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这样的,宋大夫您多多担待。不知道我家小虎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宋大夫,我求您了,您救救他吧。”
说完就要给他跪下了,宋悬眼疾手快地跳开,宋大牛尴尬地僵在半空,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早看出他不是真心要跪,也懒得同他鬼扯,只道:“你们家宋小虎是中毒了,多喝些水稀化毒性还能少受点罪,旁的没啥好用药的。”
说完,袖子一甩就走了。
宋大牛也不送他,水缸里舀了一满瓢水就进了东屋。
屋子里宋李氏还在骂骂咧咧,不是骂宋悬医术不精就是骂他没医德。
这头宋洪已经开始收瓜了。
作为第一年最早成熟的一批瓜,宋洪做了最全的准备。
推车是他特地加固过的,底下垫上了厚厚的草屑,防止瓜在路上撞坏了。
今日先收一车,明日一早推去集子上卖。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为难了起来。
宋星正帮着把收下来的瓜一个个搬到车上去,见宋洪看她,连忙挺直了小腰板。
“阿父放心吧,我搬得动的!”
后头亦步亦趋的宋芒连忙跟着挺起了腰。
人小鬼大,看得宋洪莞尔。
“我在想明天可怎么办,实在不放心让你们两个孩子守瓜地,要不你去问问你叔,看他得不得空来帮我看一天。”
这说的是宋悬,两个人是拜把子的交情,宋星还小些的时候,常常是宋悬帮着带的。
宋星想了想也是,万一宋小虎这样的来瓜地里偷瓜,她和宋芒也打不过,还是叫着大人一起稳妥些。
“好啊,那我等会儿跟宋芒一起去找叔。”
她不知道,宋小虎一家子这会儿都已经俱是丢了小半条命,短时间内怕是都没功夫来找茬了。
“奇了怪了。”
宋悬纳罕,来回打量着床上躺着的一家三口。
这才不到个把时辰,宋小虎竟是又严重了许多,再看宋李氏和宋大牛,竟然也呈中毒之兆。
两个大人还好,孩子却是正要命。
“你们吃的什么?”
宋李氏早已骂得没了力气,这会儿不敢同他呛声,瓮声瓮气道:“宋大夫,都是听你的,喂了水的,结果还变严重了。”
“你们俩也喝了水?哪的水?”
她下意识就要骂,对上宋悬的视线,连忙讲那些污言秽语咽回肚子里,老实应答:“就在外头水缸里。”
宋悬点头,提脚出了门。
水缸里满满一缸的水,清澈见底,宋家村没这么好的水井,光是这么一缸怕是要走上许远,好些个来回。
他掬起一瓢,看不出什么异样。
余光又扫到地上的一堆苦根,正是纳罕。
背后西屋的门嘎呀一声开了,宋悬回头,宋家老二的独女探出头来看他。
他记得这孩子是叫宋二丫,比宋星大不了几岁。
宋家还没分家,吃住想来都是一起的,见她好模好样,宋悬凑上去问她:“你喝过那水没有?”
宋二丫摇头,转而看向骂咧不止的东屋,面露畏惧。
“二丫,快把门关上。”
她回过头,宋悬也寻声望去,炕上坐着个妇人,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却已是暮气沉沉。
门在眼前合上,宋悬摇头,颇为头痛的看了眼东屋,恨不得撒手不管算了。
这一家子,麻烦得很。
第4章 眼里只有星星
宋星推开门一看,不免傻了眼。
院子里乱糟糟一片,活像遭了贼。
她不知不觉间就松开了宋芒的手,快步往前。
左右不过两间厢房,大门敞开,衣服箱箧都被人扒乱了,七倒八歪地散乱在地上。
再往厨房一看,满地都是锅碗瓢盆的瓷屑,米缸盖子丢出老远,缸里头的苦根没了大半……
宋星如遭重击,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
房间里,宋芒捡起地上的一件衣服,看着上头蹭了灰的脚印,目露凶色。
一走出来,就看到厨房里宋星跪坐在地上哭。
眼泪顺着她的脸淌下来,一滴滴砸在地上,都快积成了小水洼。
宋星看见他,终于哭出了声:“宋芒,宋芒……怎么办啊,我们要怎么办啊……”
只有这一刻,她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他忙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偏偏眼泪滚滚而下,根本止不住。
只好紧紧抱她,心里想着:我的宋星不能哭啊……
可能是哭凶了,宋星从他怀里抬起头,还不停打着嗝。
“我要去找叔,对的,去找叔。”
说完,牵起宋芒的手就往外走。
宋芒紧紧跟着,时不时还垫高了身子伸手帮她擦掉眼泪。
“叔……”
宋悬正在门边捣药,循声看见宋星哭着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杵走过来。
“怎么了这是?”
