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把刀——一夜寒生关塞
时间:2022-02-11 08:29:03

他指着那瑟缩在惊蛰身后的中年汉子,脸上泛起怒意。
那汉子抖如筛糠,小心翼翼揪住惊蛰的袖子祈求,“少侠,救救我。”
惊蛰蹙了一下眉,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出。
霜降看向容越,不大赞成道:“侯爷请于师父来教授公子武艺,他怎么说也算是公子的长辈,您怎么能如此对待他?”
容越不屑哼声,“就他也配做本公子的师父?”
他又朝着惊蛰扬声道:“看在林大哥的份上,你伤阿茶的事儿小爷就不计较了,你让开,别多管闲事!”
围上来的小厮便跟着叫嚣:“听见没,公子爷让你别多管闲事!”
他说着,便上手去推搡惊蛰,手还没碰到人,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接飞出去,砸到阿茶旁边,一人一狗一同哼唧起来。
剩下的几个小厮一见,抄出腰间的棍便朝着惊蛰围打而去。
演武场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众人甚至没看清惊蛰是怎么出的手,等回过神来,那梧桐树下,已经摞起了人堆,小厮们横七竖八被堆到一块,旁边还卧着一条大狗,委屈巴巴的唧歪。
容越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瞪圆了眼,折扇指着惊蛰,手都在抖,“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好功夫。”
门口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众人齐齐看过去,就见容长樽负手走来,一向严肃的眉目,带着些许赞叹。
容越反应过来,扭头看到越走越近的人,腿一软,直接就跪在地上,“爹啊!”
众人:“……”
容长樽俯视着不成器的儿子,眼底那一点温和瞬间消失不见,沉声斥道:“不敬师长,仗势欺人,自己到祠堂罚跪去,天不黑不准出来!”
容越一听,登时直起腰,“罚跪就罚跪,但是,我不要这样的师父!”
他扭头,指着那中年汉子,满脸不服。
容长樽怒道:“请到府里的师父,一个个都让你逼走,这个不是,那个不满,你想要什么样的!?”
眼瞧着自家老爹发飙,容越直起的腰立刻塌下不少,但还是犟着一张脸,看向霜降所在的方向,继而看到他身边玄衣如墨,腰杆板直的惊蛰,顿了片刻,他忽然指着道:“我要他这样的!”
话音落,演武场内明显安静了一瞬,落针可闻。
容长樽顺着容越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青年缄默伫立,如浸寒潭玄冰,黑发,黑衣,黑靴,那眸子也如曜石沾墨,泠澈清寒。
他似根本没听到容越的话,或者说是根本不在意。
容越膝行靠近容长樽,拽拽他的衣摆,“爹,您让他教孩儿,孩儿肯定好好学!”
容长樽扭头看看底下弱不禁风的儿子,又看看惊蛰,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良久,他问:“荆祈,你可愿教授他?”
惊蛰闻声,目光撇向容越,垂眸颔首。
容长樽眼底生出些许笑意,走到青年跟前,道:“他若是不服管教,你尽管出手教训。”说完,复又扭头看向容越,立刻板起了脸,“今日的罚免不了,你现在就到祠堂里跪着去。”
“是。”容越撇嘴,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演武场中的人很快散去,霜降派人给姓于的中年师父支了些银子,把人请出了侯府。那人被吓了一通,便是霜降不说,他也不敢再待在这里教容越了。
容长樽平日忙碌,只同惊蛰简单地问了几句话,便交代霜降领着人去了住处。
两人走到一处林荫小道,霜降开口道:“小公子的母亲走得早,侯爷又整日忙于政务,不常管教他,故而将他养的张扬了些,不过他本性不坏,你不必担心。”
惊蛰没说什么,轻轻点了一下头,霜降便领着他走过一小片竹林,到了侯府的后院。
这里闲置着几处院落,穿过一道马车宽的青石砖路,两人来到临近后门的一处院子,霜降先指了指不远处那扇合上的木门,“这是后门,平日里没有人走,从这里出去,往东便是朱雀大街。”
他回头掏出怀中的钥匙,将面前院落的大门打开,推门唤惊蛰一道进去。
院落不算大,北向和东向各两间房,房前栽着花丛,院内铺着小青砖,种了两棵合欢树,树下有一口小井。
八月初的时节,合欢花渐落,淡红如折扇飘下,枝头便余一片葱郁之色。
惊蛰往南向的墙壁看去,院落外的香樟枝叶茂密如篷盖,延至院内,遮下大片的荫凉,墙上的石雕窗牖透出碧绿枝丫,与院中合欢掩映。
惊蛰盯着看了一会儿。
他记得前日,他来到侯府附近,便是跳上了这棵香樟树,打算进来探探路,后来,怀中的玉球亮起,他便又跳下树,去到了顾璟浔那里。
惊蛰的手轻轻抬起,摸到胸口处,玉球压在肌肤上,有些硌人,他猛地收回手。
好在霜降正拿着钥匙开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霜降领着他到几个房间看了一遍,道:“这里都打扫过了,东西也都已经备齐,明日辰时小公子会到演武场,你就在那里教授他武艺。”
眼下快到正午时候,霜降又道:“估摸着葛叔已经将饭菜送到我那里,你若不介意,今日先到我那里坐坐如何?”
