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黄娉玲当着她的面,勾着余子厚的肩,说着往日不敢说的话。余子厚假装着什么事情也没有,眼神里却骗不了人。
黄娉玲日日夜晚都出去,去见谁,她也清楚得不得了。每次晚饭毕,他总会在老太爷的吩咐下出去买东西,她都知道。
“邢语,对不起。”淡淡地她开口,房间里只有她一句话低低地无光,像是在忏悔之前的事情。
邢语喜欢她永远自信的样子,而此刻她却奄奄一息,没有了生气。
静谧的灯光里,而后她开口问,“你知道怎么样才能在一个人的心里永远地留下痕迹吗?”
她笑,白色的脸庞映衬着霞光,可眼睛里明明白白的是泪。
邢语模糊地大概知道,就像她对待那时的少年那样。
只是黄娉玲做得比她还要彻底,一切也来得无声无息。
那天早上,就像是所有平常的早晨那样,所有人都聚在饭桌上,张嫂张罗着早饭,李若兰张罗着水果。邢语在煲着药,正要拿上去给黄娉婷。
黄娉玲在余子厚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转身往楼上去。黯淡下来的眸子转眼看见了正在端着药的邢语,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神。
“站在这里干嘛呢。赶紧上去啊。”李若兰在后头催促着。
邢语才挪动了一步,就只听二楼传来黄娉玲的尖叫声,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就发生在那一霎。
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没有朝前走。却用残酷的事实告诉每个人,有些事必须有牺牲。
她用自杀告诉了她,怎么样在余子厚的心里留下痕迹,而且是永远无法抹灭的痕迹。
后来,在黄娉婷的葬礼上,邢语看见余子厚脸上一脸的死灰,而那灵堂上的照片笑着,黑白了颜色,像是在告诉邢语。我做到了。
以如此惨烈的代价。
邢语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地同情余子厚。
后来的后来,邢语跟着母亲离开了余家。
第16章 ——
——今日——
“最终她还是只爱她自己吧。”
车厢里,那黑色的瞳孔暗了下来,手背在冷薄的唇边。
邢语望过去时,看见他下颌收紧了,嘴角微微地颤抖了起来。被手掌覆盖的菱角分明的脸庞失去了颜色。
失去了信仰。
“她到底把我们当做什么?”那句话问到她,也不知怎么回答。
她也想问那逝去的人,把他们都当做了什么。就像她说的,她在每个人的心里留下的痕迹,而那抹印记却不完全都是美好的。
那日在墓碑前,她问了,却只得到一片冰冷的笑容。
没有答案。
最近,黄娉玲还是时好时坏。前一分钟她还能记着自己是谁,晃了个神却可以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现在她再也不提自己是黄娉婷了。
“哎,这样的日子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怎么两姐妹好好的都这样。”
张嫂叹了气,自己看着他们大的,念及旧情,原本该退休的年纪,家里也有小孙子可以调弄,但她还是跟来了这个城市照顾他们。
结果却令她如此惋惜。
“余家的人要是来了电话,我该怎么跟他们交代啊。”摇摇头,她转身进了厨房。
坐在客厅里打着围巾的黄娉玲一下下地沉浸在自己的时光里,暗暗地交织着所有的纹路。
“邢语,子厚今天回来吗?”她站在沙发里,远远地问着在玄关里的人。
“不知道。”
余子厚久久的也没有出现,不知道去了哪里。
“又去出差了吗?”她问,语气里有着失望。
“应该吧。”
“哦。”
转了身,她回了房间。他不在的日子里,黄娉玲乖腻得像只猫,不再像以前恍惚,药也按时地吃。
张嫂挂了电话,告诉邢语,“林家的小姐问过不过去,说是什么万圣节,想人多热闹。”邢语要拒绝,黄娉玲却是答应了,还说,“我已经好多了,不想整天在家里。好闷。”
邢语要劝阻,但是黄娉玲哀求着,张嫂也说多出去走走对病情好。
两人便出发了。
邢语从来没有来过林家,那一落气派的外墙门外招待的人正在发放着面具,还有化妆师正在描绘着各种惊恐的妆容。
“邢语,你一定要呆在我身边哦,不然我有点怕。”她的模样仿佛回到了过去。
应允着,她们领了面具,进了林家的宅子。
整个宅邸的灯光都是暗的,为了配合节日的气氛特意装扮了许多,邢语叹了口气,终究走了进去。
林云娜电话里告诉她,林景略不在。
只要不碰上那个人,都是可以的。
“如果觉得不舒服,告诉我,我带你回去。”邢语交代,让黄娉玲去玩,自己则在角落的位置等着。
昏暗的灯光里每个人都装扮了自己,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云娜,你哥今天不在吗?”旁边有人正在问着一个吸血鬼打扮的人。
那美艳的吸血鬼摇摇头说,“就是他不在,我才敢在家里乱来的啊,你们一个个最好不要给我偷进他房间什么的,留下了什么痕迹,到时候被我哥发现,我可跟你们没完!”红唇里威胁着那些人,看起来更加美艳漂亮。
“知道啦知道啦。”
其他人悻悻然地去找乐子,邢语在一旁安静地坐着,视线里追随着黄娉玲,暗暗地回想起余子厚的话。
“她到底是为什么死。”
黄娉玲清醒着,支支吾吾说,“她本来就病了,被折磨得不想活……”
“于是就干脆让所有活着的人为她难过是不是!”
