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说错，要不是他没有好好劝，师傅你怎么会要去西境，我…”于洪很是不甘地嘀咕着。
杨越又狠狠瞪了于洪一眼，吓得于洪哆嗦了下，将口中的不甘吞了回去。
“去宫门外等着。”杨越对着于洪吩咐了一声，就走了过去。
第八十三章 药医不死病
杨越走到陆安衍的身边，而后站定，笑了笑，对着陆安衍郑重行了一礼，道：“谢过陆将军。”
陆安衍侧了侧身子，避开杨越的礼，轻声道：“杨将军，这是作何？”
“这六年来，亏得陆将军对演武堂的小将的照拂，要不然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只怕剩不了多少了。”杨越有些感慨地道。
皇帝那是已经杀红眼了，这仗打到现在是停不了的，要么平了三境，要么就是拖垮了齐朝。这六年里，征兵不断，死的武将已经不少了，演武堂的小将要不是有陆安衍压着，等不到出师，早就被派上了战场。
这次杨越这些已经退下来的老将再上战场，也是没法了。西境和北境上的将领损耗得厉害。陆安衍不能让一战未打的小将们直接上阵，只能让这些老将再上战场，给那些刚刚出师的小将们压压阵。
陆安衍看着站在不远处宫门的于洪跺脚的暴躁模样，唇角扯出一道清浅的弧度，他低声道：“杨将军，对不住，这次让您们受累了。”
杨越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受什么累，我们这些武将，打仗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谢老头还活着，早就请命上阵了。”
他看了看陆安衍，离得近了，杨越才发现陆安衍这人身上冷的很，纵然是站在烈日下，也能感觉到这人身上的寒气。他想到少年时期的陆安衍，如郎朗烈日，哪里像现在…他不由地担忧道：“小陆，别把什么都扛在自个儿身上。”
陆安衍抬眼看向杨越，看到杨越眼里不加掩饰的关怀，笑着点了点头，道：“是，谢杨将军关心。”
“你，”杨越看着陆安衍脸上的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小陆，如果可以，想法子劝劝皇上，打仗可以，只是别整坑杀俘虏那一套。做的太绝了，激得对方拼命，我们损伤得也厉害。”
陆安衍面上的笑淡了不少，他抿了抿唇，低头道：“是。”
杨越轻轻拍了拍陆安衍的肩膀，转身离开。他也知道这事为难陆安衍了。只是现在皇上很是独立专断，劝谏的话，不是没说，可是没用，若说皇帝还能听进话，那也只能是陆安衍了。
为着这连年征战，陆安衍这些年来，替李明恪担了不少骂名。人都说当年陆府满门是西戎和北荒余孽灭的，而陆安衍这些年为了复仇，撺掇着皇帝大举出兵。也有说陆安衍握着兵权，想要功成名就，所以不肯停战。还有的说陆安衍想要分封异姓王，因此不平三境不肯罢休。
总之，各种流言传的到处都是。陆安衍的名声在民间也是毁誉参半。
可是，哪里是陆安衍想打这场轰轰烈烈的平夷之战，真正不肯罢休的人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位高权重的几位文臣和武将都知道。
这么些年下来，劝谏的臣子不少，要不是陆安衍护着，只怕劝谏就要变成死谏了。
半年前，陆安衍因病请假，缺席大朝会，而那一场大朝会上，杖毙了六位进谏的文臣。若不是接到消息的陆安衍，带病进宫求情，余下的两位武将怕也要死在廷杖之下。
陆安衍看着杨越离开的背影，不知道那于洪又说了什么，惹得杨将军又是一个大巴掌拍在于洪的脑门上，那于洪龇牙咧嘴地跳开。
那鲜活的模样，让陆安衍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只是想着他们马上就要上战场了，陆安衍的心又沉了下来。若不是身子不允许，他情愿是自己亲自上阵，而不是派出一批又一批的将兵。
“陆将军。”陈相爷远远走了过来，他躬身行了一礼，道：“今日，谢过陆将军对杨侍郎的回护。”
陆安衍急忙避开身子，拱了拱手道：“陈相，陆某不敢当这礼。”
陈相爷看着陆安衍，儒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道：“陆将军，不知陆尚书近来身子如何了？”
“家父目前在惠城，只是心结未解，近日稍有小恙。”陆安衍笑着应道。
陈相爷知道陆尚书在惠城不仅仅是休养，更是为了寻找早年失踪的女儿。他有些感慨地道：“陈家在惠城也有分支，之前的消息我让那边留心看看。”
“多谢陈相爷。”陆安衍没有推辞。之前得到消息说是在惠城有陆雪曦的消息，因此陆尚书赶去了惠城。