他忙蹲下来用袖子给她擦干净脸,又看向旁边的宋芒,满是疑惑。
宋星磕磕巴巴地解释了一通,听得宋悬眉头紧锁。
“不哭不哭,星儿乖,叔跟你去看了先。”
说完,牵着两个孩子回了小院。
四处看过,确实是遭了贼,又像是遭了报复,叫人诚心来搞了破坏的。
这会儿冷静下来,宋星就开始想家里丢了些什么。
“我娘留给我的簪子!”
她慌忙进屋去找,原本是收在放衣物的箱箧里的,这会儿哪找也找不着了。
宋芒怕她着急,上前同她一起找。
确实是没了的。
她强忍泪花,扁扁嘴,又去看别处。
阿父房中放钱的小陶罐藏在砖石后头,好歹没叫人偷去。
“我的银簪子不见了。”
想了想,宋星又补充道:“我们的苦根也被偷走了好多……”
“苦根?”
宋悬皱眉,莫名想到了宋大牛。
宋芒握紧了拳头,显然也想到了昨夜在水缸边看到的一堆苦根。
再想到昨日他俩出村子的路上,和那对母子狭路相逢,一切就串上了。
想到这里,他举起自己手中一直拿着的衣服。
宋悬接过摊开,一眼看到了上头的脚印。
脚印不大,横七竖八踩了好些脚,泄愤无疑。
“星儿,昨日家里还是好的么?”
“嗯!”宋星点头,“我昨天还回来做了饭的,今天回来就这样了。”
“路上碰见谁了没有?有没有闹口角?”
换来她茫然的摇头,“叔,我没有跟人吵架的……”
想着宋星被人欺负了也只会躲的性子,宋悬叹气,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瞧这脚印,不大不小的,昨天可有哪家的小子在路上欺负你?”
“啊!宋小虎吗?”
“就只有他?”
宋星仔细一想,终于悟过来。
“是了!我们回来在他家门口碰到过的,他还拿石子丢我的。而且!而且我还记得,走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他娘带着他,我记得他娘还瞪了我的。”
“成了,我知道了。”
他心中有了猜测,“星儿,你先带着贵重物品去找你爹过来,我去找里长。莫慌,有叔在呢。”
“好。”
宋星应下,眼泪这会儿终是止住了,便转身进屋先去拿钱罐子。
院子里一片狼藉,宋悬暂且没功夫管这些,他皱眉看着旁边的半大孩子,确认是个生面孔。
“你是谁?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宋芒充耳未闻,就像块安静的石头。
引得宋悬越发疑惑,他看出这孩子有些性情古怪,又甚是依赖宋星,暂不好下定论。
这态度也不至于叫他恼怒,不过是孤僻过了。
三人随后分开。
看着宋悬拎着衣服走远,两个孩子也往瓜地里赶去。
……
“这是个什么情况!”
宋洪家竟然遭了贼!
这事可惊动了大半个宋家村,眼下纷纷七嘴八舌的围着宋洪家的院子,个头小的还纷纷垫脚向院内探头。
“今天里长还有几个叔伯都在,我宋洪不问别的,就要几位长辈给个公道!”
宋洪揽着两个孩子,此刻站在院中圆目怒睁,显然是气急了的。
早有人从屋内搬了几把椅子,给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奉了上座。
里长坐在正中,也是怒不可谒。
“这简直荒唐!我们宋家村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猖狂的贼人,宋洪,你只管讲是哪个手脚不干净挨千刀的!别的不说,我们几个老的,应你一声叔伯,自会替你主持公道!”
