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彦立马小声回道:“你摔酒壶做什么?”
随即看到一束头发出现在自己鼻子前。
千藏收回头发:“我进去时他们正商量着今晚去镇上,但我一开门他们立即不说了,因此我只好借摔碎酒壶,取了他们的毛发。”
“你要用毛发做法杀他们?”英彦顿时紧张起来,只招来千藏一个不屑地白眼:“当然——不是!现在杀了他们不是就打草惊蛇了吗?我们还怎么探消息。况且——你当拿头发做法杀人是什么简单事吗?那可是禁术!”
他一边滔滔不绝的唠叨着,眼睛在街道边四处踅摸着:“禁术懂吗?有伤天和的,法力不够就会反噬,时机不对也会反噬,天气不好还是会反噬,做法人当时没吃饱也可能被反噬。就算运气好成功一次,八成也会从别的事情上讨回来,用这个法术基本上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千藏总结道:“总之这个事你就不要想,话本上说的东西呢,你不能全信。哎你干站着干什么,帮我找呀!”
英彦懵懵懂懂:“哦——哦,你在找什么?”
千藏气急败坏道:“找药店呀!”
“药店,你受伤了吗!”英彦听罢拉起他的胳膊,到处摸摸捏捏:“他们打你了吗?”
千藏被这呆神仙的反应激得哭笑不得:“我找药店配几味药材做闻声烛,晚上好跟踪伊藤府里的人。”
英彦还是有些疑惑:“你是想要打探他们的行踪吗?不是可以用探听符吗。”
“探听符?还有这种东西。”千藏立即停下脚步:“怎么用?”
他脸上极严肃,但可以明显看到那不存在的大尾巴在身后愉快的左右摇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但首先我们还是要找到他。”
他自问自答完毕,拉起英彦的手腕向前跑去,英彦看他熟练的拐了个弯一下钻进一个药铺里,熟练的拉话:“老板,称三两绒草尖,二两蛙鸣藤,再取两支蜡烛。”
老板不明所以,连连打听这是要治什么病,被狐妖连哄带骗的敷衍过去。
千藏向老板借了煮药的灶火,将草叶藤根细细的烧成灰,混在熔融的蜡油里,又拿头发拧棉线做了蜡烛芯,搓出了三支灰扑扑的蜡烛。
英彦安静看着,并不打扰他做事。
“这就好了。”千藏用胳膊肘怼他,眼中发亮:“那么你的探听符~”
说罢仿佛难耐好奇,伸手过来掏英彦的袖带。
英彦不适应这样亲昵的打闹,极力推拒他不安分的手。
千藏几乎要把手从人家领口伸出来了:“你放在哪里了,让我开开眼界!”
英彦只觉得那一根根指头密密爬过他里衣,匆忙的在衣襟里,腰背处翻翻找找,他浑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被逼得不得不使出擒拿术隔着衣料到处去捉捣乱使坏的手腕。
千藏则是发现这人十分的怕痒,立即人来疯的到处挠,故意往人家软肉上摸,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近似崩溃的表情。
可真是太好玩了。
“你,你放手!”英彦一个没小心,那手指从里衣衣襟钻进去,极力的在前胸皮肤上戳,终于忍无可忍的发作出来:“手出来,我给你拿!”
千藏满意的看着小神仙耳朵冒蒸气的样子,终于大发慈悲的收了手,眼睛仍是不甘心的在人家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
英彦一层层整理好衣服,在妖狐的百般催促下从袖袋中取出探听符——是一个用白纸剪出来的小人。
他两手一捉将纸人展开,原来是一张纸对折后剪出来的,展开便是一对手拉手的一模一样的小纸人。
纸人上用红朱砂简单的画了符,那符只有简单的几笔,但十分巧妙的勾出了简单的五官,在一张画符就会直接印在另一张上,因此两张小纸人是一模一样的一对双胞胎。
“哇——”英彦看千藏几乎将脸贴到纸人上,露出十分没见过世面的蠢样,内心十分无语。
初冬时节昼短夜长,暮色降临,小镇上炊烟袅袅,农人们都回到家中,围着煤炉吃些热汤水,也有讲究的大户人家烧水烫手脚,无论贫富俱都猫在屋里取暖。
入夜的小镇寂静无声,朦胧月光映照下从西边小路走来两个人,都穿着夹棉的外袍,被严冬的冷风逼得使劲缩了脖子,两手在袖子里藏着,远远看去像两块边缘模糊的墨迹。
千藏冷的打颤,便宜买来的旧棉袍又薄又漏风,充斥着混合了烤烟叶和烧柴草、汗臭味的穷酸气息,真是宁愿冻死算了。
但当他看到旁边委委屈屈穿着又露脚腕又夹肩膀旧棉袍的神社小公子,又觉得自己这样不算什么,调笑道:“你喜欢听歌谣吗?”英彦此时被冻得连连打喷嚏:“听一些,怎么了?”