他声音低哑,想起她的死并不是为了他,手掌握了起来。神情悲悯,就如那夜他说,“她说喜欢我,就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我们都是她的玩具,就连朋友都不是。
最终彼此都是可怜人罢了。邢语想着,这次余子厚连假装自己无所谓也没有,就直接离开了。
如果信仰被打破,也就没有了坚持的理由了吧。
照顾黄娉玲的这段时间,在黄娉玲做着黄娉婷的时间里,她几次听到了她这么说,于是放在了心里。邢语看着自己的指尖,转了转,嘴边一丝自讽的淡笑。
“那个人好奇怪,坐在一边嘀咕着一直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从户外进来的几个兔女郎走了进来。
邢语的视线里丢了黄娉玲。
“是个疯子吧。疯疯癫癫的。”
听着她们的议论,邢语走了出去,在院子里,暗暗的一个角落里,她看见了蹲在地上的黄娉玲,脸上那丧尸的皮面具下,眼睛里又迷蒙了起来。
“为什么大家都说我有病。”她低垂着眼。
面前几个男的正调戏着她,知道她精神迷乱,以为是嗑了药,手在她脸上拂动着。
“别碰她!”邢语走了过去,要带走黄娉玲。
黄娉玲躲在她后面又喃喃道,“又不是我害死她的,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地讨厌我。”
邢语没办法去回答。
拉了她要走,几个好事的人伸了脚绊住她,邢语原本站得好,但是黄娉玲在一侧扯了她,正对着灯座的一角,邢语磕了上去。
血腥味弥漫而来,而她眼前倒是什么也看不见了。捂了眼角,只觉得手心里有液体流了下来,生疼。
听见背后那熟悉的声音说,“我模仿着她,有什么错。”她清清楚楚地一笑。
“可是,她毕竟是我姐姐,死了,也摸不着了,倒是你邢语啊邢语,你害得我不少啊!”
“原来……”邢语倒是笑了。
记忆当中的两个姐妹,一个如芙蓉,一个如玫瑰。一个永远明亮得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另一个娇滴滴地永远躲在背后,悄悄绽放。可是惹急了,后者却会刺前者一口。
“你跟他都认为我才是最不配的人,到底是凭什么。”抓着她的衣领到面前,黄娉玲对着捂着眼痛苦万分的人冷笑。
“你最好也跟她一样,消失在我眼前。”她说话清清楚楚的,不再柔弱的样子。
邢语才醒悟,原来这一切都是黄娉玲假装的。从她开始接触到余子厚开始,她就已经计划着如此了吧。
难怪……
黄娉玲看着邢语脸上的血迹,弯成笑眼,又瞬间锋芒了起来,因为在所有逼余子厚就范的计划里,她没想到的是,邢语想要离开的心那么地迫切,并在当初的事情上做了手脚,导致失去了先机。
她抓着邢语的头发,想起余子厚怀抱着她的模样,手不由得收紧。
“当玩具也会反抗的时候,我只有毁了她了。”黄娉玲艳红的唇慢慢悠悠地说着,“我只让你去传达黄娉婷把所有人当玩具耍的事实,你又说的什么?”
“既然做过的事情就不怕说。”邢语扯着她的手,痛得身体痉挛,却曲卷不了,无法缓解此时的难受。
“你当时在现场吗?你只不过是听了她说,她就是全部都是对的了?”
