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辞接了过来,然后试探的问道:“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七叶:“我叫七叶。”千辞松了口气。
他又道:“是香积寺住持座下的一个小弟子。”
等一下?怎么又成了和尚?
千辞心颤的问道:“你多大了?”
七叶回答的很流畅:“八岁了。”
哦,还好已经八岁了,嗯?!八岁了?!
她猛地转过头:“你还认得我吗?”
七叶仔细的看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认得。”千辞又松了口气。
“是给我买糖葫芦的漂亮姐姐。”
哦,是漂亮姐姐,千辞惊的后退了两步,这简直比昨天她爹闯进门来还惊悚。只思考了一下,千辞就冷静了下来,不就是倒退了几岁嘛,没关系,养养就好了。
她牵起七叶的手:“那你愿不愿意跟姐姐走?”
七叶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种感觉很奇妙,虽然七叶的样貌没有改变,但他的动作神态仿佛真的让千辞见到了一个八岁的七叶。千辞突然有些好奇他明明不认识她,为什么会相信她。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七叶说道:“师父告诉我相由心生,坏人笑起来不会这么好看的。”
千辞愣了愣,这是七叶今天第二次夸她好看了。仔细想一想,似乎以往她并没怎么听过七叶说过这些话。
千辞朝他眨了眨眼:“好吧,既然你相信我不是坏人,那我就不是,不过姐姐现在要等一个哥哥回来,你可以陪我一起等吗?”
七叶点了点头。
千辞拉起他的手:“正反我们也来了这花灯节,一起逛逛?”
七叶乖巧的点了点头。千辞不由得笑了笑,原来小时候的七叶这么乖。
走到一处摊铺,七叶却不走了,千辞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其中的一个纸蜻蜓,问道:“想要吗?”
但七叶却摇了摇头:“不想要。”
千辞觉得奇怪:“可...”忽然她看见七叶怀里用纸包好的糖葫芦,她展开看了看,一个也没有吃,完完整整的剩下四个山楂球串在上面。
“你...为什么不吃?”
七叶低着头,明显是不想说,千辞捏他的脸:“你说出来,姐姐才能给你这串糖葫芦哦。”
七叶思考了一下,最终低声说道:“师兄们都很喜欢糖葫芦,而且昨天又来了一位净世师兄,加上住持,我吃了就有师兄吃不到了...”
千辞瞠目结舌,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七叶八岁时,正是元祐八年,那时父亲才被贬回秦淮三年,还没有站稳脚跟,更不要提接济香积寺,原来他们的日子竟这么困难吗?
千辞又问道:“那...纸蜻蜓?”
七叶的声音更小了些:“一个纸蜻蜓要两个铜钱,但两个铜钱可以买五个馒头。”千辞已经很久没有以铜钱做单位买过东西了。
她轻轻地抱了一下七叶,然后笑着说:“等我一下。”
再回来时,她的怀里已经抱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几个纸蜻蜓放在最上面。她笑盈盈的,眼睛弯弯的冲他笑:“都给你,糖葫芦也给你。”
七叶小小的咬了一口山楂,酸的皱了皱眉,但是似乎吃到最后也挺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哦天哪,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勤快的咕咕了吧(bushi)
今日糖分请接收~~~
小剧场:《纸蜻蜓》
千辞:我买几个纸蜻蜓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七叶看着千辞挤过人群,买下了全小摊的纸蜻蜓。
七叶冷眼将她从人群中dia起来,抱着走开了。
第50章 凤求凰·六
“让一让啊,碰坏了东西老汉可赔不了啊。”声音由远及近,千辞侧身一看,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的老乞丐跌跌撞撞的冲他们而来,熏天的酒气扑鼻而来。
千辞让了让,却没想到那老乞丐反而停到了她面前。
“小娘皮,这些玩意儿就算给了你的小郎君,今日过后他也不记得,不如给我老汉,还能记着你的好。”结绺的头发长长的遮住了老乞丐的眼睛,使得千辞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千辞刚想说什么,却被七叶挡在了身后,“这位伯伯,您讨要些吃食尚能果腹,讨要这些又有何用?”
千辞想像了一下七叶用那张冷冰冰的脸认真叫‘伯伯’的样子,一定十分可爱。
可不知为何,老乞丐盯着七叶看了一会儿,突然生起了气:“让开让开!谁要跟你这短命鬼理论,晦气!不给就不给,老汉还是去别处总行了吧。”他十分嫌恶的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仿佛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千辞心中一动,电光火石间,老乞丐向千辞这边抬了抬眼,只这一瞬间,千辞就看清楚了,这老乞丐眼睛清明,敏锐明亮,全然不像一个垂暮老人,再加上他说的那些话...她今日莫不是遇上高人了?