千藏回道:“你打哆嗦的节奏与拾菜歌是一样的,你看嘛——”
他说着哼起来曲调:“去采野蒜~去采野蒜~在东边的山脚,布满割脚的蛎壳~”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不好笑?”
回应他的只有同伴呼出的浓浓白气,他瓮声瓮气的继续说:“烟指的方向就是前边了。”
手中的蜡烛快要烧到头时,前面出现了一座荒废的木屋,已经半坍塌了,应该不会有人住,但此时木屋腐朽黯淡的窗口却映出淡淡光亮。
“小声些。”
千藏拉住并不大声的英彦,悄悄摸到小木屋窗边灌木丛中,看着英彦将手拉手的小纸人从中撕开,将其中一个捏在手指尖,另一只手屈指在头部一弹,小纸人猛地醒来过来似的伸胳膊摸了摸被弹到的头部。
紧接着英彦将小人举至唇边小声的讲了几句,那小人便呼呼悠悠的爬起站在他手掌中。
它艰难站立,仿佛在等什么。
千藏看得大气都不敢喘,那小纸人在风中摇摆了一下,猛地跳起乘风往木屋那边飘去,啪的贴在门板上,随后手脚并用的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第三十章
两人看着纸片小人的白纸腿脚消失在门缝,等了一阵便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从手中捏着的另一个小人嘴巴处传出来,开始只是很模糊的杂声,随后清晰起来。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说:“既然已经全了,便收手吧,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紧接着就是相田管事细声细气的声音:“用这个机会将其除去,是时机给我们的便利。”
另人又回道:“那神汉可也不是简单的,不一定会听我们的话。”
千藏点燃另一支蜡烛,烛烟直指屋里,另一人是那天吃酒的侍卫长金泽。
金泽极力反对道:“我与那神汉打过几次交道,他并不听我的暗示,听说原来在镇里也是个有些名头的术士,恐怕不易调遣。”
相田听罢,不以为然道:“杀五个人于杀六个人有多少区别呢?他做下了这等恶事,再也不能回神社了,许他一些田产或是在府中做事,让他不至于无处落脚,他就该感恩戴德。”
两人静默一阵,大约是谁都没有说服谁,相田率先发话了:“你就是性子太直,这样如何为大人办事呢?大人现在为成大事修炼,小公子是个不堪大任的病秧子。现下正是用到你我之时,若是大人大业已成,归来看到你我将府中生意打理得当,必有重赏的。何况——”
他压低声音:“大河源家一直与伊藤家作对,去年咱们事前将他们要盘的铺子买下截了和,如今咱们失势他们怎能不抓住时机。要知道这做生意也和打仗一般,不进则退,咱们退一步,他们便要进十步。若能趁机将大河源家主生魂擒住——”
“这万万不可的!”金泽忽然打断:“我们为了主人家族的兴旺才做下这种损阴德的事情,怎能因为生意再害人性命。我是在府里长大的,我的这条命也是太爷给的。”
相田似是十分看不上这壮汉多思善感的样子,极不耐烦的劝了几句:“改运势本就是大手笔,你这样不上不下的没魄力,不仅不能帮上府里反会坏事。”说罢起身竟是谈不拢准备走人。
“我话放在这里,你自己想一想吧。”
屋里人争执不下,千藏刚要开口便被拉了一下,紧接着木门咣当打开,屋内人相继离开。
看两人走远,千藏才开口道:“神汉的暗示是有人操纵伊藤老爷为他收集生魂,这两人又说是伊藤老爷在为了生意兴旺而修行,可见他们并未与幕后人直接接触。”
他从灌木丛里钻出,自问自答道:“还是要找出最后的那个操纵者。可是我找不到突破口,那个放我出来的神汉也联系不到。”
英彦看他一副愁上眉头的样子,安慰道:“去看看仲麻,取避水珠。”
千藏闻言惊道:“我把他忘了!我们下山是要来取珠子。”他面带恼意。
英彦便又劝他:“只要没有忘掉就好,你昨日差点送命,我们还是放慢些调查。”
千藏还是不安心:“若是晚一天查出,便有更多人受害。”这次却迟迟没有等到回答,他看向身后。
英彦正低头想事情,余光瞥见他看向自己:“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你会担心陌生人的性命。”他走快几步与狐妖并肩:“现在去伊藤府见仲麻公子吧,夜里潜进去比较容易些。”
这明显是在宽自己的心,千藏搓着手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伊藤府夜晚的守卫果然更加松懈,大约是府中宵禁和鬼魂的传言,侍卫们都几个几个呆在一起,不敢分头去巡逻,给想要偷偷溜进来的人行了方便。
千藏轻轻推开仲麻卧房的窗,一缕月光顺着窗缝照进去。
府中小公子一向浅眠,睡觉不留烛火,屋里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他向里面瞧了瞧,单脚踩在窗棱上轻轻一翻便落地,连忙回头去招呼英彦。
“谁!”屋里一声轻斥,千藏感觉头上挨了一下忙伸手去挡,身后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再次袭来的刀鞘。
仲麻使劲拽回刀鞘,那人的力量却是奇大,无论如何也拉不动,只得喘着粗气嚷道:“你们是来偷什么东西的,可知我若是嚷出来你们便逃不了了!”
