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老板让伙计直接迎到了巷子口,将他们直接接进大屋,眉开眼笑的问询他看诊如何了。
千藏忽然记起这事,从衣襟中掏出一本书,冲着正捧着碗的阿清扬了扬,后知后觉的记起阿清看不见,便为他解释:“按这个方法练,阿清眼睛有可能恢复。”
鼯鼠老板听罢更是高兴:“如此大好,这样一来,你便没有白来京都一场。”
千藏心情极好,与他寒暄说若不是来京都,不会遇见这么多朋友。
双方吃吃喝喝,相互吹捧。
这晚真是宾主尽欢,邻居纷纷抱怨邻屋财主家彻夜行宴,直到三更才停。
青森此时并不好过,愁得几乎吃不下碗里的酱菜卷饼。
天皇大人吩咐他负责白峰山大天狗的吃穿住行,一举一动都要向他汇报。
可是这人先前在这里住时便与大家合不来,害的他不得不跟着收拾烂摊子。
后来回神社修行了,他为此很是松快了一时,
后来听说这人在修行时在旭耐川除噩,捉住了一只会摄人生魂的大妖,他听后又唏嘘了一阵,自己居然也与这样厉害的人说过话,只是他天生没有很多表情,任何时候都是板着脸,其他人并不能看出来。
还没等他唏嘘多时,这人又回来了,于是他又被派过来负责松竹院事宜,每天都努力的与两个小侍女打听消息。
但是他没想到这次大天狗回来几乎是将整个天皇府都揭开了顶,先是在祭祀是在大殿中捉了积怨已久的前朝公主的怨灵,炸塌了小半边殿顶,又在捣破被通缉妖犯时大露了一手,将马上到手的妖犯放跑,更是不容分辩带走妖犯巢穴里不明来历的人。
若是上次来只是与几个大臣不和,那么这一次白峰山大天狗的到访已经将能惹的都惹了个遍,青森不得不一次一次的请示天皇大人。
每次当他以为会受到训斥时,天皇大人总是微微一笑:“罢了,随他吧。”
青森正在吃晚饭,他心中不爽快,卷饼是不能再吃了。
于是吩咐将雪下面刚露头的菜薹尖用水微微一焯,拌一点香油盐末,能鲜掉舌头。
他让小侍烤热了从家带来的白萝卜肉包,两手交替抛着从中掰开,焦脆的肉包外壳里拘得热气腾地喷出,烫的人脸生疼。他细心的夹一筷鲜菜薹,堆在半边肉包的开口上。
放下筷子,两手捏着肉包,在肉包上咔擦一咬,青森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口中嚼着尚焦脆的肉包,肉包喷香,萝卜吸味,菜薹解腻。耳边听着屋外噔噔的脚步声,小侍从门口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青森被扰了兴致,正要发火。
小侍道:“妖犯那里逃出来的人,又来啦!”
青森听这消息,顿感头大如斗,他猛地吸气要回答,却吸进一团滚烫的包子馅,忙不迭扶着桌子大咳起来。
第五十八章
这个不省心的,又要搞事情。
青森止住递水的小侍,匆匆咬了几口包子,踢上鞋子跑了出去:“备几件吃食,去一趟松竹院。”
小侍反应敏捷,顺手就带了刚采的嫩竹笋,与府里刚进的野蜂蜜装了一篮子,紧跟着青森跑了出去。
青森叩开了松竹院门,暮色下小侍女的表情很是有点不好看。
杏枝接下了竹篮,回答了青森的问题:“主人与那个小贼出去了。”
然后吧嗒关了门。
青森自问是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好先生,这是头一次吃这种闭门羹,跟着他的小侍有些担心自己见到了管事丢脸的样子回去会不会被迁怒,乖乖站在一边不敢作声。
谁知青森先发话了:“你说我该不该禀报天皇大人启用几个妖族的追踪好手监视他。”
这是个陈述句。
小侍眼珠转了转,答了句:“大人说的是。”
青森狠狠甩手:“这个不省心的神棍。”
小侍被这不敬的称呼惊得不敢回应,只是跟着青森一路走到内务处,看着青森向内务处的管事借人手,问询了一圈后。
那负责人事安排的管事答:“最近府中事务繁多,实在安排不出人手,不如青森大人你来屈尊一下。”
那人看着青森阴沉的脸,继续调笑:“青森大人既是半妖之体,又得天皇大人信赖,查个行踪,应不是难事吧。”他冲周围管事使个眼色,引得众人一阵捂嘴窃笑,才接着数落:“青森大人既是破格提拔,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我们这些普通人只得中规中矩行事,实在不必大人您上达主心,行事方便了。”
青森平静的听完,客气的道了声谢,便往门口返去。
小侍偷瞄他脸色,小心翼翼的搭着话。
