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王含钰上前拉起陆明悦的手,发现她玉雕般的素手并不如想象中冰凉,反而比自己的手掌更温暖,脸上不由一僵,仍故作担忧地说:“我知道你想在太傅面前露脸,但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若是不小心染上风寒,岂不让太傅心疼。”
陆明悦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笑着回应:“明悦穿的棉裙里夹着蚕丝,虽然看上去单薄,但穿在身上很暖和。”
王含钰讪讪地笑着,眼角在却是不由控制的抽动:“妹妹的衣服总是这么与众不同,引得京中小姐们效仿。”
“明悦只是因布庄的生意才会注意这些旁门左道,王大小姐身份尊贵,言行举止大方得体,令小女望其项背。”
王含钰扬起嘴角,满足地抚过发鬓间闪闪发亮的赤金满珠簪花,似是不经意地撇了一眼陆明悦乌发上的青玉钗。
叩门声突然响起!
王含钰身边的丫鬟打开门,进来了一位尖嘴猴腮的男子,他自打进屋后就直勾勾地盯向陆明悦,狭长的双眼眯起,唇边稀疏的胡须打理得顺滑,披着一件褐色皮裘,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那个山头的黄鼠狼成了精。
“表姐,想不到今日你还请了美人赴宴!”黄大仙声如其人,声音油滑,说不出的猥琐。
“表弟休得无礼。”王含钰不咸不淡地训斥了一句,她眉头舒展,眼含笑意对陆明悦热情地介绍:“此人乃是殿前司黄统领之子。这间醉仙楼就是他名下的产业。”
陆明悦颔首,她记得柳云舒同自己提过,黄统领之子的荒诞之行在京内出了名,他极其喜爱风月女子,家中妻室四年换过四人,皆是出自每年花楼内选出来的花魁,柳云舒曾经笑称黄统领府内是铁打的黄郎,流水的花魁。
“在下黄纾郎,敢问美人芳名?”黄纾郎咧嘴一笑,露出因常年服食五石散而腐烂的黑牙。
“噗哧”站着陆明悦身后的阿蛮忍不住笑出了声,南枝则是被黄纾郎可怕的牙齿吓得后退了一步。
陆明悦神色微变,只是淡淡道:“小女陋名不足挂齿。”
黄纾郎毫不在意美人拒人于千里的态度,他搓着枯干发黄的双手道:“美人今日可是要为魏家军喝彩,此间包厢位置绝佳,能将城内的景色尽收眼底,黄某一会命掌柜奉上果酒小食,供美人消遣。”
“黄公子不必费心,小女在魏家军入城后便会离去,就不在此用膳了。”
“那真是可惜...”
黄纾郎恋恋不舍地看向陆明悦感叹,他早在束发之年便踏足烟花柳巷,见过绝色的风尘女子更是数不胜数,却没有一个能及得上眼前这位媚得浑然天成的美人。
“表姐,家母正在楼下用膳,说是许久没见到表姐,心里怪掂想的。”
“那我便随表哥去和姨母打个招呼。”王含钰转头问陆明悦:“陆姑娘不妨同我们一起去,人多了也热闹。”
黄纾郎亦在一旁兴奋地游说,鼠眼发亮。
“小女一会还要去店铺打理生意,就不叨扰二位与亲人相聚了。”
等到王含钰和黄纾郎离去,南枝松了口气,紧绷的小脸也松了下来:“方才吓死奴婢了,还以为那个黄公子要一直赖在这里呢。要是被太傅知道小姐你跟那种人共处一屋....”
南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和阿蛮一起打了个冷颤。
陆明悦心想王含钰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应该不会有如此下作的想法。
“若是他非要留下,那我们便走好了。”陆明悦站在外廊上,看到远处黄尘滚滚,想来是太傅率领的魏家军就要到了。
“小姐...”阿蛮突然捂住肚子,神色痛苦,“小姐...奴婢要去如厕。”
“可是方才出来的时候灌了冷风?”南枝扶着摇摇欲坠的阿蛮,不由地开口埋怨:“要你逞能,非说天不冷,不肯换上袄衣。难不成这魏家军里还有你的情郎,非要打扮个花枝招展给人看。”
阿蛮疼得铁青的脸被南枝一挤兑,居然还炸开了红色。
“别斗嘴了,还是快扶阿蛮去如厕,要是晚了就错过魏家军归京的场面。”
俩人下去不久后,城门口就传来了阵阵鼓鸣,陆明悦隐约看到城墙上乌压压的百官和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想必是文轩帝正在宣读嘉奖魏宁侯的诏书。
片刻后,城门大开,意气风发的魏家军终于凯旋归来。
百姓们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争相恐后地抛出手中的鲜花和彩带,送给保卫他们安定的将士们。
整支队伍浩浩荡荡,黑压压的一片,但是陆明悦还是一眼就看到骑在战马上的魏宁侯。
第60章 .英雄救美、太傅冲动了!
魏宁侯气质清冷, 乌黑的铠甲更烘托出他冷面阎王的肃杀之气,此刻他正抬头扫视城楼上欢呼雀跃的女子们,待终于看到那抹娇媚的身影, 他展颜一笑。
“太傅笑了...”