千藏听这娇里娇气的狠话,心里直好笑:“英彦公子还是放了他吧,这小公子还指望外面的人来救他呢。”
仲麻听这调笑的语句,气得脸都红了:“你们这样欺我,可真是有本事的很。”他立刻要叫嚷出来,却被千藏下一句话打住了。
“你自己在这里安稳养病,倪生却离了父母躲在山里面,不知还能不能回河中。”
千藏话刚出口便听见咣当一声刀鞘落地声。
仲麻扑过来抓着他的袖子又被英彦迅速抽走,也不理会,只向他哭道:“倪生!你有倪生的消息。”
边问着举起里衣的袖子捂脸哭泣:“我一天都不敢忘她,她如今在何处,我昨夜还梦到了她。”
接着一连串的诉衷情的话不要钱的喷涌而出。
千藏只觉得心口发堵,嘴里腻歪的不行,眼看这小公子越哭声音越大,只好哄他道:“倪生躲在山中是为了逃婚,她不愿与泥池的——内个谁结婚,她是在等你。”
也不知这是听进去了没,小公子渐渐收了哭声,只小声哽咽:“倪生,她还好吗?”
千藏没想到这蔫木头说起情话直变成话篓子,废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喷,实在令人生畏,便一推英彦示意他来回答。
英彦板着脸,纡尊降贵的解释:“她还好,只是当时救你时将避水珠遗在你这里,所以只得嫁给泥塘里的——”停顿了一下,又接上:“你需得先把避水珠还给她。”
仲麻眨眨眼睛,终于有些明白现在的情况了:“当时我上岸确实感觉有个珠子在口中,后来就不见了,还以为是幻觉,还以为是倪生嘴唇的——”
千藏捂脸,这小公子的脑中除了风花雪月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先将避水珠取出送还给倪生,你们就能见面了。”
这真是无脑二人组,也算是很登对了。
仲麻听罢转悲为喜:“那便快拿了避水珠让倪生来见我吧,她可以先住在我家。”
先,住在我家?
按照伊藤府的操行,不是应该结婚不成双双私奔吗?
千藏双手按在仲麻肩上,让他坐在垫上:“你不想与倪生结婚吗?”
仲麻立刻奇怪的回道:“为什么要结婚?我们现在就很快乐呀。”
纯真无邪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光芒。
果然就不该管这破事,千藏在心中第八百二十一次重复道,还是把倪生的珠子还给她让她自己选吧,或者不给她让她老老实实嫁到泥塘去,那什么鹤总是个富庶妖家的正常孩子。
英彦不知道妖狐心中的烦闷,按着仲麻的肩膀让他不要乱动,右手围着他的脖颈做出一个捏的动作:“莫要乱动。”
他自己也并不懂该如何寻找珠子,只是放出神识仔细感应,应该是一个水性的什么东西。
他仔细感觉着,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凉气从胸肺出传来,那避水珠一受到刺激便有感应,激得仲麻一阵阵的干咳。
英彦想发力将避水珠拍出来,可那珠子卡在喉下,一动便会引起干呕。
小公子仲麻又是个喉咙细的,每每被呛得涕泪横流,可是要真吐又吐不出来。
这动静这样大,千藏生怕引来外人,急的一头汗,只能劝那小公子千万再忍忍:“你的寒症也有可能是因为避水珠的缘故,珠子取不出来,你的身体都会一直受影响。”
仲麻听了,只得配合英彦再试一次。
千藏边为仲麻顺气平复恶心,一边与他说些话分散注意力:“我听府中侍卫们说,最近府里可是有些不太平,有人在伊藤大人院里看见了鬼魂。”
这话一出口,果然刚要作呕的仲麻立刻精神起来:“有这种事?我只听说父亲在招揽阴阳术士,有一位术士很得他的信任。”
千藏追问道:“是要取生魂吗?”
英彦投来不赞成的一瞥,这小公子说不定心机深沉,这么直说便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