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直接回天皇府吗?”千藏眼皮子打架,迷迷糊糊的靠在英彦肩膀上:“我好困,要直接睡到中午才行,收留我一晚吧。”
在睡意的控制下,人的反应都会原始化,变成一个幼小的孩子。他难受的吊在英彦胳膊上,尽情的使着性子。
“名濑樱神社!”千藏忽然抬手一指,打了鸡血似的猛然清醒过来:“我们去参拜名濑樱神像吧!”颇有点不答应就立刻撒泼打滚的架势。
英彦正处在睡眠缺乏的边缘,枯燥的术士生活令他作息规律,甚少通宵熬夜,此时只剩下责任心这一条在撑着他往前走着。
谁知这人又在这种时候使性子,于是他淡淡答道:“不去,不拜名濑樱神。”
千藏两臂扭住英彦左臂,活像一只附在树皮上的秋蝉,烦躁的大声聒噪着:“可是我想去参拜呀,你陪我去!名濑樱大神主姻缘,很灵的,我们去让他保佑姻缘吧。”
说着自己感觉到了奇异的别扭感,总是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可是这种熟悉的闹别扭的前奏感无法让他清醒过来。
英彦也记起两人上次是因为什么不欢而散,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冲突,便压着脾气:“我很困,你若是有精力便自己去吧。”
千藏听罢几乎带了哭腔:“我就是想要你陪我去!”
英彦感觉缺少睡眠的烦躁感被一下点燃,他扭头过来:“我为什么要陪你去?还有——”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人的无理取闹又升了一个等级,脑中嗡嗡,只得强压着恼火:“你莫不是喜欢我,要去求与我的姻缘。”
“我——”千藏心中一凉,糟糕,他知道了。
这个天降惊雷将他脑中旖旎的红云,使他糊里糊涂的奇妙感觉猛地击碎:“我不是。”
狐狸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昏昏沉沉的大脑瞬间清醒,一千根钢针在扎着他的心。
第六十一章
旁边瞬间安静下来。
看这恼人的家伙老实下来了,英彦满意的说道:“莫要再想这些事情了,影响道心。”这是大师傅从小教导他的。
听到后面没有声音了,他双眼疲惫的回头望了一眼:“与我回去吧。”
千藏原地不动,将牙齿咬着下唇,踟蹰说道:“我就不去了,家里面还有些事,也该回去照顾一二。”
英彦感到心中的烦闷反扑而来,几百倍的充满胸腔,他冷着一张脸:“随你便,小瞎子阿清还在我院里,你若是不想要他可以现在就走。”
千藏感到自己站在寒风中,明明是春日将至的冬末,不知何处的寒风却轻易吹透了他的薄衫,让他飒飒发抖。
他不安的跟随者前面的人往天皇府走去,眼睛望着前方的背影,口中画蛇添足的解释:“阿清的眼睛已经有结论了,我可以带他回去,他每日练习,想来也是有回转的可能。”
他喉中哽咽,微微喘了口气,平复了颤抖地声线,生硬的解释:“我们出来这么多天,他阿爸该着急了,我们明日就要回去了。”
英彦一声未吭,勉强让自己忽视头脑中肆虐的破坏冲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要走就现在走吧。”
于是气氛降至冰点。
两人一路无话,走至天皇府门口,千藏看英彦用令牌叫开了侧门,有心说几句话来缓和气氛,却听英彦冷声训斥:“谁在那里!”
天将将亮,柔和天光下的黯淡人影应声而动:“大天狗大人,我是青森歧之助,天皇大人让我来禀报今日府中有咬春宴,邀请大人来与众位大人多来往走动。”
鹿妖管家在院门口等待一晚,口气难免冷硬:“我昨晚申时便至,不见大人,不知大人这么晚出早归,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是在指责他不守府中的规矩了。
英彦轻瞟了他一眼,理都未理,迈脚进门,身后青森还在冲着他恭敬说道:“还望大人谨守修士本分,为府中同僚做表率。”
院门咣当拍上,两个小侍女慌忙出来迎接:“大人怎的这时才回?下午府里有咬春宴,抓紧时间歇息一时吧。”
杏枝本就恼了狐狸一再来叨扰主人,语气中便带了不忿:“你一来便惹麻烦,每次都要主人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千藏心中也窝着火,立即反击:“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他若是不愿,我有什么本事将他掳走不成?”
杏枝立刻回嘴:“若不是你这个苍蝇到处飞,扰了这里的清净,干扰了大人修行的道心,也不会平白这么多是非。你可知屡次坏了这府里规矩,已经坏了白峰神社这块招牌,我们主人是下一届家主,你这样已经是大大损害了大人未来的名声。”
千藏凉凉回她:“你一个妖,倒是站的好队,这样帮着你的白峰神社,当心回去术士们便将你捉了。”
杏枝当即气的脸色发白,她忽然想到这种可能并不是没有,但她心中并不想认输:“你赶紧滚!”