惊蛰“嗯”了一声,两人离开院子,一同往霜降的住处而去。
等到了霜降的院子,恰好遇见来送饭的小厮,霜降同他寒暄片刻,接过食盒,唤上惊蛰一道进去。
房门打开,一股药味扑面而来,不算难闻,也不算浓郁,只是经久不散。
霜降顿了一下,扭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屋里药味重,你若不习惯,咱们换一间。”
惊蛰摇头道:“无妨。”
见霜降提着东西放到桌上,他默了片刻,问:“你的身体如何了?”
桌边的青年一顿,低头苦笑,“平日里正常生活倒是无碍,大夫说,好好养着,怎么也有十几年活头,不过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兴许我能长命百岁呢,只是,我这样子待在侯府,倒只能做个吃白饭的。”
他边说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到桌上,微微笑着请惊蛰落座。
“你于平南侯有救命之恩,不必自薄。”
霜降不置可否,只是将盛好的米饭放到惊蛰面前。
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饭菜吃了一半,惊蛰忽然落箸,抬眸道:“当年去郜州,门主曾私下交代我一个任务。”
对面的青年闻声一顿,极其缓慢地放下手中瓷碗,“我知道,是让你杀我的任务。”
他抬起头,“门主也派了这样的任务给我。”
两人对视,又都沉默,不再继续这样的话题。
渠门不允许杀手之间走得太近,常闾当初下这样的命令,打的主意,便是最多只留他二人中的其中一个,若不是郜州一行出了变故,致使渠门损失春分清明二人,门主哪能留着他们的命。
回到渠门的分道扬镳,也不过是明白了门主要他们互相残杀的用意。
霜降落筷,目光轻抬,却在惊蛰的衣襟间顿住,他抬手讶异指着对方的前襟,“你身上,什么东西在亮?”
惊蛰一僵,下意识捂住胸口,迅速扭身侧对霜降。
他这掩饰的动作看得霜降一脸懵,讷讷张口却不知该问什么。
惊蛰起身,手始终放在胸口处捂着,声音沉闷:“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不等霜降回应,他便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出房门。
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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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璟浔(摇铃铛):大狗狗快来。
 
第34章 负责
 
惊蛰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平南侯府,毕竟他如何也算是这里的侍卫,没有无故离开的道理。
反正他与顾璟浔也说好了,若她有任务指派,便将字条留在那画廊的缝隙处,他晚些去取也无妨。
惊蛰回到自己的小院,将房间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直到月上中天,府中灯火渐熄,一片寂静之时,他才打了水冲了澡,换上今日取来的四套衣服中的其中一套。
靛色劲装柔软服帖,夏日里穿着也不闷热,比在成衣店中买来的合身舒适许多。
惊蛰出了院门,往东面走便是那扇不常有人走的后门,他掏出霜降留的钥匙打开门,趁着夜色离开平南侯府。
到了那处熟悉的院墙外,惊蛰轻车熟路地翻进去,足尖一旋,轻飘飘落于一处假山石旁。
他往那画廊走了几步,抬眼便看见廊下栏杆旁一身红衣的姑娘。
这院中不见侍女侍卫,安谧幽静,只能偶尔捉摸几道池塘涟漪声,姑娘并着腿,整个人窝在石椅上,头枕着廊柱一点一点的,显然已经困得不行,红色丝绳绕于指尖,更衬得素手白嫩纤长。
画廊彩绘栩栩如生,可她一身艳色随意而卧,却将周遭的一切都衬得黯然失色。
握着玉球的手轻垂,姑娘熬不住一样,终于瞌上眼目。
惊蛰靠近画廊,悄无声息地飞身将那缝隙中的字条取下,正欲离开,旁边的姑娘突然脑袋一歪,就要从栏杆处摔下来。
惊蛰迅速伸手托住她,将人又给扶了回去。
姑娘迷瞪了一下,忽然诈尸一样睁开眼。
惊蛰见她醒来,心里猛得一突,身体跟着一僵。
果然,她睁开眼看见她,整个人就跟见了生肉的饿狼一样,眼冒绿光,一下扑过来,“蛰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惊蛰:“……”
他就不该救她,就该让她摔个头破血流,最好摔得记不住事儿!
