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进了府,看到内院门口竟然支起来一口黑黑的铁锅,陆明悦正带着两个丫鬟和常隐围在铁锅边。离着老远,魏宁侯就看到铁锅内烧的火苗窜得老高。
“悦儿今个起的什么兴致,可是要为本候洗手做汤羹?”魏宁侯眯着凤眼看向站在铁锅边的美人。红彤彤的火焰照在她白净的脸上,给美人渡上一层温暖的金光,仿若刚刚出锅的白嫩蒸膏,惹得人食欲大动。
只是美人压根没功夫搭理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铁锅里燃烧的东西。魏宁侯亦是被她的专注吸引,伸头朝锅里看去。
第64章 .治疗眼疾、你...你是菩萨吗
魏宁侯剑眉微蹙, 看到锅内融化的黄金液体和上面漂浮的白色杂质。
“继续加硼砂。”陆明悦果断对常隐说。
随着又一把蹦沙的加入,锅内的火焰窜得老高,不出一会, 黄金上面的白色杂质变得更多。
“加水冷却。”陆明悦还没开口, 魏宁侯已经沉声命令常隐去取水。
“刺啦”一声,一股白烟在锅内升起, 常隐把冷却后的金疙瘩交给魏宁侯。
“悦儿是从何得到此物?”魏宁侯细细端详起手中的金疙瘩, 上面凝固的白色杂质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这段期间他一直在寻找的密矿。
陆明悦把今日她在首饰铺发现这批金饰与众不同的事告知魏宁侯,随后追问道:“这种白色晶体可是闽南的密矿?”
魏宁侯点点头,低头在美人暖呼呼的嫩颊上狠狠香了一口道:“好悦儿,你可算是帮了本候的大忙!”
阿蛮和南枝默默地转过头,假装没看见。常隐擦了一把他汗津津的额头, 偷偷用余光去瞥向阿蛮, 又看了一眼热腾腾的铁锅。
还是罢了, 最近他要替太傅跑差事,若是因为偷香被阿蛮一脚踹进铁锅里, 太不值当了。
一旦在乱麻线中找到了头, 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到了月初这日, 一个身形瘦小的老者带着年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在珠宝行的偏僻角落停下,在交纳完摊位费后,他立起开张的蓝牌, 从怀中摸索出一个小包袱,把里面三样首饰摆在柜面的红绸上。
突然, 眼前被一道黑影挡住, 老者抬起头, 看到正迎面冲他笑的张忠。
“老师傅, 我家小姐甚是喜欢你上次制作的金步摇,不知您可愿意接定制的活?
“这位爷,老朽年纪大了,还有身患眼疾的孙子要照顾,只能在闲暇之余接点散单子,贵府的活,怕是做不了。”说完,老者居然开始收起刚刚摆好的摊子。
而他身边的男孩睁着无神的大眼,一言不发,仔细看去,小男孩的眼上灰蒙蒙的,似是被一层白膜覆盖。
张忠伸出手按在老者的手上,笑眯眯道:“老师傅,我家小姐最是好说话,既然您没时间接定制的活也不打紧,只是小姐有一对红宝石耳坠,因镶嵌不牢掉了,小姐见你镶嵌的手法独特,可否随我到府上把小姐的耳坠修复好?”
张忠拿出一大块金元宝放在桌上,又道:“劳动您老人家走动,桌上这三件首饰我家小姐都要了。”
老者盯着眼前的金元宝许久,才点头同意。他紧紧地拉着小男孩的手说:“金宝儿,跟爷爷走。”
被唤作金宝的男孩麻木地点点头,跟随在老者身后。
老者带着孙子,随着张忠进入一所府邸,他抬头环绕金碧辉煌的长廊,心底不由暗暗发怵,后悔接了这趟活计。
左拐右绕,穿廊过庭后,张忠把他们祖孙二人带进一所院中。
推开屋门,再掀开厚厚的夹棉门帘,顿感扑面而来的热气,男孩伸出缩在棉袖内被冻僵硬的小手,不由舒服地叹了一声。
老者暗中捏了一下孙子的手腕,提醒他不要在贵人面前失态。
“太傅...祛疤膏就让我自己来涂抹,不劳您费心了。”内屋传出一声怒嗔,语气略带不满。
“本候这次定会老实,除了悦儿的玉足,不再另触其他娇软之地。”男子声音低沉,略带乞求之意。
“太傅上次也是如此信誓旦旦,最后还不是....。”
门帘被撩开,一位绝色美人里屋走出来,看到跪在地上的爷孙二人,漫不经心地问张忠:“这位老先生可就是方掌柜提及的名匠。”
张忠恭谨地回答:“正是此人,奴才命人在珠宝行守了半个月,今日终于看到他带着孙子在珠宝行摆起临时摊子,于是把他给请来了。”
“嗯。”陆明悦点点头,拿起手边装有栗子糕的瓷盘,慢慢走向小男孩。
男孩努力睁大眼睛,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却闻到一股清甜的果香。
真好闻!
