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把刀——一夜寒生关塞
时间:2022-02-11 08:2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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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璟浔:都让你摸了,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惊蛰:真·六月飞雪。
 
第3章 渠门
 
半武山渠门,原名渠庄,一开始不过是一个半隐世的商贾世家,多年前,剑客公孙伊以美玉“珣玗琪”换宝剑“蝉翼”,孤身来到半武山渠庄向庄主寻仇,一人一剑,大杀四方,夺下渠庄成为庄主。
公孙伊原是在渠庄收留江湖游侠和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后来渐渐自立门派,改渠庄为渠门,又设“珣”“玗”“琪”三阁。珣阁中高手如云,专门着手解决江湖纷争,玗阁以收集倒卖情报获利,琪阁则专营经商,负责门中后勤用度。
公孙伊在十几年前忽然不见踪迹,渠门门主之位便落到了前任珣阁阁主常闾手中。
常闾继任门主之位后,渠门有了更森严的制度,珣阁这些年间始终由他亲自管理,阁中之人被以无道方式训练,所执行的任务只管生杀予夺,早不分善恶曲直,玗琪两阁,如今已成了门中附属。
半武山高耸入云,烟缭雾绕,曲折回还的山道上,青年一身黑衣,板直劲瘦腰间拢着树枝,身后背着一把弯刀。
他脚下轻飘飘的,落地无声,身形沉稳却又迅疾,一路顺着山道往山顶而去。
顾璟浔趴在他背上,作奄奄一息状,她百无聊赖举着手,斑驳叶缝在指尖穿过,山风吹乱了身上的银红罗纱,她似同风悠荡,了然无痕。
举了半天的手无力放下,顾璟浔唉声叹气,将胳膊搭在身前青年的肩膀上,吸吸鼻子,依恋取暖一般抱紧他。
除了这个青年,她感受不到任何活物,只有这样靠着他,她才会有些活着的感觉,让她不至于如同孤魂野鬼一般,与世间一切再无联系,无依无靠于风中飘散。
顾璟浔已经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没有梦可以这样真实。
一开始被这青年抱住,她真的以为自己活过来了,可最后发现还是空欢喜一场。
画舫宴出事之后,京城戒严,尤其是顾璟浔手下的那些人,对这青年穷追猛打,几次险些将人抓获。
顾璟浔看到自己的暗卫,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不然她的那些手下不至于一副要替她报仇雪恨的架势。
她不知道自己是脱离了身体,还是连同身体一块化作一缕看不见的幽魂,如果她的身体尚存,是不是已经是一具尸首了?
但,顾璟浔还是存了一线希望,因为她在追杀这刺客的人中,没有看见姜姜。
姜姜性子冷硬死板,除了她的话谁都不听,依照她那小暗卫的脾气,如果她真的出事,姜姜一定会咬定害她的人,至死方休,任谁也阻拦不住。
既然追杀的人中不见姜姜,兴许,有其他的意外情况发生?
赶了两天两夜的路,青年为了躲避那些搜查追捕之人,不得不风餐露宿,但好像这种状态早已是家常便饭,他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并没有其他异样。
顾璟浔趴在他背上,嗅到一股血腥味,她低头,正好看见那人肩膀处的黑色衣料,比那其他部位的颜色要深一些。
他的伤口又流血了。
心脏像是被人抓着拧了一下,顾璟浔蹙眉,从他身上跳下来。
明知到自己在不在他背上,他都不会有感觉,也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可她还是忍不住跳下来。
青年脚下不停,一路轻功上山。
顾璟浔身体不由自主地追随他,或者说是追随他身后的刀。
她盯着那青年背上被布料裹住的刀,有些失神。
与她有联系的,似乎并不是这个青年,而是青年的这把刀。
明明一开始那刀放在地上的时候,她根本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可当青年抱起刀,她就觉得像是抱起了她,且她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碰到他感受到他。
顾璟浔半走半飘到他身边,伸手去拽他。
她试探着看能不能拽住他。
结果她刚抓上去,身体就随着青年一块向前飞掠。
山风吹卷云雾,暖阳洒叶晕光,蝉鸣鸟啼声声,遥遥飞瀑流湍。
然而这些,顾璟浔都无暇欣赏,也没心情欣赏。
她拖不住这青年,她就如同身上如丝如绸的红纱,轻纱能感受他的体温,他却感受不到轻纱的存在。
顾璟浔不甘心,又去扯他的头发,那仅用一跟黑带绑着的发,在她指间穿过,随风轻扬,好似她不是狠劲儿拽了他,而是温柔轻抚。
顾璟浔悲催地发现,自己虽能感受到他,却无法影响他的行动。
于他而言,她真的像一扬薄纱,一阵轻风。
想到这些,她整个人都耸拉下来,蔫了吧唧地侧抱住青年的腰,自暴自弃任他拖着自己飘。
阳光暖暖的让人犯困,顾璟浔闭上眼,放松身体放空脑子,将青年抱得更紧。
她咂摸着嘴,稀里糊涂地想,这腰怎么这么细啊,好像还有腹肌,摸着又结实又有弹性。
她的手摸上对方的腰腹,罪恶感羞耻心抛到九霄云外,忍不住还捏了一下,这一下似乎摸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顾璟浔皱眉鼓了一下腮。
腰间束着的树枝仿佛受了某种力道勾带,从中间断开,顺着玄色衣摆落到地上,山间的风很大,衣服很快被吹卷松散开。
顾璟浔的手还在往上移,软嫩柔荑贴到对方胸膛上,触感温热凝滑,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下意识睁开眼睛。
那青年此刻正立在石阶上,前襟全都散开了,风吹的衣摆猎猎作响,常年隐在黑衣下的白皙肌肤时遮时现。
他微微垂眸,伸手拢住被风吹的乱摆的衣衫,抿唇静立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不由轻蹙。
顾璟浔看着贴在青年腰间的手,小口微张,像被烫着一样松开,并飘出了三步远。
飘完一想,对方又看不见她!