“我正要走呢!”千藏叉腰,随即扭身到屋里去抱还没睡醒的阿清。
“都闭嘴!”
英彦大怒,这样的嘈杂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在他状态不佳时又头一次处理这种事,心中烦闷不已:“你,今天府里行宴,不要瞎跑,回家的事暂时推后。”
阿清被人吵醒,又受了大人吵架的影响,哼唧的哭起来,口里喊着阿爸。
孩子是最敏感的,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感到十分不安,任千藏怎么哄都哄不好,直将嗓子都哭哑了。
杏白担心这样下去又要闹起来,便抓了一些蜜饯哄他:“我们去那边的小屋转转好吗?你昨晚不是看到什么银色蜻蜓了吗,指给我看看好不?”
可是兴许是离开家时间太久,杏白这一招也不好用了,阿清难过的倚在千藏怀里,将小脸藏在他肘窝中,含含糊糊的喊着阿爸。
杏白将他带到侧室里,哄着他:“你不是昨晚要等叔叔回来,给他看你的眼睛吗?”她想将阿清暂时安置在这里,等事情过去再安稳送出府。
“阿清这样真是哄不来了,你也看见了,我留在这里只是徒增是非。不如,你帮我出府送个信好不?”千藏向心软的杏白请求道:“你出门时会有一只小鼠守在门口,你将我的字条交给它,它会带人来将我们送出去。”
杏白十分怕这种长爪长毛的小动物,但她禁不住千藏再三请求,勉强答应了。
屋里静悄悄,千藏只得勉强哄着阿清,让他小声些哭。
只是孩子的心思难控,而且阿清眼盲,他心中不安便只能通过哭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千藏看着窗外,焦急等待着杏白的回音。
窗外的太阳已升到半空,眼看就是行宴时。
青森恭敬站在神羽天皇寝殿门口,等候着传唤,他已经站了半日,又一宿没睡,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听见里面一声招呼,青森郑重的整理了一下衣冠,打整精神,在门口的青砖上磕了磕鞋底,轻手轻脚走进去。
屋里轻烟环绕,满室都是袅袅馨香。
书屋里的案桌边,这个国家的至高君主——神羽天皇,正在埋首批着文卷,青森不敢随便打扰主人思绪,只静静站在一侧等候问询。
约莫过了三刻钟后,青森被人从站立养神的状态中叫醒,忙不迭说着请恕属下无理等告罪的话语。
屋主人却并没有生气:“无事,我知你昨夜于松竹院外等待了一宿,现下里精神不济也是有的,你毕竟只是半妖之身,比不得修道之人。”他看了一眼站立身旁的鹿妖,取过手边凉热刚好的茶水,细细抿了一口:“查清楚那外来妖的来路了吗?”
青森答:“据属下打探,那妖带了一个人类小孩,曾经在京都城的逃脱据点出现过,来路还不清楚。据他喜好甜食,善使风刀,有与人族相处的经验来看,多半是马妖或者狐妖。”
天皇大人闻言自语道:“这倒是有趣了。”说罢抬抬手让他退下,自己拿起手边的一本小卷轴,细细打开看起来。
千藏看着惊魂未定的杏白自外面回来,急急的问询东西是否交出去了。
杏白几乎是同手同脚走进来的,她随着千藏走进偏室,抖抖擞擞的摇了摇衣袖,一只灰绒小鼠掉落桌上。
小鼠只有汤圆大小,落下来随即伸展四肢,搔耳捋胡的站直了,像人类那样开口:“莫要着急,这里有一条地道,是前两日赶工挖的,本是要营救你出来时准备好的,现时当好用上。”
言罢哧溜跳落地面:“事不宜迟,随我来吧。”
小鼠前面带路,千藏小心翼翼的抱着阿清随它往门外走。
杏枝在洒扫地面,看这两人鬼鬼祟祟,又要闯什么祸,便悄悄跟随过去,见这人随着小灰鼠走进院中假山边上,揭开一个倒扣的木板盖,将阿清递了进去。
地洞里伸出阿大的脑袋,轻哄几句,将阿清夹着下了地道。
“小贼!你又要做什么好事。”杏枝怒的大声叫出来:“我现在便禀报大人,这人可当真不知好歹!”
