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的佣人奇怪的相互交换眼色，不敢打扰半梦半醒的人，魇住的人忽然叫醒会发疯的。
“阿清是要找什么吗？”皇后理惠揪心的在一旁轻声询问。
只见皇子清忽然攥住礼服腰间悬挂的短剑，刷拉一声出鞘，反手扎进了自己的脖颈中，瞬间雪流一地。
随后在众人惊呼一片的慌乱场面中，慢慢软倒在地没了呼吸。
皇子妃站的最近，被喷了一脸热乎乎的动脉雪，已经吓得坐在地上，神情呆滞。
整个屋子像是爆炸了，到处都是乱哄哄进来出去的人，惊慌的仕女侍从们到处蹿，人们的疯狂尖叫和呓语。
一辉感觉自己在狂暴的海浪之上，被猛地掀翻在海上。
之后便是每况愈下的场面，匆匆赶回来坐镇的大姐铃兰公主，整齐的军队开进了京都城拱卫皇族，还有每日在城头叫嚣的野心家们。
自己抱着年幼的阿雪坐在车厢中，随着车厢的颠簸左右晃动，母亲重重的拥抱他们，对他们说先去外祖家避一避。
一路上仆从们跑的越来越少，每日的吃穿也从刚出来的宫中点心肉干，到后来吃从路边买来的干饼度日。
一辉因为长期坐车腿脚开始萎缩，前几日医士们保养有起色的腿，此时也彻底的没了指望。
阿雪年纪小，除了最开始每日吵着要喊母亲，之后竟然慢慢的习惯了赶路的生活，在乳母逃跑后也能照顾自己，甚至能兼顾着照顾自己患有腿疾的哥哥。
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终于能看到宽阔的海岸线。
一辉看着母亲口中湛蓝海面和浅白沙滩，心情也好了一些。
前面就是理惠皇后的娘家青山家大宅。
这是个捕鱼世家，掌控了沿海大部分的捕鱼船只，也兼经营海贸。
一辉让阿雪穿上从宫中带来的罗裙，伸手试图将皱巴巴的织料伸展，便察觉马车停了下来。
一辉伸手掀开车帘，赶车的侍卫却先一步跪在车外，一辉心中疑惑。
“小主人，前面便是青山家了。”侍卫恭敬道。
一辉不答，脸上挂满寒霜，侍卫便自顾自接下去：“我家世代为高川的家臣，为小主人拼命是应该的，只是既然小主人已经离开京都城，我便不再是皇室的家臣。”
一辉心中恼怒至极，但面子上不能表露出来，他只得显得十分大度，至少保住自己皇子的脸面。
“你这么说不过是想要说明你的忠心，其实这个世代人心思变，就是什么都不说将我们扔在半路自己跑掉，甚至将他们交给叛军讨赏也是不过分的。看在这一路上的侍奉，我不会将你的叛逃说出去的，以保住你祖上的荣光。”
那侍卫听了又恭恭敬敬的拜倒叩谢：“这一路的相处，做下人的也巴望着小主人过得好，有些话不得不大胆叮嘱。”
一辉看他这托大的说辞正要生气，便听侍卫说：“十日前传来的消息，叛军已破京都城，今日便是新主做正位之日。”
心中算算，十日前不就是刚出京都城的时候吗？
他们前脚走，后脚城就破了。
一辉忍不住问道：“那我母亲呢？大姐不是回来了吗？”
侍卫看着这瘦弱的小主人，有些不忍：“大公主身死殉国，皇后大人急病——”
还未等他说完，便看见车厢露出的一角，瘦弱苍白的小皇子已经满脸的泪水，他身后是更加幼小的皇室小公主，想起自己家中的儿女，不禁心中一痛。
侍卫思索再三，再次恭敬叩头：“这是小人这些年攒下的薪资，虽是不多，给小主人们应急用。”
一辉强咬牙关：“我还有些银钱，该是够用的。你在府中效命这些年，带些盘缠回去吧。”
他话音落，却不抬头，不愿让外人看见自己落泪的丑态。
过了一时，他感觉心中的阵痛过去了些，再次抬头看时，面前的道路上已无人，空地上放着一个小蓝花布包袱。
“阿雪，把包袱拿来吧。”
他心中明白从今往后再也无需维持着不必要的尊严了。
小阿雪还懵懂，灵巧的跳下车去，将蓝布包捡回来，在兄长面前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的包着一摞各式金币，在太阳下闪的耀眼，看起来是府中过节奖赏的式样。也有通用的银钱，甚至还有一把铜板。
旁边是一把短匕首，上面镶着玛瑙雕的猴子，也像是府里的东西，想来是皇兄赏赐给这人的。
一辉看着这些东西默默出神。
阿雪看得出自己的兄长正在想事情，便很懂事的不打搅他。
午后的阳光从车帘处照进来，将人的皮肤晒得微微发烫，照在他脸上只觉得微微的发凉。
“阿雪，进来车厢，我们走了。”
