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风云——曹丕和郭女王的相伴人生路——金笔帛书
时间:2022-02-11 08:44:22

  于是那天两个人边吃饭边说着家常,她便提了起来:“我看阿丕愈加消瘦了,我那天都看见他长白头发了。听他妾说,他白头发比看见的还多了,就是梳起来掩在下面不是很明显罢了,他随我,不该这么早白头啊。那孩子心思重,什么都不说,可我为母的怎么能不懂?又怎么能不心疼?”

  魏王听了,轻叹一声,没说话。卞夫人留心他的神色,继续开口道:“外面现如今风言风语的,别人都还好,只把个阿丕架在火上烤。殿下,外面的大事我不懂,全凭殿下做主。只是看在父子的份上,早有个决断吧。子桓如今太难了,我实在是不忍心。”说着红了眼眶,“我有时候只向上帝祈愿,怎么能两全其美,莫要伤到哪个。”

  “唉!”魏王叹息道,“子桓和子建,对他两个,你怎么看?”

  “都是我的儿子,哪个能不心疼呢?殿下肯定也跟我一样的。无论他们两个哪个魏王觉得好,我都欢喜。您要是让我按平常父母看孩子来论,我觉得他们两个各有所长;您要是为那件事而问的话,子建的脾性我太知道了。他是个好孩子,也聪明豁达,但是他太单纯,想法简单,我怕他被有心人哄骗。子桓是兄长,自小照顾弟弟,稳重些。再说,若结果不是子桓,他该如何自处啊?朝中也定然有人不满,到时候可怎生收场啊!殿下,要想个妥帖些的法子啊!”

  妥帖,除非子建是众望所归,否则只要选了他,就没有妥帖。不,众望所归也不行,必然伤到子桓。倒是选子桓是最轻松的,天经地义,谁也不至于太难过,也不会有太大阻力。

  然而魏王还是犹豫。他觉得卞氏说得对,真是不能再拖了。可越到关键时刻越犹豫。况且,虽然他知道朝中一部分人坚持长幼有序的,但丁仪兄弟宣称的,曹植乃人心所向,仍然对曹操有影响。他有空的时候,又把两个儿子翻来覆去地细细比较。

  子桓不必说了,这几年在官职上,未曾出过什么纰漏。谨慎上心,思虑周全,其实做得很不错。然而一个上位者的成功与骄傲让曹操难以轻易认同年轻人与自己不同的脾性。虽然这些年经过一桩桩一件件,他已经对子桓有不少改观了,可人为了自尊也好、面子也好,往往不愿意否定自己的固有想法,哪怕只是自己在心里悄悄地自省。人总是最擅长自己骗自己。

  子建嘛,从一开始就是个很出挑的孩子,才华横溢自不必说了,关键是思维敏捷、敢想敢说。曹操喜欢他豁达洒脱不拘小节的个性。他始终觉得成大事者须得这样方能拿得起放得下。然而他也确实是有些幼稚毛躁。曹操知道,豁达洒脱的意思是不要把情绪纠结在心里让它拖住你,不是指很多你该懂的人情和道理全然忽视;不拘小节是不要拘泥于小事而看不到大局,不是让你马马虎虎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曹植的个性乍一看似乎很像其父,然而他缺乏的就是这种收放自如的分寸。而分寸是为政所要谨慎把握和必须具备的能力,该计较时绝不手软,该宽和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曹植的所谓豁达只是一种天真的率性,而非深思熟虑后的果断。本以为让他锻炼一下,总会成长的,可这两年没觉得这方面有长足的进步。然而人总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特别是像曹操如此自信,而对象又是自己的爱子。他心爱的儿子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优秀,让他怎么面对这样的事实?因此他心里隐约有了判断,但是情绪上仍然不愿接受他之前判断失误。于是他便对如何选择特别没有自信,不断地问别人的意见,乃至急病乱投医,连宫人都问了。

  他姬妾一看竟然问到我这里来了,心想一来跟郭姬关系好,受过他们帮助,肯定觉得二公子好;二来还是跟郭姬关系好,这时候帮忙说句好话,以后二公子继位,至少有个说得上话的门路,应该吃不了亏。便道:“哎呀,魏王养的儿子能有什么差错呢?各个都是好的。只是我有时候去卞夫人那儿请安,听说的、看见的就觉得五官中郎将毕竟年长,更稳重,办事细心周全,待人也有礼。至于别的我就不懂了。”

  当然后宫的意见作不得准,还得看朝臣们支持谁。他私下里问了好几个忠正大臣,基本上都拿袁、刘两家做例子。他便还要问问贾诩的意见。贾诩智谋过人,洞悉人心。重要的是他半路投靠,为避嫌疑,不私交同僚亦不拉帮结派,没有那么多利益牵扯,他的意见应该比较中肯。于是有一次趁着贾诩在,魏王屏退左右,问他意见,贾诩垂目,并未出声。魏王便追问:“与卿言,何以不答?”贾诩便道:“属下适才有所思,故而未能立即回答。”“哦?所思何事?”“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魏王大笑,心下了然。看样子这才是普遍的看法。