青森看他一副不愿在自己旁边挨训的样子,便挥挥手让他自己走了。
是夜正逢十五,城中宵禁推后,到半夜里街上仍是灯火朦胧。
许多村民将自家的收成送来贩卖,许多店家将空出来的店角位置租出去,供村民在此设摊点售卖一些吃食玩意。
因集市东西多而便宜,常有花一把铜子可换来一大袋地瓜干这种事,因而十里八乡的城里人、村里人都来此地瞧瞧。
屋檐上挂着彩灯,小孩子们在屋下钻来钻去,间或有成群结队的年轻姑娘由自家侍卫陪同着出来看稀罕,买上一两只花簪。
“这就是你说的上古遗物?”英彦站在一座雕梁画栋的三层建筑正门口,对千藏问道。
身边来来往往的流莺看着这俩明显起冲突的小哥,纷纷嬉笑着围了过来,为这场训斥火上浇油。
千藏被大责问斥,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为自己辩解道:“莫要如此心急,我说了带你去必会带的,我们先进去,别再门口站了。”
迈步要进,眼瞥见英彦抽身左转,准备沿大街回返,忙收住脚步,死命拉住他的袖子拉扯着往里面拽去。
旁边的低等艺妓们也凑热闹的将一边胳膊伸出艳丽的衣袖,一同去捉英彦往里拉去。
几人在大街上你来我往拉拉扯扯,很是有点子不像样。
英彦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中露这种脸,强忍着怒气与狼狈,与他们一起走进这虚荣繁华的吉野香大宅。
他们踏进大门,这些女子像柔顺的丝绒水草一样成群的将他们裹挟着,脚步未停留,将两人往楼上涌去。
二层比一层的大厅更加漂亮雅致,到处装饰着金扇银伞,墙上挂着各种放大了的艺妓头饰,以表明这里是谁的地方。
千藏笑嘻嘻的看了周围满带期盼眼光的女子们,忽然拉起英彦往三楼奔去,留下未反应过来的众女原地惊呼着,继而转为咯咯轻笑。
往三楼的楼梯是漆着鲜艳的红漆,转角处守门的侍卫不料这两人忽然冲上来,未能拦住,被这两人一路冲到了过去。
他们一阵风似得疾驰而过,身后紧追着守门的侍卫大喊:“你们不能过去!停下来。”
千藏一个急转弯,在三楼迷宫般的包厢格子间小道转了个方向,甩掉紧随他们的侍卫。
听着纸门处噔噔跑过的沉重脚步声和随着脚步声的一道细碎叫骂声,千藏这才松开了捂着英彦嘴的手:“哎,走了走了,我们继续。”
他探头出门,右手拉了个空,急急的回头问:“快走呀,再不走他们又要掉回头查人了,这里管的很严格的。”
英彦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划过他不到巴掌大的狐狸脸,眨个不停的狐狸眼:“你又在耍我。”
千藏听了大呼冤枉:“这吉野香的土地原来是一处祭祀场,由于总是有灵异事,无人敢在此处建房居住一直空闲着,后来这里的老板不信鬼神,将这块地买下来建造了吉野香。”
英彦还是不信:“这么说来祭祀台在建房时应该早就拆掉了。”
“没有没有,老板本来是要把所有祭坛都拆掉,但是拆到最后时工程屡屡出事,老板不得不将祭坛的中心保留下来,盖成地下室。”他着急的催促:“这地下室的入口得从三楼尽头往下绕,你还想不想看那个旭奈川的祭坛啦,真的就跟那个一模一样!”
忽然过道里传来咚咚的沉重脚步声,这是侍卫们又折返回来啦!
千藏头大如斗,不禁埋怨起这随时发脾气的神仙:“你看你,咱们出去吵不好吗?被人发现了丢脸的可是你。”英彦反唇相讥:“若是你不带我来这么不靠谱的地方来,我根本就不会落到这个处境。”
“里面什么人!出来!”侍卫赶到这间包厢,发现门被从里面拉住了:“听见了没,开门。”
手下咣咣的摇动门把手,不结实的木框门被摇的咣咣响,马上要脱框而出时,门从里面咔擦打开:“里面——”
“什么事。”开门的陌生男性抵着门缝,将脱下的和服袖子在腰带上一别,光果着的健壮胳膊拎起推门的那个侍卫,语气不善:“你们想死。”
看着状况,后面的侍卫连连求饶:“大人莫要生气,咱们也是尽职责罢了,从二楼逃上来两个可疑的人,若是趁大家不备,伤了大人,打扰了大人。”
头一个侍卫闻言点头若捣蒜,这人的手劲可真大,见这人视线移回自己这边,立刻吓得不敢动。
靠后的侍卫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说道:“若是方便,让我们进去查看”
后半句话消失在壮汉冰冷的视线下。
这侍卫有些后悔,这位看来不好惹,有心想说一说好话缓和气氛,便听屋里有人柔声接口:“阿彦,是谁呀?”