陈相爷回头看了看皇宫，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陆将军，西戎有意求和，边境打得太狠了，齐朝不能再打下去。”
陆安衍明白陈相爷的意思，他轻轻咳嗽了下，道：“相爷放心，是该结束了。”
陈相爷看着陆安衍，良久，对着陆安衍深深一躬身，转身离开。
走过宫门，陈相爷就停了下来。杨熙在那里等着，看到陈相爷，他急忙行了一礼，道：“老师。”
“杨熙，今天，你太莽撞了。”
“老师，江南粮仓，真的不能调了。”杨熙急切地解释道。
陈相爷摆了摆手，轻轻地道：“不会调的。”
他远远看向陆安衍那里，杨熙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
陆安衍站在阳光下，眉目清雅如冰似玉，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熠熠生辉。只是那张清隽至极的脸过于苍白，在余晖下好似透明，淡得几乎看不到血色的双唇望过去竟让人有些触目惊心。
“只是让陆将军费心了…”陈相爷幽幽地道。他看着陆安衍缓缓离开的身影，眼里带着些许可惜。
陆安衍离宫后，并没有马上回府，而是转去了袁老太医的府上。
袁老太医正在熬药，看到陆安衍过来，掀了掀眼皮子，握着药壶倒出褐色的药汁，浓郁的苦涩味道在空气里漫开。
“喝药。”袁老太医肃着一张脸将药碗放在陆安衍的面前，他伸手搭在陆安衍的手腕上，皱着眉头诊着。
陆安衍倒是很习惯地任由袁老太医诊脉，默不作声地端起药碗，轻轻吹了吹，慢条斯理地喝着。
袁老太医叹了一口气，道：“还是一样的脉象平和。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适？”
自从用了‘如意’后，从陆安衍的脉象上已经无法诊出问题了，袁老太医开始以为药效发挥，陆安衍身子恢复了。直到后来他偶然发现陆安衍在呕血，而那时陆安衍的脉象依旧平和，他才察觉到不对。
“近来都还好，只是有些倦怠。”陆安衍将空了的药碗放下来，笑着回道。
袁老太医皱着眉头，他将药碗收拾起来，接着道：“明天再换一种药。”
他回过头，看着陆安衍明显苍白的脸色，道：“就算我劝你不要劳心劳力，你也是不会听的。只是我得提醒你，‘如意’之后，你的命靠你自己了。我诊不出你的问题，只能根据你的感觉给你调整药方，这些药大多是固本培元的。”
“我知道，让袁老费心了。”陆安衍自然知道这个情况。荣铭这些年一直在关注他的身体情况，只不过由于脉象上诊不出问题，才慢慢放下心。
“老朽想着，这情况该和荣侯爷说说，或许他会有一些其他见解。”袁老太医迟疑了一下，有些摇摆不定地道。
这些年，他发现陆安衍的问题后，本想着和荣铭商讨看看，毕竟荣铭是药老的弟子，或许会有什么想法。只是陆安衍执着地恳求袁老太医瞒着众人。
而那时，考虑到朝堂以及陆府的种种境况，袁老太医无奈，只得同意替陆安衍瞒着。
陆安衍站了起来，对着袁老太医深深一躬身，道：“这些年，多谢袁老。只是这事儿，烦请袁老莫要让其他人知晓。尤其是荣铭。”
袁老太医摆了摆手，坐了下来，道：“陆将军，你该多替自己想想。”
袁老太医看向沉默站着的陆安衍，透过此刻的陆安衍，好像看到曾经记忆里的那个小少年，他长叹一声，道：“安衍，你该像当初一样，过得肆意点。”
陆安衍听到这话，好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些怔忪，很快又收敛了心神，道：“袁老，我先回去了。家中还有人等着。”
袁老太医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回去吧，莫让少夫人等急了。明天记得再来服药。”
“是。”陆安衍拱了拱手，笑着应了一声。
袁老太医看着陆安衍离开，又低头拨转着药壶，无奈地道：“药医不死病呐。”
陆安衍回府的时候，恰好是晚膳时分。姜德音看到陆安衍，立刻就迎了上来。
姜德音伸手拉过陆安衍的手，感觉到手中的温度微凉，她皱了皱眉头，从碧螺的手中接过热毛巾，给陆安衍擦擦手。
“先去喝点汤，安晨也在厅里。”姜德音笑着和陆安衍一同回了大厅。
“大哥，嫂嫂。”陆安晨站了起来，笑着对两人喊道。
陆安衍走了过去，看着陆安晨单薄的模样，当年稚气的小儿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只是由于当初的伤病，陆安晨的身子不是很好，日常时刻倒还好，但到了冬春时节，总是要病上一场。
“嗯，二弟今日身子可还好？”陆安衍不放心地问道。
陆安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日在书房看书，忘了时辰，才会着凉的。今天已经都好了，让大哥和嫂嫂担心了。”
