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扮小可怜——我若安然
时间:2022-02-11 08:02:50

  她看了一眼倒下的人,回头对身后的黑衣人道:“放出信号,埋伏的兄弟可以动手了,留活口。”
  最后一丝意识抽离的时候,宋万棠眼前飞花凌乱,一幕幕往事琐碎地跃至眼前。
  那个男人拉着他的手,走进一处他做梦都没有见过的宅子里,抚摸着他的发顶,跟他说:“从此以后,这便是你的家了,往后我便是你的父亲。”
  十岁的小人鼻涕还挂在脸上,有些惊慌地点了点头。
  “你往后就叫阿棠,来,阿棠过来认一认,这是你的两个弟弟,千帆和沉舟。”
  锦衣的小少爷看了他一眼,嫌弃道:“我才没有这么臭烘烘的兄长。”
  圆乎乎的奶娃娃将嘴里嘬了一半的糖伸到他眼前:“糖,糖。”
  于是在池子里泡了半个时辰的小人,将身上搓得到处渗着血丝,抬起来闻了闻胳膊,怯生生地想,这回不臭了吧。
  却见小少爷一脚将他来时穿的衣裳踢进池子里,笑哈哈地跑开了。
  他拎着湿漉漉的衣裳爬出来,擦了擦眼中的泪,被外头飞进来的一件华丽好看的衣服兜头盖住。
  “阿爹,千帆和沉舟,我护下了。”
 
 
第40章 
  一柄利刃自身后贯穿了周蘅的胸膛。
  易小凉几人走出破庙去,发现先头拴在此处的马匹不见了踪影,便明白芸儿之所以如此痛快地放他们离去,果然是还留了后手。
  又见天上忽然炸开一束白光,知道这必然是芸儿她们用来联络的信号,说明周遭还有她们的人。
  孟旧柏啐了一声,道:“这女人还真是阴险。”
  周蘅与孟旧柏来时骑的马是同客栈掌柜借的,但易小凉的白马养了许多年,极有灵性,于是她从荷包里翻出一枝哨子,长长短短吹了几下,不多时便远远瞧见通体雪白的马儿疾驰而来。
  周蘅伸手拉过缰绳,将宋沉舟扔到马背上,又将缰绳朝易小凉递过去,道:“阿笙,你同孟少侠带着宋沉舟,再绕回破庙附近去,他们一时半刻不会再往那处寻了。”
  他话音甫一落地,易小凉便明白周蘅是要去引开暗处的敌人,想也没想,脱口道:“我同你一起。”
  易小凉这十九年里,从来都提醒自己要护着易轻寒,易丢丢,苏无回,还有山庄所有的弟子,所以当日在涑河山庄前,即便她内力被封,明知不是叶犀的对手,也仍要提起剑站在众人前头。
  因为她是少庄主,是长姐,是小师姐。是涑河山庄的颜面和脊骨,无论如何也要昂扬傲立。
  她习惯了去护着周遭的人,所以时常忘记其实周蘅比她要靠谱多了。
  “阿笙。”周蘅看着她的眼睛,想了想,极其认真道,“若是一会宋沉舟醒了,我怕是安抚不住他,还是要阿笙你守着他才行。”
  孟旧柏也道:“别看我,他又不是个美貌姑娘,我可不愿意守着他。”不容置疑地扫了她一眼,“那就只能是你了易小凉。”
  这二人主意已定,易小凉本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知道多说也无益,便接过了周蘅手中的缰绳,想了想,仍旧将惜素扔给他,道:“记得带回来还给我。”
  “好。”周蘅抬手接住惜素,笑着对易小凉挥了挥手。
  易小凉牵着马走出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周蘅仍旧穿着雪青色的衣裳,那颜色比涑河山庄前那棵梧桐花还要浅淡一些,他的背影修长,腰封束得规整妥帖,高束的马尾带着几分少年意气,脚步不急不缓,似是去赴一场宴。
  她一直看了几个刹那,可是周蘅却未曾回头。
  周蘅左手微微握成拳,与孟旧柏沿着泥土小径踏进林子里,便瞧见不远处有飞鸟离林,扑棱棱钻出去,那方位正是他们要回临原的必经之路。
  孟旧柏抬眼扫了一眼:“来得挺快。”
  未几时,便听闻纷杂的脚步声渐渐清晰,林子里涌出一群黑衣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往两侧分开两人宽的距离,另有一个男子走了出来,此人身着锦绣墨衣,眉眼狭长,唇薄锋利,倒是个俊美薄情的模样。
  这人先看了孟旧柏一眼,然后眼神落到一旁的周蘅身上,逐渐沉下。
  周蘅亦回视了一眼。
  良久,这锦衣男子面无表情道了句:“有意思。”
  孟旧柏长戟画圈在身前一横:“有个鸟意思,你姓甚名谁,总得报个名号上来。”
  锦衣男子右手一伸,身旁有人立即递上一柄剑来,他握住剑柄拔剑出鞘,朝孟旧柏点了点下巴,然后抬手扬剑:“你先来。”
  孟旧柏讥笑一声:“怎的,是你爹给你起的名儿太难听了?”