“太傅笑起来可真好看...”
围观的女子们腾地羞红了脸, 觉得手中的暖炉都有些多余,再多看上两眼, 都能把府上的地龙撤了。
不过太傅是在看谁呢?红着脸的女子们顺着太傅目光看向醉仙楼二楼, 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满脸的红晕登时气得转青。
又是那位南疆妖女!
想不到素来以薄情冠名的太傅居然转了性,可是那位妖女给太傅下了什么盅,不然按理说这盘隔了数月的佳肴早该没了热乎气儿。
陆明悦被魏宁侯火辣辣了的眼神盯得略有气恼,要不是这么多人看向自己,她真想翻上一个白眼, 三日前太傅看到她时, 可不是这番情深似海的模样, 那晚他凤眼内迸发的寒意,都快把自己冰封。
恰在此时, 紧拴门扣的包厢大门被撞开, 黄纾郎赤裸着上身冲了进来, 他双眼赤红,口中低沉地嘶吼着,嘴角残留有一层白色粉末, 通红的鼻翼随着他沉闷喘息一张一张,仿若刚刚从冬眠中苏醒而来的野兽在寻找猎物。
陆明悦蹙眉, 隔着老远她就闻到了黄纾郎身上的五石散味。
看到站在外廊上的陆明悦, 黄纾郎嘿嘿淫.笑:“小美人, 快到哥哥怀里来, 哥哥现在顶天立地,准保能把美人伺候得欲仙.欲死。”
陆明悦靠在外廊上,背对着惊呼不已的众人,悄悄放出差魂虫,挑衅地对黄纾郎一笑道:“那黄公子还不快快过来?”
黄纾郎被本就浑身燥热,看陆明悦的娇媚一笑,顿时三魂七魄全无,只剩下个色.欲的皮囊,朝向勾魂的美人扑去。
围观之人的惊呼声还没来得及喊出,就见黄纾郎被一杆长.枪钉在窗栏上,脖子一歪,咽了气。
有妇人立马捂住孩子的眼睛,老天爷啊!今儿个本该是迎接魏家军的喜气日子,本想让孩子看看保家卫国将士们的英姿,没曾想却见到了沙场上穿肠破肚的一幕。
魏宁侯坐在马上,周身散发的寒气让人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他从马上跃起,脚踩醉仙楼立在门外的牌匾,眨眼间就站在陆明悦身前。
“太傅冲动了!”
陆明悦板着脸,先发制人地教训起太傅,本来差魂萤都成功地钻进黄纾郎的耳中,陆明悦完全可以控制他失足跃下外廊。这样的死法,才不会落人口舌。
魏宁侯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陆明悦身上。
陆明悦本以为自己不冷,直到被充满太傅气息的大氅罩住,才感觉到冰凉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她每次杀人前,都会这样吗?
魏宁侯身材高大,合身的貂绒大氅裹在陆明悦身上,却是衣摆拖地,脖颈上的一圈黑色的貂绒贴在她雪白的小脸,显得整个人愈加娇小无辜。
“本候既然回来了,就不劳悦儿碰及这些脏污。”
魏宁侯不紧不慢地给她系上领口的系带,仿若钉在二人身后死不瞑目的黄纾郎只是一副挂画。
“阿蛮她们死那去了?”魏宁侯好看的剑眉拧在一起。
走到包厢门口的阿蛮听到太傅森森然的声音,吓得差点当场又拉出来,她以为自己夜袭太傅的事情败露了,冲南枝挤眉弄眼,二人又移步回茅房。
“阿蛮不舒服...南枝陪她去看大夫了。”
陆明悦看到包厢门口闪过南枝衣裙的一角,又火速消失。
魏宁侯拉起陆明悦的手走出醉仙楼,此刻街上围观的百姓们都散了个干净。
“我的儿!!!”
黄夫人被家仆搀扶出醉仙楼,看到她的儿子如同酒楼里被剥皮的鸡鸭一般,赤裸上身,被钉在墙上。
“郎儿!”黄夫人又喊了一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夫人?”禁兵黄统领看到躺在地上的夫人,大惊失色。
他在城门上陪皇上迎接完魏家军后,正在和百官们畅谈饮酒,却看见管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惊魂未定地说黄少爷因为调戏魏太傅的小妾被杀了。
黄统领匆忙赶来,却看到夫人正躺在醉仙居门口。
“我的儿呢,我家黄郎呢?”黄统领一把拎起黄夫人身旁的丫鬟质问。
丫鬟用余光瞥了眼负手而立的魏宁侯,不敢回答,只是抬头看向醉仙居的上方,黄统领顺着丫鬟的目光看去,顿时僵直了身子。
“还我儿命来!”黄统领暴喝一声,目眦欲裂,拔出腰间的大刀冲魏宁侯劈过去。
只是他还未近得魏宁侯身,就被一拥而上的魏家军围个严实,
“叮叮铮铮“几声响,黄统领被人擒下,他的官帽被打落,半白的头发散乱在鬓边,肥胖的身子被几名魏家军强行按在地上。
“魏太傅,纵使我儿子有错,把送押官府即可,为了一个贱奴,你居然夺我儿性命,你眼中还可有法度?”黄统领发指眦裂,声嘶力竭发问。
看到远处匆匆赶来的文轩帝和几位尚书,魏宁侯令常隐把陆明悦先送回到府上。
“魏太傅...刀下留人!”
