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且看他如何唱戏。”
果不其然,刘备煞有介事地为山阳公出殡,四月便自称为皇帝。曹丕忍不住私下里跟女王感叹:“这个刘备,天天道貌岸然,口称仁义,标榜忠于汉室。结果,他真巴不得汉帝早死啊!他是否遗憾我未杀之?人家好好活着呢也得给人发丧,这岂不是咒人死?只为了他能有那个皇帝的名号?果然图穷匕见、装不下去了!谁知道他面上哭丧,心底里是不是偷着乐呀?说起来他是否得多谢我给了他台阶,不至于让他拐弯拐得太过难看?”
前方来报,刘备继续蓄力,应该是打算与孙权一战,孙权已早做应对,将都城从公安迁到了鄂,更名为武昌。曹丕静观其变,乐得看戏。
第84章 人间悲喜(二)
如今再说后宫。郭女王封了贵嫔,全家欢喜,遂令她跟来京城的几房亲戚家,贺喜的、讨好的、走门路的,踏破了门槛。这日十五,内眷可进宫探视,郭昱收拾停当,进宫去见她妹妹。一见面,先对贵嫔行官礼,礼毕,屏退左右,姐两个才说些体己话。女王便问道:“可安顿好了?新宅子可住得惯?”
“好着呢!比当年邺城时候宽敞多了。你不知道,自你封了贵嫔,家里可热闹了。亲戚故交一波一波的来,都让我给你带好呢。”
“阿姊,亲朋好友多往来原是好事。只是若有什么事情开口,你别轻易许诺夸口。现如今越在高处,越要谨慎。”
“还真让你说着了,的确有几个有那么点走门路的意思,我没松口,只说贵嫔新封,一切还未安稳,我还没见你,不知什么情况,且再看。给拖延下来了。”
“那些原本就亲近的,该接济的还得接济,要不显得不近人情。只是有些分寸,要用权势给他谋利的,要小心。陛下不喜后宫干政,从他做太子时,我就越来越回避朝堂上的事情。那不该是我们妇道人家管的。如今封了个什么贵嫔的头衔,不过是陛下看在我往日侍奉的殷勤,有些个苦劳,就不知高低的插手什么官员任免的事情上来,是怕这个位置坐的长久吗?回头我要叮嘱二嫂一声,让她回家跟二兄说。你见了他也可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二兄即郭女王的从兄郭表,从叔父那里过继来继承郭父的香火。
郭昱满口答应着,又问:“莫非陛下跟你抱怨过什么?”
“嗨!还用我说。陛下为太子时不是在撰写《典论》吗?专写了一篇论述此事。以袁绍家的事做例子,唉,你不知道……等会儿,我拿给你看。”
郭昱接了过来,原来是《典论內戒》。她大致扫了一眼,前半段大意是不喜欢妻妾恃宠弄权,那么严肃一大篇她不爱看。不过她倒被后面袁家的事情吸引了。“这是当年袁绍继室刘夫人办的事?”
“可不。当年邺城不是有的是袁府旧奴仆吗?袁家大小事情知道的可详细了。”
“她也太狠毒了。袁绍还没出殡呢,就杀了他的五个宠妾。一点儿也不容人呢。”
“她要是有那心胸,何至于为了自己儿子继承家业,挑起与原配所生长子的争斗?袁家也不至于就败了。还有更狠的,你往下看。”
“我看见了。杀了她们五个不说,还怕她们到了下面再见袁绍,竟然给她们剃了头涂黑了脸。这真是做的也太绝了。不过话说回来,陛下还真是平易又心善的人,竟然把这个郑重写下来,看着言辞还挺气愤,能体贴下情,真是难得了。只是这刘氏夫人,何至于此?”
“心胸狭隘。要不然袁家败在二子相争上。且不说这个了。陛下写的这个你可看明白了?我们应该知些趣,识分寸才好。免得到头来自己难看。”
“哎呀。你说的对呀。陛下都如此明示了,还是尽量避讳些。”郭昱连忙点头称是。
“不只是如此。你不知道,如今太后那里,整日里可热闹了。”
“哦?又有什么新鲜事?”
“哪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可笑,”女王左右看看,低声说道,“如今陛下践祚,封赏有功之臣,任命文武百官归位。就有那些有资历的老臣、亲戚,自谓有功,相互攀比嫌封赏不够的、给子侄讨官的、或是在朝中又跟谁相左的,以前□□在时不敢聒噪,如今看能在太后面前说的上话,一个个打发夫人三天两头往永寿宫跑,昨日痛说家史表功,今日又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恩宠。都是些相交多年的老人了,太后面慈心软,抹不开面子,少不得应下去跟陛下说情,又听风就是雨,信了不少一面之词。陛下在外面刚安排出个眉目,后头太后见招,又管这个又问那个,都是那帮人在后面挑唆的,结果越问越乱。毕竟是母亲,陛下孝顺,不好说什么。但我听那话头里,也是头疼得不得了。我看着陛下眼前脾气都见长。我这时候若再掺一脚,岂不越发添乱?还是莫要如此没眼色。”
郭昱连连点头,心下也多了些分寸,便丢开了此话题,又关心起别的:“唉,我问你,现如今中宫皇后之位空虚,外面说什么的都有,陛下他打算立谁?”
“哦?外面都怎么说?”女王好奇道。
“嗨!各种传闻。就光甄夫人就有好几种传闻:有说母凭子贵,长子生母要当皇后的;也有说不可能的,说她一直在邺城是被冷落的;还有说别人都按宫中品级晋封,独她照旧,说不定就选个黄道吉日做了皇后;也有稍微知道点就里的,说大喜的日子别人都晋封,独她被留在邺城也不接来也不封,就是失宠的证明,连带武德侯都受冷落呢……凡此种种,莫衷一是。我也疑心陛下未必属意于她吧?不过我只是听听,没有多加评论。”最后这句,是郭昱看郭昭的神情连忙补充的。
女王听了点头道:“哦,就这些呀。”
“不止。昨天又说陛下喜欢哪个儿子了;今天说哪个宠姬又生了儿子,陛下又赏赐了什么,似有暗示;还有说陛下还年轻,儿子大都还小,定然要慢慢挑选几年,相中了哪个儿子才立其母呢!哎呀总而言之传闻一天一个样。还有那嘴上没把门的,背后里调侃说陛下登位前纳的这些妾,身份不足以匹配天子,说不定另挑高门淑女再娶……”
“哎呀市井传言莫要理了。”女王一时有些烦躁,打断了她姐姐的话,有点想逃避这个话题。女王本以为自己是经过了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人,功名利禄早就看淡,亲人和温情才是最贴心最重要的,她只要安心守着他度过余生就足够了。她知道以曹丕的身份,继承人问题是最重要的,这不是私事,而是国之大事;她也知道将来选定了继承人,必然要母因子贵。她早做好了心理建设要平静地面对这一切的,谁知她自己都没想到当直面这些话题的时候她一瞬间竟克制不住的心酸和抵触。她可以不在乎皇后之位,但她真的在乎谁会成为他的妻。不过女王毕竟是理性的人,她马上调整情绪放松下来,叹了一口气。
郭昱见她妹妹脸色缓和下来,便慢慢地又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换谁谁心里好受?只是陛下他总要选个儿子继位的……”
“这个不必你说,我懂。就是寻常百姓家,儿子也是大事,更何况是天子。”
“所以啊,我也是日夜替你想。你如今协理后宫,可千万留心,莫得罪了那有儿子的。明日不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