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之未见青山老——悠悠我思七
时间:2022-02-11 07:56:24

  荣铭捧着药过来,看着床上狼狈的陆安衍,心中一阵酸楚,他扶着陆安衍,把药喂了进去,认真地叮嘱道:“安衍,这伤呢咱们好好养,这段时间我就住在这儿了,接下来你可不准胡来了。”
  “荣铭,”陆安衍面色惨白,忍着痛道:“你回…”
  “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陆安衍闷哼一声,之前服用药物压下的伤情来势汹汹,他蜷缩着身子,脉络里残余的真气在身上横行无阻,仿若要撕碎身体。蓦然药效散了出来,压迫着散乱的真气拢了回来,像张网一般裹着他的心肺。
  荣铭叹息了一声,终究是不忍看着陆安衍这般硬抗,出手扎了三根银针下去,缓了缓脉息,但似乎效果不佳,只得用力点了陆安衍的穴道,任其昏睡过去。然而就是在这昏睡之中,却也能看到陆安衍由于疼痛而微微抽搐着。
  庭庭深宫,清清冷冷的花园里,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幽幽的歌声。
  “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呜呜…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呜…呜呜…”哀哀的歌声夹杂着哭泣断断续续地在园子里响起,显得凄凉悲怨。
  园子里的方形石桌旁,姜德音哭笑不得地递了一杯水给对面边哭边唱的女子。
  那女子接过水杯,带着哭腔低声道了个谢,透过腾腾升起的热气,可以看到女子肤白胜雪,面容清丽如芙蕖,一双剪水瞳子雾蒙蒙的,氤氲着泪珠,似青莲如幽兰。
  “曼曼,这次又怎么了?”姜德音放低声音,柔柔地问道。
  赵曼曼喝了一小口水,小声啜泣道:“阿媛,我觉得荣大哥他并不想和我成亲。呜…上次丽姨安排我们相见,他并未现身,我、呜呜…这次巡庄,他、又不告而别、呜呜呜…你说荣大哥是不是心有所属,但碍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第五十二章 情深缘浅
  姜德音将秀帕递给赵曼曼,换下她手中那一条早就湿透的锦帕。
  “你说,婚后我们会不会成为一对怨偶?他会不会另纳心上人,而我心有不甘成为一名怨妇!呜呜呜……阿媛,我可怎么办啊?”
  赵曼曼眼中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滑落,她哭的极美,小巧发红的鼻尖,眼圈也微微泛红,配上那一副婉转悦耳的声音,端是我见犹怜。
  姜德音有些头疼地看着赵曼曼,无奈地问道:“曼曼,你最近是不是又换了新的话本看?讲那种心有所属美男子娶了不爱的姑娘的那种?”
  “嗯?是啊,阿媛,你怎么知道?”赵曼曼拭去眼角的泪珠,诧异地开口。
  姜德音又给赵曼曼添置了些水,她就知道,每次换了话本看,她的这位闺中密友就会来找她哭诉一番,大抵是看得太投入了。
  “曼曼,我觉得你可以换一本话本看,比如青梅煮酒来,最近挺盛行的。”重点是这一本讲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就算曼曼浮想联翩也不至于这般哀哀怨怨。
  赵曼曼是她的闺蜜密友,是赵御史的女儿,赵御史家□□有六子一女,赵曼曼是赵家唯一的小女儿,长得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因此可以说是掌上明珠。
  性子嘛,有点一言难尽,日常喜欢看话本,又容易悲春伤秋,与荣府小侯爷颇有青梅竹马之情意,前段日子荣夫人特地进宫为她和荣小侯爷请了指婚的圣旨。
  可别看赵曼曼长得一副柔弱小白莲的样子,实际上却完全相反。
  “最近,又出新话本了?”赵曼曼一扫之前的幽怨,不由地捏住石桌的桌角,激动地问道。
  “是的,而且我觉得你之前想多了,荣小侯爷娶了你以后,应该不敢,”咔哒——姜德音看着赵曼曼手中掰下来的一角石桌,眼角抽了抽,把未完的话吐出来,“沾花惹草。”
  对的,赵曼曼自小就有一股怪力,当初她和曼曼初识的时候,看着曼曼娇娇弱弱的模样,总想着多照顾几分。
  直到有一次赵曼曼一时情绪激动,竟然随手将花园里的一棵参天大树一掌拍倒,而后又哀哀戚戚地边哭边把树扶起来。自那以后,她才知道,娇弱的赵曼曼不是小白莲,而是霸王花。
  手中拿着掰下来的桌角,赵曼曼无措地看向姜德音,眼圈一红,拎着石桌一角,怯弱地道:“阿媛,这个,怎么办?”
  未待姜德音开口,青黛就急匆匆地走来,行了一礼后,开口道:“县主,太后召唤。”
  “何事?”
