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低地呢喃了句,隔壁在取钱的人望向她,带着深意地一笑。
在这个城市里存不到钱的又不止她一个。
回了余家的宅子,上着阶梯,在门口张嫂就拦住了她,指了指门口的袋子,眼神里慌张,“今晚不要回来了,先生不在,怕黄小姐……”
“那是她扔出来的?”邢语问,走上前端正了其中的一个装衣服的袋子,上前扑了尘,歪七扭八地扑在地上。
张嫂淡淡地默认,“把房间里的东西都砸了。”嘴抿成一条线,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选择了少说。
“这东西就放这里吧,只是些衣物而已,如果有事再给余先生打电话吧。张嫂你今晚留下来吧。她一个人在,我不放心。”把衣服袋子摆放整齐,站了起来,她对着张嫂说。
“好。”张嫂点点头,又往后望了一眼。“余先生这几天可能都不会回来,那你要去哪里?”眼纹微微,担心地问;
“张嫂,我在外也有自己租住了一个地方的,不像以前都没地方住。”
“我一直还记着你还是当初的那个女孩,现在也晚了。”说着,她又想起什么,转身回去又出了来,关上门说,“晚上你也还没有吃,这是你爱吃的东西,回去热一热。”
依稀地她记得,邢语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吃着饼干的样子。
转眼,她的眉脚里多了些隐忍,不如当初双瞳明亮。
谢了张嫂,邢语便离开了。
在公交上,余子厚打了电话给她。原本她以为他会咨询的事,却变成了另外一件。
嘈杂的车上,挤满了上下班的人,嘈杂的声音不断,信号也不好,电话在几声喂之后便挂断了。
手机里显示只剩下一格的信号。
余子厚在一个星期后回来,那时候邢语已经回了余家。像暴风前的宁静,天气反常地闷热,院子里没有一丝的风。
客厅里,黄娉玲请教着张嫂,手里拿着刚刚托她买来的毛线,一针一线正在学。
刚刚下楼来经过客厅的邢语被叫着过去。
“你帮我看看,哪个颜色好看些?”拿着黑色和深蓝色从沙边里站了起来,问了她。
两个线团的颜色看起来差不多,头顶那水晶灯的光线洒落下来,一样的深浅,邢语选不出来。
黄娉玲一脸失望,放在手心里参照着,纠结选哪个。邢语嘴边淡笑,转身要上去,看见余子厚从楼梯上下了来。
身上已换上了一身简便的家居服,浅灰色系,倒不如外貌上的亮眼。
走过邢语,一阵冰冷,到还在选颜色的人面前。他问了张嫂,“让她吃药了吗?”一边的手拨开了她垂在额前的散发。
张嫂指了指客厅茶几上的药盒,里面蓝色的小药丸还没有动过,“说是要学完针线,才吃。”
“又不听话了吗?”他亲自把水和药递给黄娉玲,哄着她张嘴。眉目里温暖与刚刚看向邢语的眼神不同。
果然是黄家的人,受到的待遇都不一样。
邢语嘴边暗藏着冷笑,收回了视线要往上走,背后那低沉如霜的声音叫住她,“你来喂她吃。”
为什么要我呢?邢语转了过头,对上余子厚冰冷的眼,把话吞了回去。
一旁的黄娉玲淡淡浅笑,如多年前那般不知道是真的把她当朋友还是当玩具,凤眼里的黑色瞳孔闪着光。
端着水,她略不情愿地看向余子厚,从回来之后,他便换了一副样子,吊儿郎当的样子收敛了起来,沉静得像随时能爆炸的弹药,浑身周围充斥着危险,原本没想多在客厅呆的邢语硬是被叫到跟前,黄娉玲还是不肯吃药。
被塞了水和药,邢语看向黄娉玲。
“吃吧,晚了对身体不好。”半强迫半劝说。
一个成年人不肯吃药,再怎么逼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难道他不懂吗?