千辞将几个纸蜻蜓悄悄放入袖中,走上前拦住老乞丐:“前辈且慢,您若想要这些都可以送您。”
千辞见他停住了,接着说道:“前辈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提出来,在下会尽可能的满足您,但请您借一步说话。”
老乞丐果然停住了,他没好气的说道:“什么都可以?”
千辞说道:“什么都可以。”
只见那老乞丐眼睛一转,不客气道:“我要吃春满楼的醉香鸡,得月楼的得月童鸭,东来顺的松鼠鳜鱼,还有百花楼的神仙酿,鸡鸭鱼肉老汉要吃最鲜最热乎的,酒要去年腊月初六酿的,你买得了买不了?”
春满楼,得月楼和东来顺分布在京城的东南北三个方向,距离相当远,这老乞丐明显是在刁难她。只可惜她功夫虽不算极好,但轻功却算得上数一数二,所以这不是问题,只是这酒有些难办了,等下,百花楼...这个名字,似乎是她家的产业?
千辞微微一笑:“自然是买的了。只不过在下家中行商,走的商道并非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老路,而是在下得收些礼头才能做得了买卖。”你得有些真本事,咱俩这交易才能做。
“麻烦。”那老乞丐不耐烦的指着七叶,“他现在只有八九岁记忆,且并不知因何而起,是不是?”
千辞拱了拱手:“一字不差,请前辈稍等,在下即刻回来。”
七叶不太明白两人说的什么意思,不安的拉了拉千辞的衣角:“姐姐...”千辞的心跳漏了一拍,七叶现在固然还是八岁的神志,但外表看来还是个二十岁的成年男子,冷不丁的拉着她的衣袖可怜的叫她姐姐,真是...太犯规了。
千辞捏捏他的手心,将袖里的纸蜻蜓偷偷塞到他手里,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两人的小动作,千辞察觉他的手有些冷,便牵起他的手用力攥了攥:“七叶听话,我一会就回来,你先和这位前辈待一小会儿好不好?”
七叶拧起了眉,明显是不乐意。
“等我回来给你买糖葫芦?”
七叶没有反应。
“嗯...糖人,对,糖人怎么样?我给你买五个好吃的糖人怎么样?”
七叶摇了摇头。
千辞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一现,有了想法,她的想法就是——虽然人的记忆丢失了,但是情感不会,于是...
她凑上前,踮起脚在七叶的嘴角吻了一下,恰巧此时花灯节已是到了最盛大的时刻,天空中焰火齐齐绽放,光影印在人脸上一明一暗,千辞偷笑了一下施展轻功离去,只留下七叶愣在原地,耳朵被焰火勾的红透了天。
“一炷香的时间回不来,老汉便不等了。”老乞丐在后面喊道,说罢他真的在肥大破烂的袖中摸索出一根香,瞥了一眼七叶,“走吧,还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呆子。”
两人找了处寺庙,因着今日是花灯节,连僧侣都不在庙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影。老乞丐随手将那香插进佛像面前的香炉上,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然后扯了个蒲团,歪身靠着桌腿歇了。七叶走上前,将那香摆正后才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下。
“装模作样,”老乞丐哼了一声,“敬他有什么用,上辈子还不是活的那么惨。”
老乞丐说话老神在在,七叶不想多问,只闭着眼睛在心中默诵大般若经,老乞丐依旧骂骂咧咧:“这辈子还是个短命鬼,蠢人,呆子。”
见七叶不理睬他,他也不说消停,反而得寸进尺,凑到七叶面前来,仔仔细细的上下审视他,直到七叶睁开了眼,他才闪身离开,但眼神依旧没有离开七叶的脸。
他盯着七叶微红的耳垂,嘟囔道:“明明没有情魄,怎么还是变成了这幅蠢样子,难道我记错了?”
这话说的模糊不清,不管是刚进门的千辞还是近在咫尺的七叶都没听清,千辞风尘仆仆的进门,耳边呜呜风声还没清净,只看见老乞丐嘴里嘟囔,而七叶则是全然将注意力放在了千辞身上,根本没有在意这句话。
佛前燃香最后一小截化成灰落在炉里,千辞提着三四个纸包闯进来,微微喘息,七叶急急走上前扶她,见她额上全是汗,她却只是笑:“前辈,说话可算数?”