陆明悦捡起一块栗子糕,放到小男孩冰凉的手中,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还是笑着问:“肚子饿吗?我让人带你去净手,然后吃点栗子糕可好?”
小男孩咽咽口水,摇摇头回答:“金宝要跟在爷爷身边。”
“这位小姐,我家孙子自幼患有眼疾,一直跟在我身边,害怕生人。小姐若是得空,就把损坏的宝石耳坠交给老朽...。”
老者话还没说完,只听“叮当”一声脆响,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饼落在他眼前,金饼滴溜溜在他眼前打转,最后落在地上,金饼面上附着的白色颗粒清晰可见。
“陆姑娘仁慈,让丫鬟带您的孙儿去隔壁吃点心,留下你在此办事。”
清冷的声音在他脑袋顶响起,老者抬头,看到一双锐利的凤眼盯向自己,只觉得屋内的暖气瞬间被抽走,让他仿若置身在冰窟窿里。
“金宝儿,你去隔壁屋吃点点心,爷爷今天的活比较费时,你在一旁,恐怕会打扰到爷爷做事。”
金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松开爷爷的手,守在他一旁的南枝见状,立马接过金宝的手,领着他出去了。
看到孙儿走远,老者抬起头,眼中满是乞求之色道:“求你们放过我的孙儿,他什么都不知道,至于老朽的性命,就不必脏了贵人们的手了。”
说完他就猛然起身,朝着最近的墙面撞去。
张忠眼疾手快,立马出手拦下老者,心中怒骂:那你也别脏了太傅府的新墙啊!
“老师傅,你别冲动,太...我家老爷叫你过来就是为了问你几个问题,你可知这金饼上的白英石是从何而来?”
见求死无望,老者颓然跪在地上,对张忠的百般询问置若罔闻。
“带下去审问。”魏宁侯冷然下令。
“且慢。”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陆明悦开口,“听老师傅的口音,可是打泽州来的?”
老者还是不出声,只是垂在地上的手微微一紧。
“传闻泽州有一种非常细小的水虫,喜爱寄生在牛眼中,若与幼童相触,会导致孩童双眼失明,所以...金宝的眼疾是从几岁开始出现的?”
陆明悦端身坐在椅上,语气和蔼,仿若是医馆里的大夫在询问患者病情一般诚恳。
“金宝...是在四岁的时候患上眼疾。”老者终于开口。
“金宝的父母,是以何营生?是否常年在河边劳作?”陆明悦继续问。
老者却又陷入沉默。
“我若能治好金宝的眼睛,老师傅可否告知我们,这金饼上白色英石的来历?”
老者猛地抬头,半信半疑地看向眼前明艳地女子,从泽州到京城,他一路寻遍了多少名医,可惜他们都对金宝的眼疾束手无策,这位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更是美艳绝伦,怎么看,都不像是精通医理之人。
陆明悦笑盈盈地望向老者,等待着他地回复。
金宝在坐在柔软的坐垫上,小口地吃着手中的点心,南枝和阿蛮站在一旁,不时地端上茶水和果脯。
“谢谢两位姐姐。”金宝拿出身上的素帕擦擦手,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依旧对着南枝和阿蛮的方向行了一礼。
南枝心疼地打量眼前懂事的小男孩,他明明很饿,却吃相斯文,看起来不像是小门小户家教养出来的孩子,也不知道遭遇了些什么变故,落得和爷爷相依为命过活。
正在此时,陆明悦推门而入,看到吃完点心的金宝一笑,轻声细语问:“金宝,你愿意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
金宝嗅到了熟悉地香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闻到这个姐姐身上的香味就觉得十分安心,当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姐姐,你可是大夫?”
阿蛮忍不住在一旁夸耀:“我家小姐可比大夫厉害多了!”
金宝闻言兴奋极了,迫不及待地问:“那姐姐能治好我的眼睛吗?”
陆明悦走到金宝身前,仔细观察他眼球上的白膜,待确定是水虫所致后,她拍拍金宝的肩膀道:“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过程会有些痛,金宝你要保持不眨眼,可以吗?”
金宝用力的点点头,他不怕疼,只要能够让他重新看到这个世界,再疼也不怕,这样...他就再也不是爷爷的负担了。
陆明悦吩咐南枝和阿蛮在窗棂上挂上厚厚的纱布遮挡刺眼的阳光,让金宝躺在榻上。
金宝感到他的眼皮被支撑起来,紧接着眼眶处传来传来酸涩的痛感,痛感越来越强烈,他好想闭上眼,以缓解眼中的酸涩。
“金宝放松,很快就好。”
听到耳边轻柔的声音,金宝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感觉眼中好像也没有那么酸涩了。
不知过了多久,金宝感受到灰蒙蒙的眼前逐渐变得清晰,一点一点的,仿若是布满灰尘的镜面慢慢被人擦拭干净,到了最后,他能够看清眼前的人影,再过一会,他渐渐找到了焦距,眼前的人影化作清晰的实体。
“你...你是菩萨吗?”金宝眼球上的白膜已经被陆明悦手中的蛊虫吃干净。恢复到了七八岁小孩应有的清澈目光。
金宝四岁就看不见了,在他的认知里,只有菩萨是最貌美心善的女人,所以猛然看见了明眸皓齿的陆明悦,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定是菩萨看他爷爷太辛苦了,才会下凡来医治自己,不过,眼前这位菩萨可是太美了!