顾璟浔可管不了这么多,她正高兴着呢,亢奋的劲头将瞌睡都冲没了,仰着脸对惊蛰笑得一脸甜。
青年呼吸稍滞,半晌,沉沉吸了一口气,提溜着人让她站定。
顾璟浔乖乖巧巧站好,双手交叠,眨着亮晶晶的眼盯着他看。
惊蛰嘴角微抽,扬扬手中字条,一句话都没留下,转身就走。
顾璟浔哪能如他的愿,又怕自己像之前一样太过生猛会吓跑他,故而也没敢去拉去抱,只是在他身后喊道:“你先看看字条上的任务。”
惊蛰闻言停下脚步,展开手中的字条低头去看。
那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陪璟浔宝贝用膳。
惊蛰:“……”
她真是!
身后的姑娘提裙走过来,面露委屈,状似埋怨,“本来中午时便备好了饭菜,可是你一直不来,我又怕你来了错过,也不敢走开,等到现在,还不曾喝口水。”
姑娘眉头颦蹙,煞是惹人怜爱,惊蛰却似那静水深流中的石头,分毫不为所动。
顾璟浔依旧不泄气,“好在我还叫人备了些蔬果,你现在来也不晚。”
“你自己吃。”惊蛰垂着眼睫扫视她,丝毫不给面子。
顾璟浔噎了一下,哼哼道:“我自己吃就我自己吃,但给你的任务是陪我用膳,我用膳,你坐旁边看着。”
不等他拒绝,顾璟浔就一手捂着胃一手拽住他的袖子,无赖道:“陪我用膳,或者等我饿晕你抱我回去照顾我,你选一个。”
惊蛰:“……”
那她得饿到什么程度才能饿晕?
心里准备着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转念一想,他推了这件事,她定然还有其他的事来招呼,她的那些花招层出不穷,哪次不是让他招架不得,无可奈何。
惊蛰任由她拽着自己往屋里走,甚至生出些自暴自弃的念头来,只盼着这一个月快些过去,到时候他定然不会再与她沾惹分毫。
两人进了屋子,里面一个侍从也不见,顾璟浔将他拉到靠窗边宽大的美人榻上落座。
那榻中央放着矮几,其上置有木匣,匣中藏冰,冰上盛着蔬果,中间一块放着翠玉制的酒壶和两个夜光杯。
顾璟浔素手持柄,缓缓将其中一个杯子倒满,玫瑰色泽的酒水落入杯中,如泉眼汩汩,翠色凉玉盏盛了琥珀光色,剔透璀璨。
葱白手指拈着酒杯,送到惊蛰面前,离他的唇不远不近,顾璟浔勾唇浅笑,“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你尝尝看。”
她伸手时,手臂袖子滑落半截,恰好露出腕间的一片淤痕,虽比上次好了些,但她皮肤白,那痕迹落到身上便格外显眼。
惊蛰盯着那处愣了片刻,姑娘已经捏着酒杯凑到他唇边,那架势,瞧着是要亲自喂给他喝。
惊蛰目光稍有慌乱,胡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也没咂摸出味儿来,饮完即刻又后悔了,忙将杯子放回原处。
他究竟在做什么!?
顾璟浔抿嘴偷笑,拎着酒壶给两个杯子都满上,再一次递上一杯,“你喝太快了,这酒要慢饮。”
惊蛰转头,直直地看向她,此刻已是深夜,房间中掌的灯盏不多,她身旁不远处恰有一盏,暖色朦胧间,那张玉面愈显清媚,一颦一笑都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惊蛰颤了一下睫,眼底翻涌意味不明的晦暗,眸子却是一片清明,他伸手接下杯盏,放置唇边缓缓饮尽,冰凉的酒水流淌舌尖,自咽喉流入腹腔,甘香醇厚,回味绵长。
夜光杯被他重新放回冰上,惊蛰伸手指了一下另一个杯子,什么话也没说。
顾璟浔立刻会意,端起自己的那一杯,缓缓饮尽,还调皮地冲惊蛰眨眨眼。
她又重新倒了两杯,双手捏着,“还没正式谢谢你,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府。”
惊蛰什么也没说,接下便饮。
顾璟浔瞧他一点都不排斥的样子,胆子大起来,酒杯一空便即刻续上。
“这杯,谢谢你之前替我绾发。”
“这杯,谢谢那天你陪我逛街。”
“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
“这杯谢谢……谢谢你能忍我到现在。”
一杯杯酒水下肚,顾璟浔找不到说辞,便开始胡说八道,翠玉壶中的酒饮尽,她不知又从哪个角落抱来几壶,撒娇撒泼全用上,逼着惊蛰陪她喝。
顾璟浔自认酒量很好,灌惊蛰酒这种事儿,虽在计划之内,但她其实没报什么希望,眼下见惊蛰肯喝,她自然心花怒放,便使出浑身解数,势必要灌醉他。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或者说是低估了惊蛰,几壶酒下肚,顾璟浔眼前已经出现虚影,惊蛰却仍跟没事人一样,岿然不动。
顾璟浔将酒壶中最后一滴倒入杯中,呷了一口,手下不稳,玉盏便滚落冰上,连带着玉壶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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