阿雪甩着两条松脱了的发辫，懂事的跳进车厢去，眼看着自己的哥哥慢慢挪到车辕旁边，拾起赶车的马鞭，向空中挥了一下，马儿便拉着车厢缓缓前行。
前面就是青山家油的黑亮的大门，而他们只是来打秋风的落魄亲戚。
第一百八十八章
“皇子大人还未醒吗？”一名健壮侍卫问向押轿的武士。
武士没有回答他，反倒是他身边的灰衣女开口让他小声些：“皇子大人这几日劳累，又加之赶路辛苦，必要睡够钟点。”
她掏出个亮晶晶的小怀表看了看：“有事等等再禀报。”
这侍卫眉心皱成了川字：“真姬大人，咱们的人倒是没有问题，只是那一边——”
“那一边你只要看住了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不要想要耍什么花样，不要认为皇子大人不知道他们一路上都干了什么勾当。只是看在了结盟的份儿上，皇子大人才对他们偷袭村民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侍卫一边说话，一边将绑在身上的各式驱鬼符咒一个个扎紧一些：“属下们已经严命这些不受管制的东西每日跟着车队老实赶路，只是这些个家伙厉害得很，表明上与咱们结盟，我看实际上根本未将咱们放在眼里。那些家伙不是有爪子便是有翅子，经常逃出咱们的管束。”
“我们带来的枷锁呢？没有用上吗？”
两人正说这话，便感觉有声音靠近。
真姬猛然回头，脖颈后竟然靠着一只巨大的蛇头。
她一下从地上弹起，刷的抽出腰间的长刀。
蛇妖半人半蛇，竟然还穿着一件冬季的棉袍。
他从容不迫的伸出手抵着刀尖，将细长的脖子探出来在空中不断游移：“乡野妖怪，不懂礼数，看两位大人正在说话，想来凑个热闹。”
一边说话一边将细长的舌头嘶嘶的吐出口边。
面对大刀，这妖怪也不闪躲，一边向真姬那边逼近，一边装着斯文，将眼睛去瞥停在树下的车厢。
“咱们也就是想问下，能不能让皇子大人将赶路时间拉长一些，咱们的兄弟们好些都是赶路惯了的，怕不能习惯这样的慢慢走。也明白咱们是征讨军，要一起走的道理，只是这样的行军缓慢，真姬大人又不让随意脱队，兄弟们的口粮也不够呢。”
真姬将刀柄握紧，警惕的对着蛇妖闪烁金光的眸子。
午后的阳光将刀背上照出一道灿光晃人的眼睛，将蛇妖照的向后退开少许，冷冷道：“莫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这边一路上洗劫了几个村庄，当时与皇子大人约好的服从管制，不得轻易打扰小民，不得扰乱阴阳，你们就是这样当盟友的。”
蛇妖状似随意的将细小的手臂拍一拍车厢，便立刻被车厢上密密麻麻的符咒烫了一下，腾出一阵灰烟：“也明白的，只是咱们都是些飞禽走兽修炼而来的小妖，总是有些吃食的本性，那些小民听不懂咱们要买些肉干，只一味叫唤躲避。这样的不尊重，兄弟们便有些脾气。”
他话锋一转：“这几日都未见到皇子大人了，不知他老人家能否赏脸，让我们也能分辨一二，可不要让矛盾离间了咱们。”
真姬自幼随父母战场杀敌，向来看不上这样鬼鬼祟祟的邪魔外道，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皇子一辉又因为长时间赶路，精神十分不济，这样群龙无主的时候难免会让这群妖怪投了空子。
“皇子大人是名门贵人，守得是宫廷礼仪，养生有道，每日必要午睡的。有什么事情可吩咐于我，我将代转给皇子大人。”
“谁要见我？”皇子一辉伸手撩开车帘。
蛇妖上下一扫这位皇子的尊荣，将眼中的轻蔑收敛，恭恭敬敬的拜首：“报皇子大人，再有两日便能到京都城了，兄弟们都没有去过，便让小人来问一问此地的讲究，比如——”
他压低了声音，不经意的靠近车厢：“京都城的守门看管的如何，那正在坐镇的佳玉公子，又是什么脾气。小人们与京都城的术士并无来往，一时间都心里没底。”
一辉刚从噩梦中苏醒，便听见车厢外面的对峙，这样问到家门口来，也不得不出来露面。
几个护卫将车厢团团围住，看着对方来者不善，将佩刀拔出，警惕的对着蛇妖。
蛇妖伸出细小的手爪，将护卫的钢刀缓缓推开：“咱们这已经到了城门下，还要闹分歧，白白的伤了和气。”他一边说着软话，一边暗暗的打量这小皇子。
这一位一看就是瘦弱无福的长相，说一句恐怕寿命不长都是客气的，难听一些在旅途上分分钟就可能断送小命。
一辉对这种等级的审视早已免疫，他自小残疾，年年都有小皇子活不过今冬的传闻，但此时被一个下等的妖怪看不起，便隐隐的想要发火。