阿蛮噗嗤地笑出声来,金宝顺着笑声看过去,才看到角落里还站着两个姐姐,应该就是方才给他端点心的姐姐们。
陆明悦也被金宝天真的问题逗乐了,她养蛊已久,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是菩萨,在南疆,但凡她放出蛊虫取人性命时,都会被人唤做杀人不眨眼的罗刹女。
第65章 .美人下厨、在蒋厨娘的惊呼中手一抖又多倒了半罐陈醋
金宝的爷爷在屋内坐立不安, 身边的男子虽然不曾言语,但是他身上盛气凌人的气势却是压迫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良久,屋门才被推开, 金宝眼上缠着一层白色纱巾, 步履稳健地走进来。
“爷爷”金宝一头扑进老者怀里,兴高采烈地说:“爷爷, 菩萨把我的眼睛治好了。”
魏宁侯抬眼看到跟在金宝身后的“女菩萨”气色红润, 亦是放下心来,前段时间太医检查过陆明悦的身体,虽然在夜袭那日,她只是受了外伤,但太医说她体内精血不足,短期内不亦操劳, 否则可能会影响到以后的生育。
所以他方才并不同意陆明悦出手治疗金宝的眼睛, 只是架不住美人苦苦哀求, 信誓旦旦说她说只是动用蛊虫,并不会花费太多的精血, 才使得魏宁侯点头。
金宝的爷爷小心翼翼地摘下金宝眼上的纱布, 看到孙子明亮的大眼炯炯有神, 不由地喜极而泣。
“金宝眼疾初愈,不易见太多的阳光,头半个月, 还需在眼上缠绕上薄纱以防阳光刺眼。”陆明悦坐在太傅一旁的椅上。
老者如梦初醒,扑通一下跪在陆明悦身前感激道:“多久姑娘治好了金宝的眼疾。”
陆明悦让阿蛮搀扶起金宝爷爷, 谦虚地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老师傅,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金饼上的晶石是从何而来吗?”
老者被阿蛮扶起坐在椅上, 缓缓诉说了他们爷孙俩的故事。
正如陆明悦所料,老者名叫金罗,在泽州世代经营一家金饰店,家境殷实,到了金锣这一代,他不想儿子和他一样从商,于是请了夫子教儿子读书认字。
金锣的儿子也算争气,长大后考取功名,在泽州转运司下担任起负责清理河道的“河长”。
金家一家过得其乐融融,直到四年前,金锣的儿子在清理河道时发现了一块银白色英石,想到可能是前段时日在河道上撞损的官船落下的,于是上报给朝廷。
后来金锣的儿子带着白色英石到金锣店内想让见多识广的父亲看一看是什么东西,只可惜当时金锣也没认出来。
当时的金宝还没有患上眼疾,又正逢招猫递狗的年纪,趁着父亲和爷爷不注意,竟然把几块白色英石扔到了正在融金的窑洞。
事情被发现后,金宝自然少不了一顿打,本以为这一批黄金要因孙子的调皮捣蛋作废,却没在入水冷却后发现成型后的金块硬度其佳,而且保持着黄金独有的光泽。
金锣不由地好奇这白英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很快,转运司便来人找到金泽的儿子寻要白色英石,还好金宝那日扔出的英石不多,转运司的人也不知究竟遗失了多少白色英石。
不过这件事发生没多久,金泽的儿子就因为在清理河道时失足掉入河中,等到被人救出来时已没了气息。
金罗痛失爱子,感到十分悲痛,恰逢此时孙子又患上了眼疾,儿媳见金家日渐衰落,提出了改嫁,扔下儿子便回了娘家。
后来镇上又接连不断因为意外死了数人,金锣察觉出不对劲,暗中打探之下惊讶地发现死的人都曾经接触过那批白色英石,他突然想起儿子提到,在他上交了白英石后,朝廷内来人把泽州一带的水域打捞个了遍,确保没有遗落下其他英石,才放心离去。
想到可能就是因为这块古怪石头给金家招来的横祸,金锣整日胆战心惊,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和孙子也和白色英石有过接触,于是他卖了金店,带着融有白色英石的金块和孙子离开家乡。
只是一路行来,金宝的眼疾开销极大,到了京城后,爷孙俩更是坐吃山空,迫不得已,金锣只好捡起老本行开始制作金饰,只是京城不比泽州,高手如云,他的做出的首饰并不显山露水,为了给金宝筹钱看病,金泽决定铤而走险,开始动用那块掺假了英石的黄金做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