芷晓,笑了下,走到旁边的单杠,和顾芷晓并排而坐。
夕阳正在落下,火红地灼烧一片。像是火山的岩浆,不刺眼,一触,就是蚀骨之痛。
“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这么多年,爱怼人的嘴还是没变。”
“这么多年,也就这点没变了……”顾芷晓看了眼杨屿意,继续看着落日,“你应该不是来和我叙旧的,直说了吧。”
“我明天结婚。”杨屿意淡淡说着结果。
顾芷晓放在单杠的手收了下,喉间涌上一股酸涩。她舔了下唇,咽下去说:“挺忙啊,刚退伍就结婚。”
“我和她一年前相亲认识的,半年前退伍后就一直在忙婚礼的事情。”
顾芷晓扯出一抹笑:“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百忙之中告诉我这件事,其实发个消息就好了,再不济昨天打电话就能直接说,没必要这么有仪式感。”
杨屿意看着顾芷晓的侧脸,比起十三年前坐在这里的模样,下颌线清晰可见,勾出一个柔和好看的弧度。
“一开始是打算不想告诉你的,就像分手时你说都做彼此最好的前任,像死了一样。”
顾芷晓眨了眨有些湿的眼。在心里嘲笑自己,已经脆弱到连落日都欣赏不了。低下头,看向翠绿的树。
“所以,你这是死而复活了?”
杨屿意变得有些严肃:“顾芷晓,好好听我说。”
顾芷晓握紧单杠:“好,我忍一忍。”
“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一声。大概是我自私吧,我总是自诩是个好人,其实不然,就想让你为我难过睡不着一回。
我给你以前的微信发消息是红色感叹号,Q・Q半个月都没有回应,拨打的电话成了空号,兜兜转转找了好几个高中同学才要到张卉雅的电话。
她一听到我的名字,一问我是要你的联系方式,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
说你让我难受委屈没有尊严,我也让你愧疚得不敢再去爱人,让我不要再去招惹你。
我听到的时候很意外,就属你那个没心没肺的囫囵样,怎么会因为我变成这样。那个说让我释怀让我往前走的你竟然在原地踏步。我更想看你了。”
睁了很久的眼吹得干燥发痛,顾芷晓用力揉着眼:“说你给张卉雅画了什么大饼吧,一定不一般,不然她不会那么生气。”
“我说,我能让你变回以前。”
顾芷晓揉眼的手滞了下,而后继续:“杨屿意,你太自信了。”
“古语不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顾芷晓看向杨屿意,嗤笑一声,“你的伤也不是我抚平的。凭什么觉得我的结就只能你来解?”
杨屿意转过头看着顾芷晓,认真地说:“因为我痊愈了。你知道我好了,你才会变好。顾芷晓,我好了,我很好,也很幸福,不需要再对我感到愧疚。”
“好。”
顾芷晓低头,眼眶过载的水珠直直落下,在沙子上砸出一个浅坑,不一会就被吸收干净,了无踪迹。
等眼眶变得干燥,顾芷晓抬起头,低落的情绪随着那滴泪一起埋葬在沙粒里,跟着袭来的风笑起来:“说完了。那我走了。”
顾芷晓没等杨屿意说一声再见就跳下去,转身弯下走过重重的单杠,走出最后一根后停下,背对着杨屿意叫了他一声。
“杨屿意。”
“在。”
杨屿意秒回的应答,就像手机上等不了一秒的回应,但她不是睡着就是嫌烦装作没看到。
顾芷晓缓缓呼出一口气。
“其实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到三天前,有个问题一直在桎梏我的脚步,害得我这么多年伫立在牢笼里故步自封。”
杨屿意站在单杠前,看着顾芷晓的后背:“什么问题?”
“我爱你吗?”顾芷晓仰头把眼泪逼回去,“可笑吧,我居然还停留在爱不爱你这个问题上。一直到三天前,张卉雅喝醉后一直不敢说的真话解开了我的疑问。”
“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们之间最大的过错就是错在我不该在被爱里爱上你。仔细想想,我爱上你,就是因为你太爱我了。
或许我对你心动过几天,但我从小是在蜜罐里长大的,我不缺爱,我甚至讨厌爱。
爱多了束缚我的手脚,让我行动不便,我渴望自由,渴望独处的时间,我开始陷入自我的状态,开始欺骗你。”
“因为在被爱里爱上你,我的爱就是掺了粳米的麦麸,有纯粹的地方,但挑起来费眼,微微一翻,就全是加工的副产品难以消化,没有营养,低廉无用,才会让自己快乐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伤害你,一次又一次。
可当发现你会因此离开我的时候,我又害怕起来。是的,我不缺爱,我讨厌爱,但它不能消失,所以我哭泣求饶,你心软留了下来,我随即就恢复了原样。
我只要你留下,而你留下是爱是怜对我来说没有关系。我记性不好啊,我能欺骗自己,你留下是爱我,我坦然相信了,你内心的想法我不关心。”
“因为在被爱里爱上你,你没有安全感,你草木皆兵,你开始查看我所有的聊天记录。
偏偏我就是个叛逆的人,你要看,我就偏不让你看。因为在被爱里爱上你,我们分开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我想自己玩,骗你说晚安,你疑虑,登录我的聊天软件,我的底线在你面前毫无尊严可言,我忍受不了选择了分手。
但你知道嘛,在发送完那一小段作文后,我内心都是坚定地你会回来哄我。
然后我等了三天。我开始害怕。我想和你说好话。但我无用的自尊心泛了上来。
你在第四天终于回了消息,说同意分手。我的不服输我的自尊心让我说着违心话,和你最后说了声再见,然后你没再回我,你没让聊天结束在你那里我就清楚我们之间彻底断了。
我以为我会哭,但我没有,过了一晚我就恢复原样。那时候我洋洋得意,觉得分手不过如此。
可是在几天后的某个早晨,我正在刷牙,眼泪没有征兆的落下来,但四五滴后就没了。
我硬挤都挤不出来。多可笑啊,我们近四年的感情啊,结束后我的悲伤不过几滴鳄鱼泪。”
“分手两年后,你大半夜喝醉酒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质问你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爱我?
质问我为什么可以一边深情地喊着你老公一边和别人连麦打游戏?
为什么可以把爱分给那么多人,然后趾高气昂地对你说不喜欢可以走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