黄娉玲凑到邢语的面前,欣赏着她此时的痛苦,笑了,“我说的难道就错了,我只不过就说了一句……”就一句。
谢谢你把余子厚得那么好,只可惜你得不到了。
那时,是她唯一一次觉得赢了姐姐,不用活在她身后了。
“结果呢,她比我更狠,用死来让我得不到余子厚。黄娉婷,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她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你难道忘了?”
“你知道你跟她的区别在哪吗?”
“尽管你那么对她,但是她还是让余子厚好好地待你。”那是邢语去给黄娉婷送药的时候,撞见她在跟余子厚说话,听到的话。
“那又怎么样!她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们!就连我是她妹妹,我也从来只是她的影子而已!凭什么!”
“放开我!”
“不过她已经死了,死人是没办法跟我争了。而你,既然是黄娉婷最喜欢的玩具,那我就送你去陪她。”
黄娉玲笑着,嘴角的弧度里涩涩的,无法说清她究竟将眼前的人当成黄娉婷,还是只是邢语,她松开了抓紧邢语衣领的手,指指旁边的人上前。
几个带着面具的人上前来,邢语被人拉扯着,强忍着痛楚。
庆幸的是参加聚会的人多,在缝隙间,她挣脱了他们,跑了出门。
别墅的大门,在前方一个急刹中,一个灯亮了起来,她捂着眼在紧急刹停的车旁跑了过去,视线里模糊,只有左边的眼睛隐隐看到。
急乱中,视野里只有强光,她跌在了车旁,一片狼藉。
站在她面前的人,低声问,“为什么要活成这样?”
黑色的光影从上盖下,遮住了她的身影,邢语抬起了头,看不清那人的脸庞。
右边里的疼痛,随着血汩汩而出,手掌里浸满了血腥,如夜晚娇艳的玫瑰,就快残败了。
第17章 ——
——可怜和同情是两回事——
医生一身白袍在眼前,来回走着。
护士调整着顶头的黄色灯光,调到正确的位置,医生娴熟的技术无须她照看着,她目光往一旁一身吸血鬼装扮的人看去,娇柔惨白的面庞,红唇边还留着鲜嫩的血迹,宝蓝色的瞳孔看着手术操作台上的人,紧张兮兮的。
“你可千万缝好点啊,别留下疤痕,不然有人要跟我没完的!”
吸血鬼开口了,嘴里的獠牙逼真,说的话像是威胁,冒着冷冷寒气。
转眼看了顾洋医生,那戴着口罩的人,眼神里冷静,正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还好顾医生人好,不计较。
原本今日的急诊室并不是顾医生当值,因为面前这个吸血鬼姑娘,他从住院部赶来。
原本半夜急诊部人也少,她一身怪异装扮又带着一个流血的人。美剧看多了,不由得也倒抽了一口气。
“你快来,不然我就死定啦!”
“对,眼睛不知道会不会瞎呢!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挂了电话,那美艳的吸血鬼还怒气冲冲地说,“你愣着干嘛啊!没看见有人受伤啦!”
才一下子把值夜班的她惊醒到现实中来。
“你这身装扮是怎么回事?”摘了口罩,冷冽的眸子扫过一身妖冶行头的林云娜,接了电话,他匆匆地赶来,以为受伤的是她。
“万圣节啊,我开了派对,知道什么是万圣节吧——”她调侃他,走到邢语的旁边去,语气又低了下来,“没事吧?”
邢语点点头。
“这几日伤口不能碰水,可能会发炎,也会有低烧的情况。我到时候开点药给她。”
他在案上写着药方,一边的护士收拾着血红的纱布走了出去。
“这几日就在家好好休息,眼睛会模糊看不清。过几日再来复诊。”
“这么严重?”林云娜拿过了药方,问道。
“不至于瞎了就对了。”扫了林云娜一眼,他眉目又看向手术椅上的邢语,“她是你朋友?”
“我哥的……”
“哦。”望向邢语,眼神里有着不清楚的暗涌,而后收敛了起来,对林云娜说道,“你再给我穿成这德性,试试。”
林云娜桃花眼微微一笑,没说话。
急诊室外,林云娜把眼睛裹着纱布的人带了出去交给了来人,又转身往身后去。
“你去哪?”低沉的声音问道,情绪里隐隐要怒不怒的,听得出强压着。
“呵呵……”只是投了个微笑,林云娜说,“哥,我保证,明天肯定会去收拾残局,今天先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