“我不能等下再吃吗?”黄娉玲扁了嘴,看看那手上的药丸,拉着余子厚的手臂说道。
几乎是疼惜的一种温柔,他摸摸她的头,尖锐地看向邢语。
“你昨晚也忘记吃了,一夜没睡,还记得吗?趁着现在也还记得,乖乖吃了吧。”语气里能融化冰雪,眼神里却不。
赶紧地,邢语忍着什么也没说,把药和水又递到她面前,黄娉玲放下手中的团线,挥了手说不要,难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发了脾气。
“那你让邢语回家去,我就吃。我不想跟她住在一起。”
“又胡闹了。”避开她的话,他没有正面地回答。
黄娉玲凤眼里聚焦了起来,当邢语再把药给她时,她拉扯了一下,热水把自己被烫了着实,倒吸了口气。
“呀,这可是还滚烫着的热水啊。”张嫂喊道。
杯子碎在地上,发着白烟,原本站在她身边的余子厚护着她,推开了邢语。
随着一声响,随即而来的是黄娉玲的眼泪,咬着牙,她忍着手里的痛,张嫂赶紧去了厨房拿了冰块。
“你在做什么!”余子厚强压着怒气,抓着黄娉玲,指节里泛白。
她笑着,就是站着笑,噙满泪的眼里还带着笑容,显得诡异,但是她看起来却很享受给余子厚带来的恐惧。
“我看过你进过她的房间不止一次。”黄娉玲说着,眼底里暗暗涌动着。
“以后再也不要去了好吗?”她抬起头望向余子厚,那歇斯底里的眼睛里分外凄凉。
黑发里投下的阴影遮去了余子厚一半的表情,他低低地应答,轻轻地说了嗯。下颌收紧了,却一句也没有再说。
“把手给我。”余子厚用冰块敷着黄娉玲的手,她重新安静了下来,又温顺得像只猫,温温和和地说着「子厚,你真乖」的话,情绪反复,让人摸不清她到底是谁。
像是一场闹剧,没过多久,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淡忘在各自的脑海里。
只是谁也没看到在余子厚怀里的黄娉玲,看着一旁也吓到的邢语,凤眼里带着的娇媚更盛了之前几分。
“既然药不吃,那就吃点水果吧。”张嫂从厨房里出来,拿了些水果放在桌子上。
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围裙说,“那我明天再过来了,今天就先回去了。”请示了一下,张嫂便离开了。
“可是我针线才学了点!”有着一股倔强的劲头。
“明天再学,也可以。晚了,先让张嫂回去吧。”语句里平淡了起来,手里依旧握着冰块敷着她烫伤的地方。
邢语看着此时的气氛,也没有出声。
“时间也不早了,休息去吧。”这句话是余子厚说的,而对象是蜷缩在他胸膛的黄娉玲,黄娉玲摇头,“我要你陪我。”
没有拒绝,他低头抿了抿唇,抱起了黄娉玲,带着她走上扶梯进了房间。
就是因为对她没办法拒绝,才会造成今天的这个局面吧。邢语心里暗暗想着,对背后离去的人产生感慨,视线落在了刚刚一切发生的地方,她脚前那刚刚被擦拭过的地方水分慢慢地蒸发着,由深到浅。
抬起脚底板,赫然地看见自己的脚踝里被刚刚四溅的碎片划出了一道痕,不深,浅浅的。
“一点也不痛呢。”
第14章 ——
——生病了得治——
周末里,医院一股药水的味道,邢语陪着黄娉玲去了医院,医生问了她几句话让她在外面等。
“七点半啊,七点半。”
“知道了……”
她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的男子,笑意盈盈,咧着嘴对过往的人都指着手腕,重复说着这句话,他的亲人哄着他。
站起了身,想着每次单独诊疗都得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她便下了楼,往便利商店的方向去。
医院的电梯正在维修,邢语顺着手扶梯辗转着往下走。经过第三层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气鼓鼓地在她的前边下了楼。
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得好看,鼻尖娇俏,不知道是谁得罪了她。
还在想着,有人匆匆也下了楼梯,走到她一侧,一袭的白衣外袍,虽说看起来斯文但瞳孔里流出的艳光,削尖整齐的侧脸能让人感觉他的不凡。
他拉着她,像是在解释,林云娜大声说着,“你去死吧!”快步地就走下去,差点绊倒。白衣男士拉住了她,往一旁去,力道不小。
邢语正在三楼下着楼梯,不是本心地看了看顶端的指示牌,那里写的是外科。
林云娜生病了吗?