杏白急急辩驳道:“好姐姐,便放他出去吧,阿清实在想念他阿爸,而且他这时走掉,对我们也是好事呀。”
眼看着苦劝不住,杏枝又要大吵大闹。
杏白恐她将英彦吵醒,便扑过去捂住她的嘴,反被她一挣之下摔到假山角。
千藏见状,矮身去扶杏白,被杏白一甩:“别管我,你快跑呀!”说着勉力捉住了杏枝的脚。
杏枝见自己被诈,更是气急:“你帮着这小贼,真是好不要脸,将大人对你的救命恩情放置何处。”
杏白也气:“你不明白的,我是非救他不可,这地方不是他能呆的。”扭头招呼千藏快跑。
千藏看这两个小丫头扭成一团,本要去劝解,又被杏白一句一句的催促软化,下决心抽腿往假山边奔去。
身后杏枝大声喊着快来人捉小贼啦。
杏白能解决这个事吧,这次全靠这小丫头了,他忙不迭钻进地洞。
猛听身后呼哧一声,千藏被炸上天空,紧接着砰的落地,摔在一堆黄土上。
好一段时间后才慢慢醒转过来。
入眼是一个深坑,自己似是被从土里刨出来了,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他感觉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捏着脖子吊起来,越吊越高。
“白峰英彦!”千藏从嗓中嘶吼道,无力的在半空中蹬踏着双腿,直至上升至楼顶处。
英彦站在二层楼上,穿着洁白中衣,正伸出一只手凭空将他提了起来:“你又在折腾什么?不是说了明天便放你走?”
千藏像只踏进陷阱的狗,被狼狈吊在半空,口中恨恨:“我要来便来,想走便走,不需要你的批准。”
他两手护着脖颈,渐渐的有些窒息,忍不住挣扎着借力,喉中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便听这人冷冷说道:“你这样毫无打算,毫无追求的胡乱过日子,还有道理了?到了我这里,便要守我的规矩。”
说罢一指千藏,随即手指平行一甩,将千藏扑通摔进小屋中。
千藏被猛砸进门,摔掉一大块墙皮,勉强站起来,摸到门边,心里凉了半截,这又是风结界。
自己被软禁了。
第六十二章
怎么会这样的!
千藏惊魂未定,手中咣咣敲着结界,冲着外面无声呐喊着。
看着英彦先是将杏白也关进来,然后也不要杏枝服饰,亲手换好衣装,走出门去了。
英彦将沉重的礼服绑带整理好,走过通往院门的小道,顶着落在他肩上的灼人的视线,前去主殿花园赴宴。
门口站着派来监视他的狗腿子鹿妖青森,侍候着他这位炙手可热的贵宾上了前往主殿的马车。
马车一路走着,让车上的人有了平息情绪的时间。
花园里摆放的桌上已经坐满了人,英彦丝毫没有在在意迟到带来的尴尬,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这些画面被拆分,泡发,变形,在他脑中细细咀嚼。
这次真的是太失控了,也许还是现在去将这人放走比较好。
宴会上各位大臣投天皇所好,说了些有关阴阳法术和建筑构造的问题。
“白峰英彦。”
主位上座的国主远远的唤他:“你来到我的府中已是第二次了,想必对于府里结构有所了解,不如你来说说。”
英彦抬头看时,两边一溜大臣齐齐看向自己,他只得快快思索一下,从主殿位置,装饰摆设,五行相对的角度浅浅说了些,但是他很难集中精神,心中同时在思考别的事情。
说完了主殿,一帮大臣又拉拉杂杂的说着女眷居住的偏殿位置,风水格局。
英彦听得心焦,对自己将那人关起来这件事,越来越后悔。
众人开始谈论各花园的位置时,英彦终于忍不住,跟左右侍从吩咐了一声,起身要走。
“大天狗大人,这是有事要先离席吗?”一个年轻臣子出言询问:“宴会还未开始,这便要回去了?”
英彦无心辩论,只拿话来应付。
可这几人好似商量过了似的,接连找碴,甚至还有翻旧事的拉杂不清。
“此事并非大人们所见,这人确是我早年安排在京都的一名暗探,以药材商人的身份与他们接触,已在这里两年了。”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
这些人在回话中突然就开始谈论起千藏的身份,话中屡次让他将此人交给府里审问:“此人的用处还多,且身份保密,若是中途断了音信,便会让对方怀疑。”
“将妖作为密探,想必是贵神社的办法,但我不敢苟同,妖族一向狡诈多端,极难控制,一旦反水,后果不可想象。”
木佐师傅一向都是术士中的保守派,对于于妖族结交十分排斥,平时教训手下时也是要将端正站位思想放在主位,因而一向长袖善舞的晴明在他这里也要老老实实的夹紧尾巴。
英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他越是急于脱身,就冒出越多的人与他搭话,现在索性连木佐这样的保守派也在殿中这样搬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