两人循声望去,屋里走来一位红衣丽人,乌发半散洒在雪白的肩膀上,脑后发髻要落不落的简单一绾,红衣褪到了肘弯,两只莹白修长的胳膊亲昵的环在开门男子的腰上。
整个人懒洋洋的伏在阿彦背上,俏丽一笑:“是什么人能够逃出两位大哥的手掌呢?”
两人顿时看呆,英彦感觉浑身一阵阵的恶寒,强忍着将这人甩到地上的冲动,恶声恶气:“看够了就滚。”
说罢大力甩上木门,想要腾掉衣服上的毛虫一样,猛地抖两下肩膀。
千藏顿时大怒,将两只胳膊叉在腰上,露出红袍里一片平坦兄口:“你还嫌弃我了?若我不这么办,你就等着丢脸吧。”他愤怒的看着英彦嫌弃的脱下身上满都是绣花的艳丽男装,扔垃圾一样团成一团扔回衣箱。
看着换衣服的英彦,千藏开口:“慢着,先别着急脱。”
他捡起仍在地上的外袍衣裤:“这里到最里面的窗口还有一段路,我们可以化妆过去。”
英彦听罢,嗤的笑一声:“你穿就好了,臭。”
意思是别人穿过的衣服他嫌臭。
“我就不嫌?我难道很愿意穿女人衣服喽?”千藏气急败坏的将食指疯狂的指点着这个没良心的神仙,简直就是伪君子,神社招人都不看道德观的吗?
但是他确实是不太嫌的。
狠狠的磨了磨牙,熟练的打开柜门,取出妆奁。
他与女性厮混惯了,看得多了,对于发式妆面也颇有心得,将香粉倒在手中,双手碾了碾匀匀的拍脸上,取眉刷整了整细长的新月眉,调了些胭脂朱砂点了眼角。
哎呀,若我是女子,也定是个绝色美人呀啊哈哈哈哈。
一边高兴着,冲着镜子做出种种微笑表情。
啊,头发头发!
英彦在门边听着外面动静,屋里的公狐狸正乐的往脸上涂脂抹粉,冲着镜子挤眉弄眼,伤风败俗。
他心里默默评价着,若是妖族都这样,自己还是躲在神社中只与人族打交道的好,看这种场面伤眼睛。
“好了没?没人看你的,随便画画便好。”
千藏听着,默默翻了个白眼,手下不停,取出小袄,衬衣,中衣,一层层穿上。
乌发半绾,斜插着一只白桔梗花,挎着英彦的胳膊走了出去。
这一层都是包厢,过道两边是整整齐齐的拉门和木板门。
拉门里是来此处行宴喝酒的客人,木板门里是要住宿的,如此便两不相干。
纸门和墙壁上密密的画了浮世绘风的仕女图,洋洋洒洒几十米,组成了一副贵族仕女长街游乐的图景。上面的美女或被小婢扶着,或是独自站立,俱都穿着华贵,笑靥如花。
整个风格十分的华丽浮夸,销金窟本窟了。
第五十九章
两人耳边听着周围歌舞声,器乐声,男男女女嘻嘻哈哈的笑声。
走过了这条过道,英彦有点不耐烦,勉强将脸转过来问道:“你确定是这条路吧,我们已经走错了几次了。”
千藏右手撩起挡视线的一绺发丝,秀目左右一瞧:“已经走错了七次,就只剩这一条是通往大宅后窗的。我记得是在过道最里面。”
他突然伸手前指:“就在那里了,我们快过去!”
我们都说,怕什么来什么。
两人正往前走,身边纸门呼啦一开,探出一个男人:“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人看到千藏惊慌失措的躲闪,便更加火气上冒:“这种时候还在会男人,拿着你的扇子快去前台,下一个该你了。”
随后转身从屋中叫了个人:“你们,送她去大厅!时间要来不及了。”两个壮汉应声出门,一边一个将千藏架起,往楼梯方向拖拽。
英彦伸手拦住他们:“放手。”
他今日只穿着素色的外袍出门,款式也不新颖,在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自然格格不入。
“少废话,她出来做生意,为的就是赚钱,你若是有银钱资助,便快快拿出。否则你这一不让她上台,她明天就要挨饿。”这个伙计已经是十分讲理的了。
但这一通歪理令英彦一时无法辩解,他摸摸身上,出来时并没有带许多钱:“这个玉坠压给你们,我会再带钱来赎。”
一个伙计伸手接过玉坠,细细看了:“这一点瑕疵都没有,这究竟是不是真玉还两说。”
千藏看这场景,扬手夺过玉坠。
他看的分明,这是少主玉坠,一旦落到这两个没见识的人手里便无处赎回了:“不就是扇舞吗?扇子我有,不必去拿了。”
说罢将玉坠塞回英彦手中:“我一会就回来,他们伤不了我的,你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