  剑身直刺而来,不由分说,孟旧柏挥戟迎上。锦衣男子试探了几招,便微微叹了口气,这人不是他想要的对手。
  周蘅看得清楚,此人招式一看便知于剑道上颇有造诣,已是要脱去招式桎梏之境了,虽近于无形却隐藏凌厉霸道,孟旧柏并不是他对手。
  果然,锦衣男子虚晃一招,卖了个破绽与孟旧柏,一脚踏上横起的长戟,借力腾空,踏上一旁的枝桠折回剑势,将孟旧柏连连逼退:“太出名,不太好。”
  算是回答了方才孟旧柏问他的名号。
  方才的几招还算是过招,此时的招式已是取命了。而孟旧柏一只膝盖已然跪到了地上,借着长戟撑住身体,只怕是接不住这一招了。
  周蘅懒一抬眼,并未开口,右手挽了惜素,长剑在掌心旋转几番,朝着锦衣男子身后攻去。
  锦衣男子不得不错步去避,一回头瞧见惜素,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眼中有萤火般的光一闪,竟是几分喜色:“云闲剑。”
  周蘅指腹划过剑鞘上的纹路,忽然想,若是阿笙此时一定会纠正他「是惜素」,于是他仿着易小凉的神色,道了句:“是惜素。”
  二人飞快碰了几招,锦衣男子脸上的喜色越发甚了,趁着一招使尽,将手中的剑插到一旁地上,扬起两根手指往后一点,便又有人抱了剑匣上来,剑匣打开,立即将里面躺着的长剑仔细捧到了他手上。
  出鞘的剑身泛着云霞颜色。
  天下三剑,海色云闲,夜色夕照,霞色将晓。
  锦衣男子看着周蘅:“再来。”话音一落便见将晓一震,光泽流淌。
  黑衣人互相看了看,晓得自家主子又开始痴了,只恐怕他又忘记此番目的是甚么。
  孟旧柏借着长戟站起身来,方才他领教过这锦衣的功夫,知道他的可怕之处,此时却见周蘅竟能与他一时间不分伯仲,不知周蘅竟有如此身手。
  惜素与将晓猝然相撞,两股内力交汇,轰然震起周遭落叶翻飞,二人身后的树晃了晃,枯枝之上的鸟巢忽然被震了下来,眼瞧着两只刚破了壳的幼鸟要砸到地上,周蘅腾出左手运出一道真气,隔空缓住了两只幼鸟。
  “不愧是,周公子。”锦衣男子道,如此相较量的关头,若是弱了一分都被对方死死压制,一旦处于劣势必遭受浪涛般的内力吞噬,再无回环余地,此人竟还能分出内力去救两只鸟,可见非同一般。
  见自家主子未能压制对方,黑衣人当中有人喊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未待他们拥上去,却见周蘅身形一颤,两只幼鸟突然失了护持,径直往地上摔去。
  一柄利刃自身后贯穿了周蘅的胸膛。
  周蘅左手猛然一抓,方生出绒羽的小鸟在几声啁啾里,仍旧稳稳地落了地。
 
 
第41章 
  还不快下山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蘅猝不及防受此一击,内力才会骤然波动至此,待他回过神来,周身气海翻涌不息,惜素剑身上海光大作。
  锦衣公子觉察到对面之人的内力骤然激涌如同骇浪惊涛,一时间竟无从下手压制,如此相持下去自己必然处于劣势,便寻了时机撤了内力,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饶是小心至此也未能全身而退,仍是遭了些许反噬,胸腔蔓过一阵密麻针刺感。
  周蘅侧脸垂眸,余光往身后一扫,霜意四起:“终于忍不住了?”
  他身形一动,将刺进腰间的长戟震开,缓步回身,后腰上血迹斑驳,瞧着长戟那一端的孟旧柏,冷冷道:“不知死活。”
  那眼神太过凛冽,孟旧柏强忍住一丝寒噤才没有退后一步,苦笑一声,自己……方才做了甚么?
  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聚风堂,想起每个拜入聚风堂的弟子都会被问及的三个问题,缘何习武,为何执剑,手中三尺长剑又为何而鸣?作为聚风堂的少主,他同样也被问过这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他说,世间诸多不平,可众生寻常,无力反抗,所以我要做不寻常。
  第二个问题,他说,为众生执剑。
  第三个问题,他答,手中剑为不平而鸣。
  可孟寒梧听了他的回答却叹气说,每个执剑的人,最初都是嫉恶如仇的少年。
  当年他并不明白此言何意,自三岁提剑时起,爹就告诉过他,君子如剑,要行端方。他这回答难道错了吗?
  如今孟旧柏终于明白那句话究竟是甚么意思了。他方才竟然做了自己这二十多年里最为不耻的事情,不择手段背后偷袭。
  不,他肩上有血海深仇,聚风堂上下十几条人命,小回被废了一身武功,他们哪个不是恪守教导,行侠仗义,可他们落得甚么下场?