于是迈着小碎步走回他跟前,看了一眼又赶紧别开目光,捂着嘴眼神乱瞟。
细腰长腿,胸膛宽阔,只是那身上的蜿蜒伤疤,似将肌理割裂,莫名扎眼。
惊蛰恰好抬眸,顾璟浔心里正跟猫挠似的,忍不住去瞟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出息,不偏不倚迎上对方阴沉沉的目光,直接打了个哆嗦。
他……他能看见她了?
下一瞬,青年沉默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树枝,重新将衣服理好,理得更紧了些。
顾璟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口噎了一股难言难尽的酸涩,她盯着弯腰的青年,发垂到了他耳边,遮挡了半面侧颜,熟悉又陌生。
梦中的他,虽然目光很冷,可还是有情绪可辨,愤怒的,凶狠的,像狼崽一样的生动眼神。
可现在,就好似一片原野,每每长出绿芽,就要被大火燎烧一遍,直到这片原野化作焦土,失去所有养分生机,从此寸草不生。
顾璟浔别开眼,从醒来到现在,恐惧、焦躁、绝望、自暴自弃,这些情绪一时间都变得浅淡,像是山间雾瘴,在初起的晨曦之下渐渐消散。
她任身体追随那山道行走的青年,开始打量四周,脑海中关于京城附近的地图脉络慢慢浮现。
他们早就出了城,这青年混出城门之后,虽也一路躲避,但大体是在往东,撇去耽搁的路程,计算时辰和脚程,大概现在还在京畿一带,此处崇山峻岭,应当就是半武山。
只不过半武山绵延数百里,顾璟浔也不知道这是到了哪个山头。
不过仅凭这些也够了。
三教九流江湖众派,她很少有不知道的。
半武山这个地方,据说藏着专门与人消灾的杀手门渠门,里面的杀手个个身手诡谲冷血狠辣,结合这青年的行为,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他不是朝中某些人豢养的死士,也不是什么江湖游侠,而是渠门中收钱接任务的杀手。
近一年,朝中逝世的官员比往年都要多,或染疾或意外,至少在外界看来是这样,毕竟生老病死,向来稀松平常。
但顾璟浔知道并非如此,那些人中,有不少,是渠门动的手。
江湖庙堂除非有大事发生,否则向来两不相干,各大门派只要安分守己,朝中人也不会打压太过。
而那些江湖中人,再自恃武功高强,也不敢轻易同朝廷作对,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开始知道有朝廷中人被渠门杀手刺杀的时候,顾璟浔着实惊诧,她觉得这个杀手门怕不是穷疯了,什么任务都敢接。
那时因为没能抓到凶手,也找不到半武山渠门的准确位置,死的又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事情便不了了之。
当然,这事也不过在外人眼里不了了之。
顾璟浔偏头,看着一路紧赶慢赶的黑衣青年,想起前段时间的一桩事,表情忽然有些复杂。
她开始见着他过于激动,后来又因自身处境情绪起伏,如今冷静下来,终于发觉,他这样的身份,完全不如所想。
顾璟浔皱着眉,伸指勾住青年散落的墨发,有一搭没一搭,打着圈地缠,像是小小的打旋儿的风。
半天,她松开手,幽幽叹了口气。
江湖杀手,也总好过朝中人豢养的死士。
或许,会有转机吧,他在画舫上没有杀她,落水之后,他还回去捞她了。
这样的人啊,难道真的是个无心无情的刽子手吗?
反正她不相信,不愿意相信。
顾璟浔不由自嘲,她现在自身难保,人都没了,还想着这青年以后该怎么办。
……
一路进入山林,青年自一处峭壁顺着藤蔓滑下,然后自凸出的岩石处跳入一个山洞。
洞中漆黑,顾璟浔便贴紧青年,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见着些光亮。
从洞穴出来的地方,是一处山谷,谷中有数道上山的蜿蜒小道,楼阁层叠隐没山间,花草团簇,林深葱郁,明明是仙境一般的地方,却莫名有一股压抑。
因为这里太安静了,大白天的,连个鸟叫都听不见几声。
顾璟浔看着其中几处建在峭壁上的阁楼,稍微愣神。
这,要靠轻功飞上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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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硬硬的东西是树枝!