文轩帝被马总管搀扶着快步走来,连步辇都来不及坐了,生怕太傅冲冠一怒为红颜把黄统理就地斩杀。
若真是如此,那谏官们肯定如雨后蝗虫般蹦跶出来,纷纷参上魏宁侯一本,可怜他这数月被门右相圈禁在御书房,从未踏入花房半步,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太傅归来,却被黄统领的儿子跳出来搅了好事。
想到这里,文轩帝狠狠地瞪了一眼黄统理,若是他能管教好儿子,魏太傅现在早回宫了。
被按在地上的黄统领微微一愣,方才皇上...可是瞪了他这位痛失爱子的臣子一眼?
“皇上来的正好,刑部尚书可否告知黄统领北朝律法:凡事在行军期间,敢有淫.辱军眷者,一律按照动摇军心处置,当斩无赦。”
刑部尚书听完太傅的话后把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
“太傅所言不假,前朝有位威武将军的妻子被亲王欺辱后自缢,消息传到了威武将军耳里,负责追击敌军的威武将军当下和敌军联手,一直打到京城门口,最后把欺辱他妻子的亲王就地正法后才自刎谢罪。所以前朝颁布了此道律法,一直沿袭至今。”
“魏太傅已经回朝,此事自然不能算作在行军期间发生。黄公子是因为服侍了五石散而兽.性大发,并非蓄意要欺辱陆姑娘。”白秋水从官员中走出来,对刑部侍郎提出反驳。
“本候手中的军牌还未交给皇上,此时此刻亦在行军期间。况且,本候断不可容其他男子当着北朝百姓的面对我未来的妻子口出淫.辱之言。无论如何,黄纾郎今日必死。”
魏宁侯说完这些话,在场的官员皆是目瞪口呆。
太傅...居然说那位南疆舞女是他未来的妻子,那就是未来的太傅夫人,北朝的第一侯夫人。既然如此,黄公子不仅当众对太傅夫人口出污秽之言,还意图轻薄。确实该杀。
只是,太傅若真是娶了南疆舞女为妻,这种色令智昏的行为与黄纾郎不相上下啊!
魏宁侯冷然道:“黄统理教子无方,意图持刀行刺大帅,亦当问斩。来人,把黄统领押入刑部大牢。”
黄统理还没从震惊中醒过神,就被人塞住嘴巴拖走,他扭头看向白秋水,眼中满是求助之意。
白秋水暗暗握紧手中的骨扇,洁白的象牙骨扇柄悄然断裂,脸上依旧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既然如此...白某在此恭贺太傅喜得佳人,不知太傅和陆姑娘的婚事安排在什么时候?”
魏宁侯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身上的胃甲,亦不拿正瞧白秋水,他薄唇微微勾起,略有遗憾道:“陆姑娘年纪尚小,本候刚刚平复闽南叛军回朝,亦是抽不出时间,如此一来,婚期怕是只能定在明年。”
“陆姑娘身世坎坷,历经波折终遇良人,和太傅郎才女貌,实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白秋水意有所指,暗中观察魏宁侯脸上的神色。
魏宁侯终于抬眼看向白秋水,漆眸略带冷意,凉凉道:“白侍郎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婚事。不然白左相恐会担忧后继无人,再从族们里过继个有子嗣的儿子到膝下。”
当下文轩帝的皇后就是白夫人过继到膝下的女儿,魏宁侯此言可谓是蛇打七寸,阴损至极,把笑盈盈地白秋水怼得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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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回京第一日就把禁军统领之子钉死在自家的酒楼上,还尤不解恨地抄了黄家,若不是白左丞率众臣极力阻拦,怕是黄统领也会身首异处。
不过,当日众人也是看的明白,分明就是黄纾郎意图轻薄太傅的娇妻在先,若不是太傅甩出去的一枪阻止了黄纾郎的兽行,怕是那位娇滴滴的美人就要在满京城百姓的眼下受辱。
所以此事虽然闹的沸沸扬扬,百姓们却异常坚定地认为太傅投掷的那枪得甚好,这才是热血男儿应有的举动。
相比于黄家的凄惨结局,百姓们更是好奇那位惹得太傅冲冠一怒的美人,听闻太傅已经决定娶美人为妻,婚期就定在明年。
此言一出,伤透了京城未嫁贵女们的心,听闻王家的大姑娘,足足在府里黯然神伤了半个月。
王含钰自从黄家倒台后,半个月都不曾出府。只不过她的惊恐远远大过于伤心,在看到黄纾郎的尸体后,她对太傅那些风花雪月的幻想全随那杆冰冷的长枪被扎得稀碎。
王含钰生怕陆明悦怀疑到那天是自己在作鬼,她事先让黄纾郎看到陆明悦的容颜,然后哄骗他吃下五石散,再让小厮们把神智不清地黄纾郎推进陆明悦的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