  “回县主,不知。”
  姜德音皱了皱眉,究竟会有何事?她看了看赵曼曼,郑重地拉起曼曼的手,轻声道:“曼曼,你现在把剩下三个桌角都掰下来,这样桌子就对称了,一时半会的应该也看不出问题。然后你把掰下来的桌角丢到湖里去,就不会有人知道了。我现在先去太后娘娘那里,待会儿我让碧螺送你出去。”
  赵曼曼想了想,展颜一笑:“好。”
  姜徳音随着青黛往延禧宫走去,入了宫,殿内的气氛略微有些肃冷。进了内殿,有宫女拦了下来,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雅妍出来领着姜徳音往里继续走,青黛则留在外边。
  偌大的宫殿里,太后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大殿的软椅上,她的鬓发有些发白,却依旧掩不住她曾经的美丽。在看到进了殿的姜徳音,那双妩媚多情的眸子微微转动,收敛了心神,笑着对着姜徳音招了招手,示意她来到身前。
  姜徳音规矩地行了一礼,来到太后的跟前。
  太后伸手拉着姜徳音,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轻声开口:“阿媛,姜大人已经回府了。身上的嫌疑也已经全部洗脱了,安然无恙。”
  姜徳音抬起头来,脸上难掩激动,拢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了下,却很快克制情绪地回道:“谢太后娘娘。”
  太后看着姜徳音清丽可人的模样,眼中带着几分审视,忽然说道:“阿媛,一眨眼也是个大姑娘了。阿媛心中对未来的夫君可有想法?”
  姜徳音低头微羞,眼中却是意外的清冷,她小声地应道:“阿媛,从未想过。阿媛想长长久久陪在太后娘娘身边。”
  太后看着姜徳音的发旋,伸手摸了摸阿媛的鬓角,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好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这么漂亮的阿媛怎么能一直陪着哀家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又接着开口道:“阿媛,你看陆将军如何?”
  姜徳音眼中闪过一缕慌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口。她低头掩饰住自己紧张的情绪,而后才缓缓开口:“陆将军英武不凡,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国之栋梁。”
  太后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是啊,衍哥儿也是个好孩子。年后,哀家可得给他张罗个媳妇,再得个大胖小子,百年之后哀家才能和他娘有个交代。”
  姜徳音微微一顿,她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了,太后娘娘这是不希望她和陆安衍牵扯更多。
  正是这样清醒的认识,让她觉得心口疼得很,掐着自己的手心,压下喉咙的苦涩,扯了扯嘴角,轻声道:“陆将军如此出色,定有不少姑娘倾心于他。”
  “阿媛是个好姑娘,会有一份好缘分在等着你的。”
  太后看着姜徳音的眼睛静静地说道:“阿媛若是有什么想法,就开口和哀家说。哀家和皇后就是你往后的娘家人。”
  “是,阿媛谢过太后娘娘。”姜徳音咽下那股酸涩,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低头回道。
  太后拍了拍姜徳音的肩膀,说道:“你兄长刚刚回府,哀家知你心系兄长,等下让雅妍送你出宫,在家里住两天。”
  “是。”姜徳音起身拜谢。
  太后看着姜徳音离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是他们陆家对不住姜家,自嘲地一笑,她何苦如此逼迫一个孩子,不过是欺她无父无母无人做主罢了。
  她将茶几上的茶杯端过来,慢慢饮了一口,茶已经冷了,在这皇家待久了,真是心都冷硬了。
  姜徳音出了殿,青黛在门口候着,她伺候了姜徳音十年,一眼便能看出姜徳音此刻心绪不宁。可现在在殿外,她不敢多言,只是上前扶住姜徳音,慢慢走回去。
  走出了良久,姜徳音缓缓吐出一口气,她轻轻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只有青黛能勉强听清楚:“安衍哥哥如此好,我这样的,我早就知道,只是,今日这般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青黛,我心里难受。”
  她转过头来看着青黛,眼圈微微红,喉咙里宛如棉絮堵着,抓着青黛的手指尖泛白,死死压抑着到口的呜咽。
  “姑娘。”青黛心疼地看着姜徳音。若不是心中苦痛难忍,依着她家姑娘的性子,又怎么会说出难受二字。
  姜徳音咬着下唇,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勉强扯出一丝笑,声音里还带着一点点的颤抖:“青黛,我们回去吧。”
  “好。”青黛低下头,心中酸楚不已,在宫中,她们纵是难过到想哭,却也必须在人前扯出笑来。
  姜徳音的面色渐渐平静下来,眼里带着几分落寞。她挺直了背脊,放开青黛扶着的手,在长廊下,踽踽独行。
  姜府里
  “你太冒险了。”
  江醒给姜修竹上了药以后,心头微微泛起一丝寒意,摇头说道:“如果不是陆将军提前给你化了体内的淤血,你可能在出狱后就死了。”
  江醒的话很直白,他擦了擦手,脸上带着些许不虞,坐了下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府上那个皇家暗探已经被接走了。”
  姜修竹整理了一下衣裳,端正坐好,他给江醒倒了一杯茶,对于江醒说的暗探并不在意,低头问道:“他怎样了?”
