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切都是反面。若从正面看，字写反了，格式也反了。若从内容看，一切都是反的。
我重复着念叨，“反？”
阿隐一愣，“少将军想反？”
我一下子就意识过来，平安是假，皇恩浩荡是假，只有反心是真。
哥哥要造反！这个念头我曾想过很多次，想过哥哥回来接我回家，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只可惜，如今不能了。
我将信纸烧毁，咬咬牙，唤来了阿散替我沐浴更衣，我要等着小皇帝来。
没成想，当我坐在榻上开始等待，到红烛燃尽，小皇帝还是没有来。
无存推开门，看着坐在榻上我，低声说，“他去了常欢宫。”
“那你不跟着吗？”我抬眸望向他，那张少年的脸还是那般俊朗。
“跟着他作甚？”他没有走进来，只站在门口。
“我爹没了。”我看着他，他眼中没有一点波澜，他是知道的。“怀期哥哥。”我唤着他。
他的目光对上了我的眼睛，有着复杂的感觉，难以开口，难以面对。
“带桃欢走吧。”我看着他，“你应该知道一切了吧。”
他错愕地看着我，像是说我什么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自第一年除夕夜那天，我就知道，哪有人可以在皇帝眼皮底下逃出来，除了他。
甚至，他也许都已经明白我此行的目的了吧。
“那你呢？”他的目光看向了我，“阿舟。”
“我自有办法。”我揪紧了衣襟，笑道，“大不了等你了救我。”
“好。”他淡淡地回答，“我会来救你的。”
我咬紧了下唇，没有回答。
入夜，常欢宫传来一声喧嚣……
余欢
自昨夜喧嚣过后，澜昭仪失宠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起初只是几个人在传，再后来便像坐实了一样，肆意传播。
至于原因，听阿散说，她昨日正在宫中玩兔子时，被小皇帝撞见了。
只不过玩法是有点特殊，拿滚红的烙铁烫兔子，让兔子在一个小圈里跑，一停下就再烫，小皇帝去时，兔子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看见的，还有一个宫女手臂的大片烫伤。
阿散说时，手不停地抖，我见她状态不佳，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小皇帝照例还是来了乐明宫，但是我没有见他。
他只当我是生气昨夜他没有来，我却躲在屋里，盘点着些金银细软。
好歹也是做好要跑路的打算了，总不能两手空空吧。
乐明宫本来人就不多，又因为前些日子被禁足后，除了阿散和桃欢，都被常欢宫调了去，故而庭院落叶堆积，也无人去扫。
其实好几次阿散是想去扫的，只不过是我不允罢了。
原先想着让小皇帝感受下我的无奈，把人给我要回来，想不到如今倒也不必了。
“兰儿，你就让朕进去吧。”小皇帝在屋外喊道。
“皇上请回吧，臣妾倦了。”我漠然，心头又转念一想，若是能为哥哥拖些时日，未尝不可。
“兰儿。”小皇帝敲着门，“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朕？”
“那皇上可知道错了？”我装作松口，附耳听门外的动静。
小皇帝遣散了宫人，在门口扭捏着，许久才说一句，“朕知道错了，兰儿。”
我打开门，看向他，“那皇上说说，您是错哪了？”
“朕……”他犹犹豫豫，把我拉进屋里，看着我的眼睛。“朕不该冷落你，也不该听信江蔻的话。”
哦，怎么不叫澜昭仪了？是在他的心中已然不配了？也对，他心中的澜儿应是善良柔弱的。
“那皇上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我笑着，绕到他身前与他对视。
“他怎么可能比得上兰儿呢？”他一把把我抱住，眼睛又开始勾人了。“朕的兰儿那么善良，哪像她？”
他哪里会晓得，他的澜儿，也是这般的人。
若是知道她们不仅长得像，心也像，他岂会回心转意？
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去应付他，草草从他那诓了些金银珠宝，便打发他走了。