感谢灌溉7瓶营养液小天使 云端。
 
第4章 小院
 
那山壁上的楼阁,确实是不需要轻功上去的,隐秘在山石后面,有几处可是爬上去的石阶。
惊蛰没有再施展轻功,而顺着石阶,走向最高的一处楼阁。
这阁楼依山而建,是这里最大也是看上去最奢靡的一处,雕梁画栋,碧瓦重檐,似乎刚建起不久。
阁楼前有护卫按刀而立,见惊蛰走近,其中一人穿过长廊,走向最近的一扇门。
惊蛰便站在朱漆的石柱旁,静默地瞭望远处云隐山峦,层叠起伏。
顾璟浔搞不清状况,等的有些累了,就坐在他脚边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揪着他的衣摆玩。
直到日落霞出,倦鸟归巢,顾璟浔不住托腮打盹,那最近的一扇门才从里面打开。
门内护卫走近,同惊蛰说了句什么,惊蛰便走过去,抬步入内。
顾璟浔见人进到楼阁之中,登时清醒过来,起身跟过去。
门已经关上,不过对于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她如同影子般,很容易就穿透了木门。
顾璟浔随惊蛰上山的这一路,已经做过许多尝试,她虽然也能单独行动,但是必须在那把刀所在的一定范围之内,越界不得。当然,如果她什么都不做,身体便会自然而然地跟着那把刀飘荡。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半扇背阳的窗户开着,窗边纱幔垂地,被风轻轻扬起。
纱幔之后隐约传来呻。吟之声,空气弥漫着淡淡血腥味,衬得此处格外阴冷森寒。
顾璟浔忍不住皱眉,身体格外的不舒服,她看向单膝跪在大理石上的惊蛰,更不舒服了。
纱幔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五短身材的人,面色青黑,两腮鼓涨,加上一双浑浊圆瞪的眼,活像个满身疙瘩的老蛤。蟆。
顾璟浔在这瞬息的功夫,隐约看到纱幔后面的床榻上,似乎躺着一个赤。裸的女子,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床角赤红一片,似乎有血漫流,滴滴答答。
五脏六腑一阵猛缩,顾璟浔齿颤,捂着胃险些没吐出来。
“门主。”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是单膝而跪的惊蛰发出的。
老蛤。蟆走过来后,坐在屋中唯一的软榻上,阴恻恻盯着垂首跪地的惊蛰。
顾璟浔对渠门多少有过了解,听惊蛰唤的这一声,倒是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这老蛤。蟆应该名唤常闾,曾是某个门派的弃徒,后来不知怎的进入渠门,最后竟让他坐上了门主之位。
顾璟浔见他看惊蛰的目光不善,下意识回瞪他,待看到他脸上的坑洼,又觉得辣眼睛,很快别开眼。
“活着回来了?”
声音也如蛤。蟆叫一样的难听。
地上的惊蛰将头垂得更低,应道:“是。”
屋中霎时寂静,帷幔后的滴答声格外清晰瘆人。
顾璟浔寒毛都快竖起来了,飘到惊蛰身边蹲下身,轻轻抱住他。
这老蛤。蟆要做什么?
顾璟浔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光,下一刻,一条细如发丝的线,直接缠到了惊蛰脖子上,线的另一段,在常闾手中。
那细丝如冰晶一样幽蓝透明,很快在惊蛰白皙的颈间勒出一道血痕。
惊蛰被迫仰头,呼吸小心翼翼放轻,只是脸上表情丝毫未变。
顾璟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伸手想去弄断那根细丝,却发现自己根本握不住。
她很快认出了这东西,是一种名为千仞的兵器,之所以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这兵器的模样状似竹节,却能从中放出千条细丝,根根如发,坚韧无比,平常刀剑根本斩不断。
顾璟浔只在一本杂录上见过,没想到这东西竟落到了常闾这个死变态手中。
千仞越收越紧,惊蛰表情冷漠,绷着身体不动,顾璟浔却快急哭了,把老蛤。蟆的祖宗十八代倒着问候了一遍。
显然,常闾没打算直接杀了惊蛰,他就是喜欢这般慢慢地折磨人,对方的性命就掌握在他手中,只要稍微反抗,千仞即刻能让他身首异处。
良久,常闾不再收紧力道,终于出声:“我最后问你一遍,雨水,真的死了?”
“死了。”惊蛰声音古波平静,吐字间喉结微动,千仞嵌入皮肉,血痕加深。
“那为什么只带回了蝉翼剑,尸首呢?”
“跌出沙河,无从找寻。”每吐一个字,那脖间的血痕便深一寸。
顾璟浔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情况下,抱着惊蛰,心像是也被千仞勒住一般,不断往外渗血。
她怒目瞪着上首的人,眼底发红。
若还有机会,她一定要用千仞,把这老蛤。蟆片了剐了。
常闾盯着惊蛰安静到木然的神情,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窥出其他的情绪,但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
房中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半晌,惊蛰脖间细如发丝的千仞,终于松开,咝得一声被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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