  眼前人是仇人,可自己却不是仇人对手,若连仇都报不了,要这君子道义有什么用处?
  孟旧柏眼神不再退让,浮上愠怒,掏出两枚模样相同的玉符来:“这两枚玉符制式相同,你是什么人易小凉不知道,我却知道,周有离。”
  先前在宋万棠与易小凉在破庙里说的话,他未曾刻意去听,可坐在门口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来聚风堂灭门前收到的八字拜门帖是归云教的手笔,原来他在宋万棠房间搜出来的那枚上头刻着一个「归」字的玉符,是归云教执教使沈未归的信物。
  而另一枚玉符,是他当日在葛家庄孙钰照的老巢里找到的,他那日捉了个神龙帮的弟子问过,只说是徐厚带回去的。那便只能是那日周蘅让他给孙钰照的东西了。
  孟旧柏挥戟而上,周蘅未曾与他留甚么情面,惜素直扑门面,不过三招便停在孟旧柏胸口,剑身一侧:“我不杀你是看在阿笙的面上,你要报仇,我等你三年,现下可以滚了。”
  锦衣公子负着手,面无表情道:“所以说,有意思。”
  马背上颠簸,宋沉舟不多时便醒了过来,眼圈一红,便要冲回破庙去,被易小凉一把拉住,捂上嘴巴按在一块石头后头。
  不远处芸儿正带着黑衣人撤出破庙,果然径直追着方才他们离开的方向去了。
  待芸儿他们没了踪影,宋沉舟一个箭步冲进了颓圮的墙垣里。
  “大哥哥!”
  易小凉伸手探了探鼻息,对着宋沉舟摇了摇头,宋沉舟跪在宋万棠跟前,眼泪哗啦一下子涌了出来,伸出手掌,缓缓替宋万棠合上了眼睛,大哥哥不在了,这浩瀚世间往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易小凉瞧着宋沉舟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想起了她心尖上十七岁的明雪,一股清晰的钝痛慢慢扩散开。她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天空中忽然又炸响一朵白色烟花,趁着星火还未灭去,易小凉抬眼一瞧,却不由得锁紧了眉头,破庙在东,周蘅他们离去的方向在北,而这信号升起的方向却在西,是周蘅他们甩脱了那帮人么?可若是甩脱了为何不折回来寻她?
  思及此处,她问宋沉舟:“宋雪人,往西去是什么地方?”
  宋沉舟也听见了方才的信号烟花,擦了擦眼泪,道:“是清风山。”
  “有几条路可往山上去?”
  “山势陡峭,只有一条,没有退路。”
  易小凉脸色一白,看了宋沉舟一眼。
  宋沉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蘅与孟旧柏不在,又一瞧易小凉脸色,便猜到了什么,道:“小凉,你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吧。”
  “好,你,你等我。”易小凉翻身上马,抄了近路直奔清风山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周蘅,你们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临原城外有诸山环绕,清风山是里头最高的一座,因着山势过险,多峭壁悬崖,就连猎户都少往里头去,日渐人迹罕至,杂草丛生。
  快接近山脚时,易小凉瞧见了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她将马扔在山脚,沿着不甚明晰的野径往山上跑,直到在一棵树身上瞧见了一支羽箭,心又往下沉了一寸。
  若是来人带了弓箭,饶是周蘅他们功夫再高,又如何抵得过?
  一路上瞧见的羽箭越来越多,黑衣人的尸体也越来越多,易小凉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再去察看黑衣人的伤口。
  山脚下的尸体多是一剑毙命,伤口利落,而此处尸身上的伤口便浅了许多,甚至是挨了几剑才毙命,可见是气息不继出手不稳了,她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快到半山腰时,易小凉远远瞧见芸儿与那群黑衣人的踪影,她没再上前,捡了一处地方隐藏身形。
  只见芸儿身前跪着两个黑衣人,而她怒声斥骂道:“一群废物!一个人都没抓住就算了,还眼睁睁地瞧着少主被人劫持!留着你们的狗命有什么用!”
  芸儿抬手一刀下去,一颗脑袋便骨碌碌地滚了下来,仍旧跪立着的无头尸身上喷薄而出的血溅了另一个黑衣人一脸,他立时抖得如筛糠一般。
  芸儿一脚踹到他心口:“还不快点去山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易小凉心中咯噔一声,人不是奔着山上去的吗,为何要去山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不,不可能。
  可她眼瞧着芸儿领着那一帮黑衣人径直往山下去了。待他们走远,易小凉仍旧沿着窄径往山上走,只是这一回她直接施展轻功攀过一段山崖,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处颇为平整的地头。
  地上插着数不清的羽箭,横七竖八躺着一堆黑衣人,看来他们没再往上走,而是在此处动过手。
  地上地尸体一具具看过去,没有雪青色的衣裳,亦没有孟旧柏的身影。
  目光越过地上的箭和尸体,眼瞧着地面在不远处消失,这处竟是一方断崖,崖前有个东西瞧着眼熟,可是日光迎面照着,她瞧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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