阿隐这些日子出去打探消息，故而时常不在，有些要交代的事情便耽搁了。今儿他倒是回来得早，从屋檐略过时还留下了个影子。
“主子。”阿隐飞身下来，“少将军不日将抵达京城。”
“这么快，哥哥还有何事交代？”
“少将军望主子保重身体，到京时会回话。而且，请主子尽早做安排离开，少将军会派人在城外接应。”阿隐淡淡地说。“没有其他的了。”
“我知道了。”我颔首，“阿隐，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阿隐错愕，随即拱手说道，“主子有何吩咐，属下必不负所托。”
“把阿散和阿玉先带出去。”我郑重地说，“多谢了。”
“那主子和桃欢姑娘呢？”阿隐怔怔地望向我。
“我自有安排。你务必要在城破之前出去。”我拱手作揖，“拜托了。”
他忙低头，“属下必当竭尽所能。”
“好了，你去回去吧。”我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阿隐转身离去，我也转身回到了屋里。
小阿玉正坐在椅子上，跟阿散玩着花绳。
他们玩得起劲，我也不忍打扰。只在一旁看着，跟着他们笑。
他病了？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乐明宫门前已经堆满了雪。早上一醒来，小阿玉就裹上银狐袄子 ，非拉着阿散要出门玩雪。
我不依他，他就委屈巴巴地看着我，着实让人可怜。
“阿玉，外头那么冷，会感冒的。”我摸摸他的头，笑了笑，“等天暖和了再去好不好？”
“可是天暖了就没有雪了。”小阿玉眨巴眨巴大眼睛，“娘亲，我就去玩一会，好不好？”
“可你前些日子才病好。喝药苦不苦啊，还想喝吗？”
小阿玉摇摇头，但还是不依不饶地求。最终我拗不过他，败下阵来，只得让阿散带她去玩一会。
在一旁桃欢无奈地说，“娘娘，您这就是太心软了。”
还没等我回答，无存就从外面进来了。桃欢原先要他跑去，见他向我行礼，便止住了脚步。
他是奉小皇帝的旨意来的。
“娘娘，皇上派奴才来请您去永宁宫。”无存低下头，做出请的动作。
我颔首，跟着他去了，一路上没有言语。
到了永宁宫，他推开门让我进去，只见小皇帝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这是……病了？
我走过去，轻声道，“皇上，臣妾来了。”
小皇帝睁开眼，眼里有失望。
“宁妃来了啊。”他的声音很虚弱。
“是臣妾。”我颔首。
他显然已经昏了头，没有回答我，只是不停地喊着，兰儿兰儿。
我该应吗？不，他不是在叫我。我现在又只是宁妃了。
他喊了一会又停了，像是清醒了不少，长叹一声，又闭上了眼。
也不知等了多久，他竟沉沉地睡去了。
如若我现在杀了他会怎么样？我向他伸出手，怀中的匕首呼之欲出。
但幸好我还是理智的，如若杀了他，我非但出不去这扇门，而且极有可能连累无存。
想到这里，我又收回了手。
可手还没有收回去，他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被发现了吗？不，他又开始喊他的兰儿了。喊了一会又停下，但手还是握得紧紧的。
无存来送饭时，看着我的手，没有言语，在我面前搬了个桌子，放上些吃食。
我一手拿着筷子，看着可口的吃食，却提不起兴致来。
小皇帝还真是能坚持，握着的手一直不肯松开。
甚至于等到太医来问诊后，他还没有放手。
万幸他没有握到天黑，烧就已经完全退了。他醒来时看到我，眼中竟然还有泪花。
“你怎么来了？”小皇帝难得糊涂一回。
“不是皇上叫臣妾叫臣妾来的吗？”我反问他。
他愣住了，思考了一会，像是想起来什么，“你自早晨便到这了？”
“是呀，守了皇上一天。”我微微笑着。
小皇帝怜爱地抚着我，声音极温柔地说，“辛苦爱妃了。”
“不辛苦。”我的手贴上他的手。
“那你陪朕用膳吧。”小皇帝起身，向前来传话的太监示意。
一桌佳肴很快便被送上来了，小皇帝胃口不大好，每道只夹了一口便放下了。
我被困在这一天了，午饭吃得艰难，故而没吃多少，看着这桌菜肴，也都多吃了几口。
余光中，看见瞥见小皇帝那双深情的眼，盯着我吃下一口又一口。
为了避免做一晚上噩梦，我也很快放下了筷子。
我向小皇帝道辞回宫，他也没有拦，只是嘱咐我回去好好休息。
夜深，天气也冷，他恐我回去路上受寒，还给我披了件披风，又命无存送我回去。