陆安衍笑着摇了摇头，温声道：“上次你说的宁川手记，我带了回来，让李越送到书房去了。只是下次莫要再忘了时辰。”
“谢谢大哥。大哥，上次看的策论，我还有些不解的地方，不知大哥能不能给我讲解一下？”陆安晨双眼里满是惊喜，很是欢欣地道。
姜德音看着这兄弟俩，笑着摇了摇头，一人给盛了一碗汤，放在他们面前，道：“先喝汤，要讨论这些，等吃完饭再说。”
“好。”陆安衍点了点头，接过汤碗。
“是，谢过嫂嫂。”
用了膳以后，姜德音叮嘱着碧螺给陆安晨送药，便回了房。陆安衍今日却是很倦怠，回了房，就觉得人开始迷糊。
第八十四章 宜嫁娶
姜德音回房的时候，就看到陆安衍迷迷糊糊地靠着床。她小心地走过去，抚了抚陆安衍的额头，没有发热。
陆安衍伸手拉住姜德音的手，睁开眼，看着姜德音的双眼，轻轻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困。”
姜德音皱了皱眉头，她自然是发现最近陆安衍很是疲乏，心下担忧，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抿了抿唇，笑着道：“春困吧，你最近总是看条陈到了深夜，精神头不足也是正常。今夜早点睡吧。”
陆安衍将姜德音拉过来，他很喜欢看姜德音，总觉得看不够，侧头亲了亲姜德音的额角，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阿媛，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会，”姜德音靠着陆安衍，不舍地道：“在你身边，一点都不辛苦。今日堂上，又有什么为难事吗？”
“没有，”陆安衍眯了眯眼，很是避重就轻地道：“一切顺利。”
“对了，后天就是小舅舅的婚礼，爹在惠城病着，一时半会儿的赶不回来，不知小舅舅那里会不会怪罪。礼单我也都拟好了，你看看，要不要再添什么？”姜德音忽然想到后天谢家小舅舅的大婚，边说着边要站起来取礼单。
陆安衍拉住姜德音，摇了摇头，道：“不必看了，你办事我放心。谢煜那里，不会怪爹的。”
“外祖走之前还担心谢煜打光棍，没想到谢煜倒是自己从南境讨了个媳妇。”陆安衍有些感慨地道。
四年前谢老将军油尽灯枯，终究没熬过去。谢府最后只剩下谢煜这么一根单苗了。那时皇帝本是要调谢煜回京的，只是谢煜犟得很，说是南蛮不平，不肯回京。
直到一年前，南蛮平定。谢煜奉旨回京，顺带也和南境守将王烨的闺女王雪芝定下了婚事。待出了孝期后，谢府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喜事。
“不说这些了，不是困了吗？快点睡吧。府上还有些杂务，我去去就回。”姜德音见陆安衍说着话就开始犯迷糊，心疼地伸手摸了摸陆安衍的面颊。
“嗯？”陆安衍确实乏力，但看着姜德音起身，他又伸手拉住人，将人拽回怀里，在她耳边呢喃：“阿媛，陪陪我。”
姜德音看着自己和陆安衍交缠在一起的手，脸上一红，才软糯地道：“…好。”
元和十一年，桃月十九，宜嫁娶。
婚礼是在傍晚举行的，只不过繁琐的礼仪，从天蒙蒙亮就开始了。不知是不是换了药方，这两日，陆安衍感觉自己整个人松快了不少。
陆安衍和姜德音以及陆安晨来到谢府的时候不算晚，但也不算早。张灯结彩的谢府里，热热闹闹的一群文武大臣，纵然谢老将军已经逝去，但感念谢老将军的人还是不少，因此这场婚礼办得甚是盛大。
到了谢府，想着陆安晨大病初愈，姜德音便让仆人引了陆安晨去里屋歇着。
而陆安衍携着姜德音走在热闹的宾客里。他远远地就看到皱着眉头坐在一旁喝茶的荣铭，想着荣铭好似递了折子上去，说是要休假在家。
陆安衍走了过去，好笑地道：“荣侯爷，怎么愁眉苦脸地坐在这？要是让谢煜看到，定是以为你来捣乱的了。”
荣铭看到骤然出现的陆安衍夫妇，他习惯性地伸手搭住陆安衍的手腕，指尖传来的平稳脉动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只是看着神色间略微有些憔悴的姜德音，他又皱起眉头，道：“那小子，反正就没顺眼过我。不过阿媛，你怎么看着气色不大好？”
姜德音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段日子以来她确实有些精力不济，想来是自己太累了吧。看着陆安衍望过来的担忧眼神，她别开话题，笑着道：“没睡好吧。对了，曼曼呢？”
提到赵曼曼，荣铭脸上的神情有些难看，他叹了一口气，道：“曼曼，正卧床静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