“正是!不管是哪个村的,你只管讲,押去送官,叫县官大老爷关进大牢,我就不信还没有公道了!”
外头看热闹的也闹开了,纷纷议论了起来。
“宋洪家一穷二白的,谁偷他?”
“你瞧这院子,又打又砸的,这人真是忒坏,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哎!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啊。就他家这条件,能偷啥东西啊?我看啊,像是遭报复啦!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就是啊,寻常做贼哪有这么猖狂的。”
“不是我说啊,就宋洪家,糙米都吃不起,老鼠怕是都躲着,能偷啥?”
“不还有一担的苦根吗?”
“切……”
人群里传来一声嗤笑,众人纷纷回头,露出后头的宋大花来。
她自然也是来看热闹的,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露怯,反而一脸鄙夷。
“就宋洪家那样,一亩苦根吃一年,谁瞧得上呀,我是贼我也不光顾。别是在外头得罪了人,还把人引到咱这儿来了,可不要害了我们跟着受累!”
“咋有你这么说话的呀。”
“就是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咋样说话啦!”宋大花嗓门嗷亮,“他宋洪这穷样,他老婆就是不死也早跑了!”
全场哗然。
这嘴不把门的泼妇!里长眉心直跳,生怕宋洪冲出去撕了她的嘴。
“你一个妇道人家乱嚼什么舌根!”
里长都发话了,宋大花自然闭嘴,只脸上满是轻慢,压根没当一回事儿。
平日里宋洪懒得同人计较,但这话说到孩子面前,就是叫他不发飙不行。
“既然几位长辈都说了,那今日这公道我还真要讨一讨!”
“你可知道人?”
“正是知道,才要几位长辈做主。”
“既然如此,你说便是,几位长辈都在,没道理让你叫人欺负了去。”
宋洪点头,“不是别人,正是宋李氏与那宋小虎。”
“这……”
众人安静了刹那,随即就开始沸沸扬扬地讨论了起来。
“怎么可能……”
“咋就不可能啦?人宋小虎不也老欺负他家宋星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娘带什么样的儿子,一家都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就是啊,好歹一个村的,这不站人家人头拉……”
“诶!你们不知道吧,昨天宋小虎树上摔了一跤,那哭的,好凶哦!”
“对啊对啊,你住人家隔壁,你说说啥情况啊,好端端的……”
“这样的,你们凑过来些……”
“你们胡说些什么!”
宋大花上面一把推开那人,扑上来就要开撕。
陈氏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她早就看隔壁一家子不痛快了,这会儿见宋大花这猖狂劲,立马囔囔了起来:“好哇!你这是心虚了吧,合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看着也不是个老实的!”
“你胡扯什么!信不信老娘撕了你的嘴!你个诌五诌六的……”
“我呸!身正不怕影子斜,合着你刚刚跳得起劲,原来是心里有鬼啊。”
眼看旁边人眼色都不对了,宋大花都要气疯了。
偏偏旁边几个妇人将她死死把住,被陈氏狠狠打了好些下不说,还不了手。
“你这贱人!”
“够了!”
越闹越荒唐,里长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叫停。
他一清嗓子,肃然道:“宋洪,你可知你这话说出来,是要负责任的。”
“晚辈自然有凭据在,绝非信口开河。”
“那好,那就叫宋李氏来,你们两家一一对峙。”
一家三口那是一个上吐下泻,就被生生拖着来了院子。
里长皱眉:“这是怎么弄的?”
听到这,宋悬立马站了出来。
“宋家这三口是中了毒,我这配了解毒药,服下就无大碍了。”
“你!你!”宋李氏气得白眼一翻,“你明明有解药,先前你怎么不拿出来,害我们白受罪……”
宋悬一脸无辜,“天大的冤枉啊,你也说了我医术不精,万一服下不见效果,你岂不是要捅死我也!好在如今有里长在,我尽人事听天命,也算医德所在呢。”
陈氏狠狠啐了一口:“真是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