老乞丐接过,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哼了一声:“勉强能吃。”
千辞看七叶皱着眉一脸担忧,挑了挑他的下巴:“有好好听话吗?”
七叶有些生气,但却不知道为何生气,还是点了点头,忽觉手臂一沉,他忙看向她,千辞笑得有些勉强:“有些岔气,扶我一下。”
七叶将她搀扶到自己方才的位置坐下,看着老乞丐将那神仙酿一饮而尽,那几样菜倒是分毫未动。
老乞丐打着酒嗝,似乎对两个人顺眼了些,慢悠悠道:“你这小郎君最近吃着药,却一时贪杯,自然引起差错。药虽好却不能沾酒,煮药之人没有叮嘱这禁忌吗?”
千辞答道:“想来是手下人大意所致,那应如何解?”
“无可解。”老乞丐见千辞脸色变化,得逞般的笑了一下,“待今夜子时药效过了便无碍了。”
千辞被他捉弄一番,有些恼,但听闻七叶无事气又消了大半:“多谢前辈指点,若无事,那便就此告别。”刚刚还月明星稀的天空眼见着乌云密布,若不早些走,怕是要淋雨,她倒无碍,只怕七叶再得了风寒。
不料老乞丐却拦住了她,说道:“想走可以,留下一样东西。”
千辞道:“什么?”
他指了指千辞腰间,那里挂着一枚成色上好的玉佩,正是七叶赠与千辞的玉佩。
千辞眼神一凛,心中起了戒备:“这玉佩是别人所赠,前辈换一样吧。”
老乞丐无赖的摇了摇头:“我就要它,你若不给,今日便别走了。”
原本老乞丐要东西便属无赖之举,千辞好言相劝已是仁至义尽,“恕在下不能答应...”话没说完,那老乞丐的手已经抓向了千辞腰间,速度之快,真是一眨眼间便拿到了玉佩,根本没有留给千辞反应的时间。
千辞见过许多武功卓绝的人,其中当属秦老将军和七叶,秦老将军年轻时以一当十,凭借出色的法法和卓绝的耐力在战场上无往不利,而七叶是武功已致大通境界,天赋技巧出类拔萃,可是...皆不如这老者,甚至不如十分之一。
这个速度,已是非活人所能达到。
老乞丐将那玉佩掂了掂随手扔进怀里,刚想走,又像忘了什么事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忘了忘了,差点忘了。”
他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在佛像手中捧着的玉瓶中,他随手捡了条树枝,放在那玉瓶中搅了一下,递给千辞:“玉佩我收了,这树枝送你。”
见千辞不接也不说话,他挠了挠头,十分不耐烦:“慧圆那老家伙不应该都已经说了吗,怎么一个两个都傻了似的...”
慧圆,慧圆...是老住持的法号!千辞急忙问道:“住持应该说什么?”
老乞丐气急败坏的喊道:“劫数啊!”说完他瞬间想起什么,突然捂住了嘴,神经兮兮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佛像。
千辞脑海中似乎有许多杂乱无章的东西在这一刻串成了圈,组成了一个荒诞但合理的想法。可等她再问时,老乞丐却什么都不说了。
片刻,千辞沉声道:“在下只问一个问题,前辈回答后在下便不再多问。”
老乞丐:“什么?”
千辞:“您与释空大师是同门吗?”
老乞丐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年纪不大,胆子倒是很大。”
释空大师有一位师弟,法号静寂,与释空大师同岁,年轻时因两人对佛法理解不同而与释空大师分道扬镳。
她的胆子确实很大,因为她猜对了,就算有人知道这位静寂师弟也不会想到他,因为释空大师辞世之时至今已有二十二年有余,而释空圆寂时享年八十一岁。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热泪盈眶:儿砸看看妈妈!!!
七叶转头找千辞:那有个怪阿姨。
我(转移话题):我也可以来一杯神仙酿吗?
千辞:一百八一杯。
我:...人民币吗?
千辞:一百八十两。
七叶:黄金。
我:...哈...哈
第51章 凤求凰·七
两人离开那庙不过一会功夫便下起了雨,来不及赶回去便在一家客栈落了脚。
晚间千辞靠在床头,细细打量着今日得来的树枝,可翻来覆去的看,也没看出和普通的树枝有什么不同,劫数...外面雷声大作,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门吱哟一声被推开,打断了千辞的思绪。
“七叶,你怎么来了?”千辞见他怀中抱着一个雪白的枕头不忍发笑。
“冷...”七叶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
“那你想如何?”千辞故意逗他。
七叶张了张口,好似觉得难以启齿:“我...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