  江醒知道他问的是陆安衍,只是他该怎么说,沉默片刻以后开口道:“不好,非常糟,可以说差一点就死了。”
  姜修竹心中一惊,手上的茶杯差点就打翻了,抬起头来盯着江醒。他在确认江醒是否在开玩笑,虽然当时陆安衍的伤势看起来确实吓人,默然一会儿才说道:“当真?”
  “你知道我师门闻名天下的十三针吧。”
  江醒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师弟最拿手的就是十三针,当时如果不是我师弟及时出现,用上十三针,陆将军可能就死了。”
  话语出口,江醒揉了揉额角,不留情面地坦白道:“就算用上了可以活死人的十三针,我当时摸到陆将军的脉时,心里只有四个字,风烛残年。而且,陆将军武道修为大为折损,此生,大约是无缘宗师了。”
  姜修竹闭目半晌后,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他这人,心肠倒是意外地软。”
  屋子里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良久,江醒站起身来,看着姜修竹说道:“往后,做打算的时候,多想想阿媛。她已经没有爹娘了,你不能让她再没了相依为命的亲哥哥。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迈步走了出去,到了房门口的时候,又认真添了一句话:“阿修,陆安衍这人,确实不错。”言罢,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姜修竹微微一怔,他坐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阿媛和陆安衍……”
 
 
第五十三章 心有忧虑
  黑暗中,风雨声显得格外清晰,姜徳音撑着油纸伞,挎着小篮子,在夜风冷雨中艰难前行,微弱的灯光映照着回廊,她小心翼翼地四处观望,忐忑不安地往西苑厢房走去。
  自宫中回了府里,她无意间从江二哥的口中知道了陆安衍重伤的消息,辗转反侧了半宿,终究是放心不下,这才央着江醒带她偷偷入了这陆府西苑,不敢让人知道。
  苑内静悄悄的,姜徳音蹑手蹑脚地上了台阶,轻轻推开房门,胡乱地收起伞,雨珠顺着伞尖滴落在地上,她提着伞走进房间。昏暗的油灯映衬出她柔和精致的面庞,她轻轻抖了抖素白的外罩衫上的雨水,移步进了内间。
  蓦然,在内间的床旁站着一个人,吓得姜徳音差点惊呼出声,手中的小篮子抖了抖,滑了出去,幸好床旁站着的人眼疾手快地捞了起来。
  “荣铭!”姜徳音惊魂未定地小声喊道,“你怎么在这里?”
  “守夜啊,顺便逮一个来夜会情郎的俏佳人!”荣铭看着拘谨的姜徳音,不由地戏谑道。
  “浑说什么呢!”姜徳音羞得面颊通红,慌乱地侧身反驳道:“我就是来看看,马上就回去了。”
  “是这样啊……”荣铭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
  “安衍哥哥接连受伤,我、有些担心他的伤。”
  明知不该来,明知这举止容易惹人非议,偏偏身不由己地挂念着,她瞒着大哥,深更半夜地偷偷来。
  念及白日里延禧宫中的一番话,姜德音的心中一直充斥着复杂而矛盾的情绪。
  “所以深夜前来?”荣铭挤了挤眼,调侃道。
  夜雨敲窗,急风回荡,听着荣铭的话,姜徳音一时有些语塞,心中一阵乱糟糟,说不出什么感觉,却又理不清头绪。
  游移的双眼不由地望向床上的陆安衍,躺在床上的陆安衍看起来十分孱弱,煞白的脸色,双唇干得有点起皮,额上还带着细细的冷汗,她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他,怎样了?”姜徳音长睫微垂,忐忑不安地问道。
  “没事,没事,有我在呢,好好养着就是了。”荣铭掩饰性地摆了摆手,他知道陆安衍定是不想让姜徳音担心的,故而并没有将伤情说给她听。
  姜徳音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心思玲珑,又怎么会听不出荣铭的敷衍之语,只不过他们不愿她担心,那她便不深究。
  她掀开挎篮的盖子,露出里面的小炖罐,还有一些布包,小声地道:“这是我炖的药膳,我问过江二哥了,他说这个药膳,安衍哥哥是可以吃的,对身子也好。还有这些包好的药材,是江二哥给带的,你看着用。”
  她想着上前认真看看陆安衍,却又胆怯地动不了脚,静静站了一会儿,无奈地笑了笑道:“荣大哥,安衍哥哥就烦您多照顾,天也不早了,江二哥还在外边等我,我得回去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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