  他想,是时候了断此事了。真的要做决定的那个时刻,他的心忽然就释怀了,放弃了那些纠结,心胸倏然开阔。他脑海里浮现了这几年阿丕的点点滴滴,包括以前被他忽略掉的好些细节,忽然如醍醐灌顶般,如此清晰。他看到了他的沉默,看到了他的哑忍,看到了他的坚毅,看到了他的努力,也看到了他的成长。他想,我的儿子,他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在校场上攥着他兄长衣摆的怯生生的孩子了。曹操觉得老怀安慰,又有一些感动,还有一些抱歉。但不管怎样,从现在起,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而对曹植,他仍然很喜欢。他希望尽可能地淡化之前的纷争,一来尽量修弥他们兄弟心中芥蒂;二来也希望曹植的处境不要太尴尬与难看;三嘛,要谨防有心人借着之前的纷争,趁着此次立太子,借题发挥,激化矛盾。他深思熟虑后做了两件事:

  一,立曹丕为太子。但是没有特别隆重的仪式,尽量表现地水到渠成、本来如此的样子,先是散出消息,大家都拿不准真假之时,修书一封给其他儿子:

  告子文:汝等悉为侯,而子桓独不封,止为五官中郎将,此是太子可知矣。

  像是跟儿子们交代家常琐事一般,格式也不正式。以曹彰打头,曹植隐没在“汝等”里面,似是夺宗之议从未发生。之所以用手书而非当面跟儿子们交代,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不打折扣地看见他的原话。

  之后,并未请天子单独下令封曹丕做魏太子,而是安排与其他皇命一起下过来。于是十月,天子命王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以五官中郎将丕为魏太子。

  他做这些就是为了尽量让这件事情不那么醒目与突兀,好似一切都是稀松平常。

  二,增临淄侯置邑五千户,并前万户。这次其他儿子可没受封赏,一下就让他跟其他兄弟们拉开了距离。这是唯一的一个万户侯,其他兄弟们至多只是有五千户。这样做结合曹操前面写的手书,也是表明他对曹植恩宠不变,并不是在两个儿子中二选一,本就不打算让曹植取代曹丕,这两个是他最器重的儿子。总之尽量弱化之前的争议。

  作者有话要说:

  出现“上帝”这个词我不知会不会有的读者会有疑问,我在这里做个解释,这个词是我国传统词汇,很早道家就有,《三国志》里面还出现过。

 

 

62章 决定(二)

  由于诸侯王太子册封是需要皇帝陛下正式批准颁布,按道理说,魏王连那封不正式的手书都不必写,传话下去,即有专司代魏王拟定奏折上报朝廷。而在此之前专门为此有一封白纸黑字的信笺给大家看,已经算是很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态度了。

  当王献拿着一张抄的魏王手令跑来给曹丕看时,曹丕一时间生怕误传,再三问起。王献气喘吁吁的答道:“确实如此!原件已下到鄢陵侯那里了,各位君侯皆去看了,还有些官员。好些人誊出来散给众人看呢!谁敢如此大张旗鼓的伪造魏王手令?”

  其实曹丕早些天也听说这件事了,只是他父亲还是如常安排他差事,当着他的面没有提过,他也不敢问,但大抵是抱着期望的。他看到那几行字的时候还在刻意保持镇定,谁知道下一瞬那心里的情绪就爆发出来,根本无法克制。他已经压抑地太久了。那些哑忍、那些不安、那些委屈、那些迷茫、那些质疑,还有那些背后的窃窃私语,他已经忍受得太久了。他终于熬过了最漫长的黑夜,等来了拨云见日的一天。没什么语言可以描述他现在的心情,他现在只想大喊。此时,正在跟他讨论事情的侍郎辛毗也神头过来看,被他一把抱住:“辛君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辛毗快被他摇散架了,赶忙说:“恭喜将军!”曹丕丢下他,转身急走出去。他要到曹彰那里看看原件,不见到他不能放心。

  消息传到家里的时候曹丕兄弟几个已经在曹操那里听训示了。女王心里说不出来的感慨。大家都聚到正内室的堂屋里,都在盼着公子快点回来,好分享目下激动的心情。等得沉不住气,便着小厮打探了几回消息。说是魏王已经布置下去让他们安排奏章和圣旨了。太子听完训示,直接就去卞夫人处行礼,以感谢母亲养育之恩。反正天子的圣旨不过是个形式,还是魏王的命令为准,因此大家此时便改了口,所有的拜谢、贺喜等礼仪也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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