没有多想,她也下了楼,眼前的两人早就不知去了哪,消失在她眼前。
等她从便利店回来,接了黄娉玲,听了些医生的嘱咐后,没想到又碰上了她。
这次是她一个人。
“你从八楼下来的?”林云娜站在面前,打了招呼。“那不是……”她语句里晦涩。
“你怎么在这里?”邢语打断了她的话,看了一眼挽着她手的黄娉玲,她正略往邢语的身后缩了缩。
“我……”看见了邢语身后的人,她挑起眉眼问,“这不是黄家的双胞胎吗?以前我们一起去住同一个小区的,记得吗?”挥了手,她打着招呼。
黄娉玲回想着,眉目里疑惑。
“好久不见了。是娉玲吧?”林云娜不是很确定。
黄娉玲听着,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点点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回你。”
在医院见了林云娜,三不五时地她便邀请黄娉玲去她家,今日黄娉玲又去了,打了电话说是会在晚饭前回来。
张嫂在一边忙,邢语在二楼。
晚餐的时候,余子厚醉醺醺地回来,身上沾染了些烟酒味,司机扶着他上楼。
邢语听见了声响便出来,以为是黄娉玲,却看见被司机扶着上楼的他们。
“是你啊。”邢语的语气里是失望。
黑色的瞳孔里见了邢语,站了身,朦胧间看她,冷哼了一声。
“真没想到啊。”他对着邢语说,“我到底来讲,还是被算计了。”
热气靠近着她,推开了一旁的司机,见他不稳,司机和邢语朝前去扶住他。
他挥开邢语的手,嘴角上弯,异常冷。自从出差回来之后,他一直以那样的神情看着邢语,像是怜悯,而更多的是嘲笑。
“我遇见你会是偶然的事情吗?”他问,开始怀疑任何人。
默然……
“你在娉婷墓碑前说的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她喜欢过我吗?”
邢语愕然。
他抓住了肩膀,“喜欢我?”他又淡然地笑,“听起来这么可笑。”
温热的气息在邢语的颈间游走着,抓紧了,箍紧了,却像害怕失去那般重复着这句话。
“你醉了。”邢语说,“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神情里小心翼翼,她知道他听到了什么。
“我像是醉了?”他反问。
邢语失了嘴角的一抹笑,是啊,他可是千杯不倒的。
“那你想知道答案?”
晶莹的眸子望向他,他蹙了眉。
其实说什么去出差都是假的,黄娉婷的忌日,他无法在这里呆下去,面对着有同样容颜的黄娉玲。
而那日的炎炎日光下,他听见了邢语说,“如果我没把事情告诉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死。”
嘤嘤的随着一阵风,飘散开去。
“你不是听得清楚,为什么还来问我。”怀里的人这么说,嘴边一丝明知故问的笑,没有温度。
对啊,自己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想辩驳也辩驳不了……
“子厚,你们在干什么?”
背后,传来一小心翼翼的声音,笑着的容颜里眼睛里晦涩不明,她走上前来拉开了两个人,“子厚,你答应过我的,邢语是我们的玩具,你还记得吗?没有我允许,你不可以碰她。”她挑着眉,轻轻笑,神色掩藏不住的紧张。
余子厚扫过她的眉目,拂开了她放在手臂里的手。
“黄娉玲,别老是用着你姐来威胁我,从今天起我不吃这一套。”眼睛里有恶意,扫向了她,背脊里生寒。
“子厚,你说什么呢?我是娉婷啊,是不是娉玲又惹你生气了,又调皮了。我回头说她,好不好,你别生气。”拦了上去,她低低地求饶。
“你有病!”他声音暗哑。
“说什么呢,刚刚林云娜也说我不舒服让我回来,可是我很好啊,有什么病。你们一个个的做什么呀?邢语,邢语,你平时最乖最听我话了,你说,我生病了吗?”她顿了顿向邢语投向咨询的目光。
邢语没有回答。
余子厚拉了她,进了房间,“黄娉玲,你自己清醒点,你自己是谁,你自己看清楚了再说。”锁上了门,门后一阵敲打的声音。
“放我出去,子厚,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是娉婷啊,我是娉婷。”被关住的人嘶哑着喊着,带着哭腔。
张嫂听了声响上了来,看见这阵仗,不敢说话。
“不许放她出来,除非她自己清楚自己是谁。”余子厚吩咐道,语气里不容半分求情。
张嫂站在一边皱了眉,看向邢语,邢语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跟张嫂说。
然而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第二天,邢语一早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站在黄娉玲门前的余子厚,酒醒了,脸上隐隐地带着忏悔。
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解了她的。
终究他还是爱黄娉婷的,因为当初的愧疚,他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她唯一的妹妹,时隔了多年,他依旧遵守着。
只因为她的死,他也有份。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班的车上,一片安静,他终究还是问了。
“大一下学期开学后不久。”
他思绪飘远着,喃喃道,“这么早,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他嘴角弯起,扯着不冷不淡的弧度,眼里却丝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