回宫路上，一层厚厚的雪还未融，我和无存的脚印一浅一深，终究还是被风雪所埋。
次日一早，永宁宫便传来一旨封后诏书，封宁妃为中宫皇后。
然而未曾想到的是，除却封后诏书，还有几道圣旨，数十个当年的将领人头落地。
配？
阿隐前来禀报时，我坐在太师椅里，全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小皇帝的伪善面孔仿佛在眼前，人命在他心中，到底有几分轻重。
“主子，少将军准备攻城了。”阿隐俯身，半跪着。
“攻城？”我忙站起身，“哥哥有什么计划，亦或者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阿隐摇头，“恕属下不能告诉主子了。少将军交代，要在除夕夜前把主子带出去。”
除夕夜？不就是后天？
“阿隐，我可听我的？”我把他扶起，他点点头，“属下的命都是主子救的，自然听主子的。”
“那好，既然听我的，你就必须按我说的做。”我看向他，“先送阿玉和阿散出去。”
“这……”阿隐犹豫着，“那主子一起？”
我点点头，“嗯。大家一起走。”
阿隐放松下来，作揖，“那属下回去复命了。”
“你去告诉哥哥，不要伤害宫里的其他人。”我心中突然有点不安。
阿隐颔首，又匆匆离开。
桃欢正拿着新做的衣裳出来，见阿隐匆匆离开，便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桃欢，你明日去找无存吧。”我看向了她。
桃欢有些茫然，“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你且过来。”我在耳边轻轻说，“出宫。”
她一脸惊异，“是逃吗？”
我颔首，小声说，“你回去准备准备，随便告诉阿散也收拾一下。”
“那阿散明日跟着去吗？”她问。
“我自有安排，你明日放心走，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我笑着，“相信我。”
桃欢点点头，去了旁院找阿散。
次日一早，桃欢便出了门，再没回来过。
期间朗贵嫔来了一次乐明宫，看不见她，还问我她去哪了。
我只笑笑说她有事回家，再没多说。
这宫里的妃嫔多有地位，可以自保。小皇帝为了权位，也没有必要去动她们。将这些与我有关的人送出去，才能没有软肋。
朗贵嫔看起来面色不大好，整个人浑身不自然，当我也没有多问。
陪她吓了几局棋后，她也不怎么开口。
如若不是夏蒲跑进来，我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蒲见了我，跪着哭，嘴里不停说道，“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贵妃娘娘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连忙起身。
朗贵嫔忍不住了，说，“这几日小皇帝去找了辛可人不少的麻烦，我拦了，但是没有用。”
找她麻烦作甚？小皇帝是疯了吗？难道……又跟江澜有关？
在我困惑的眼神里，朗贵嫔点点头，大概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我忙跟着夏蒲去了长乐宫，正巧看见小皇帝进去，他身后没有跟着旁人。
我忙上前，他已经进了屋，我站在屋外，听着里面的动向。
小皇帝先是走到了什么地方坐下，又站了起来，嘴里念叨，“你不配像她！”
这世间配不配岂是你说了算？朗贵嫔拉住我，示意我冷静，在窗户上戳了个洞，正巧可以看见小皇帝和辛贵妃的位置。
“皇上，臣妾哪里不如她？”辛贵妃可怜极了，想要靠近他，却被他推开。
小皇帝捏着辛贵妃的下巴，冷笑道，“一个爬床的下贱宫女也配提她？”
小皇帝的指尖划过她的脸，“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我不会杀你，而且明日朕还会来找你。”
小皇帝说罢，抄起一根木棍，往辛贵妃身上打去，辛贵妃疼得直叫。
我在屋外是实在听不下去了，示意夏蒲。
夏蒲大声喊道，“皇后娘娘来了？待奴婢去禀告贵妃娘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