真姬早他一步回嘴道：“而今的局势我们早已说了分明，贵方也是极力赞成的。说好了在这一路上定要与我方军队一般的听王令，按要求操练武术。可贵方的将领们屡屡犯禁，沿途屠戮了人族村落，暴露了行迹。”
在她说话的同时，车厢里的术士已经将法器和铁迦握在手中，将真姬和皇子大人的车驾护在身后。
“若是看不起我家皇子，众位明说便是，此番探听皇子大人的身体状况，难道不是打得首鼠两端的主意。”
蛇妖听着真姬源源不断的指责，并未太上心，只是偶尔分神去观察术士们手中的生铁枷锁。这可是个真东西，他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一阵妖雪的恶臭。
“真姬大人的话，俺也听明白了，容在下分辨一二。这些来的都是一些乡野妖怪，在野地里自在惯了的，难免是有一些不服管教。但既然皇子大人有令，俺回去必要严加管教。毕竟－”
蛇妖露出一副涎皮赖脸的样子来：“毕竟皇子大人许下咱们当城郭总长，这是多大的殊荣，往前数数那个妖怪能当上人界的头头。请皇子大人务必看到咱们的诚意。”
一辉眯眼，伸手一指城门：”我现在就看着呢，请众位展现诚意，打开城门。“真是个讨人厌的短命鬼。
蛇妖心中暗暗咒骂，口中呼喊着几个大妖下车准备。
此时已经有城门上的守卫发现城门下聚集的众人，便远远的喊他们退回去，现已到宵禁时间，明日一早再进城。
“知道城里的老爷们要休息了，受不得打扰，只是俺们也是有要紧事。”蛇妖遥遥向城门上喊话。
还待守卫们再次回话时，车厢中一共十二名野牛妖、象妖等高壮同僚已经准备就位。
“大老爷们，不劳烦为俺们开一次城门了，俺们自己进城便是。”
说着向已经变作原型的野牛群、野象群们一挥手：“都听我命令，攻城！”
象群走在前，不同于普通亚洲象的巨大的象牙抵住城门的缝隙，像一只只巨大的楔子嵌在城门中。野牛群在后不断的撞门。
守卫哪里见过这个架势，乱纷纷的呼喝着赶紧加门栓。
野牛是出了名的不知变通，一层层的向前撞着，直将最前面的野象撞得头破血流，硬生生夹死在了厚重的城门和身后一层层叠加的野牛中间。
蛇妖将这些看在眼里，却并没有阻止。
野牛们喘着粗气，嘿呀嘿呀的撞门，直将坚硬的牛角都撞碎。
终于，城门不负重荷，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支噶声中，轰然倒下。
第一百八十九章
厚重的城门被吱吱的推开，所有妖怪们一拥而入，乱哄哄的当前锋，肆无忌惮的扫掉在前面拦路的守城侍卫。
随后是几十辆马车，拉着沉重的巨大车厢缓缓进城门。
城中的守卫们也被这局面吓到，纷纷的向两边的店面退去，将进城的街道让了出来。
城里百姓几辈子住在这京都城中，习惯了与皇室共存的生活，根本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动乱，被这些青面獠牙的怪物吓得心惊胆战，抱了幼小的子女们向城后逃去。
到处是哭声，各式动物的吼叫声，房屋倒塌的声音。
大鬼们在民居中点起火来，看着小民们哭爹喊娘。
在这种混乱中，一行马车沿着宽阔的石板路向主城中的袍带街驰去。
车厢并未打开，里面的贵人对于自己强行开城门的行为并没有兴趣，他静静坐在车中闭目养神。
真姬在一边坐着，耳边是模糊传进来的惨嚎声。
“前面就是袍带街了。”真姬眉头轻皱。
一辉没有搭理她，心中明白这个女人又开始不安，任由马车格楞楞的走着，过一会儿便安静下来，想来是路过了集市，商户这边没什么人，自然也没什么动静。
听闻自从群鬼闹事，城外的贵人都纷纷跑去京都城躲难，京都城中贵人云集。
贵人多了，总要吃穿，也带动了小民谋生计。
一辉记得这边一代都是卖衣帽的，往日都是熙熙攘攘，现在反而没有以前热闹了，耳边一片安静。
“真姬。”一辉忽然出声，立刻得到真姬的回应：“这一路都没有天皇府的术士阻拦吗？”
真姬回忆了一下一路上碰见的各色人等：“没有。”
随既奇道：“咱们从城门口到这里这么久了，天皇府不应该不知道才对。”
她迟疑一下：“该不会是有什么陷阱，等待咱们踏进去吧？”
“陷阱是一定的。”
真姬迅速打开车厢帘向外看一眼：“不然咱们先在路边等一下，让那些大鬼们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