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慢,事事悔——五十件事
时间:2022-02-14 14:18:45

  不难想象,在那样的家庭,让重要的次子成为一个普通人,刘洋所说“彻底的协商”与“和谐的共识”之间,是比拟两军对抗那样精彩的过程。
  汪一恍然大悟,刘洋和邵风,甚至不能区分为同一类实验对象,两人选择背负的东西不一样,怎么可能再同一件事情面前做同样的选择。
  那么,这时候,她应该背上纯洁的小翅膀还是握住邪恶的三叉戬?
  刚刚出现在咖啡厅的女人,是汪一喜欢的类型,很贵的类型。
  “你们两位的爱情,我们两家的联姻,两相比较孰重孰轻,汪小姐应该明白。”
  “明白。”
  “汪小姐明白就好,”她很满意。对面这个女人是她完全不喜欢的类型,穿着价格低廉的不知名品牌服装,懒怏怏地瘫在椅子里,气定神闲但毫无生气。在她眼里,这种女人,上不得台面,但好在,是识趣的。
  “当然是我的爱情重要。”掷地有声。
  这位修养良好的千金小姐略微怔愣。
  她不了解汪一,汪一于她,就像是漫画本里设定不明的火柴人,只是存在但并不重要所以连具体形象都不具备。
  计划里她带着满身骄傲和正宫的自我修养来到这个可怜兮兮的小职员面前,温柔端庄地指出:灰姑娘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书和少女的白日梦里。再开出一张诱惑满满的支票,这可怜的小职员将楚楚可怜地急辩两声,再心有不甘地充满屈辱地攥紧那张宝贵的支票,最后恨声表达对自己与未婚夫的“美好祝愿”。
  多么完美的安排。
  如此,小职员丢盔弃甲灰头土脸,她不费口舌不战而屈人之兵,修杏剪枝这种掉价的事情,速战速决为好,毕竟今晚有宴,虽然忘带请柬,但她站在那里就是身份的证明。
  而这个女人气定神闲地回答她说:“明白。”
  再神采奕奕地讲,两家京城里小有名气两家族之间的联姻,不及她一个北漂小职员的爱情重要。可明明,在邵风之前,这女人有数位前任,当出现第三人时从来都分手干脆利落丝毫不见她的爱情有多重要。
  因为她不知道,这位不起眼的小职员已经决心把宝贵的橘子酸奶和存钱罐都与这份爱情分享,这份爱情,无比重要,比她包包里巨额支票重要。
  于是她伸向包里的手停住了,这时候用不着女人的第六感自己都可以知道,如果这张用以羞辱的支票躺在桌上,羞辱或将用以自己。
  或许她,应该认真和这位汪小姐谈一谈。
  “既然如此,汪小姐又为什么会来赴约?”或者这位小职员只是在虚张声势。
  小职员的眼神竟然有些怨念。
  这位大小姐的助理拨通自己的电话后,只做了简单的告知,并无说明约会内容,以及询问时间安排合理性和小职员愿意赴约与否,甚至千金开口之前汪一都不知来者何人。而汪父的教育:对于邀请,要以周到的礼节对待。既然没能拒绝,当然要赴约,毕竟人生处处是商机。
  只是汪一没想到,自己刚刚真诚的回答错过了张巨额支票,或许是两张,也可能是三张。这种事情都好商量但对方竟然利诱手段都不使,真是看她不起。
  “或者是汪小姐觉得讽刺?美好又年轻的爱情,不甘心在利益的联姻面前破碎。”
  这位千金小姐确是不食人间烟火,这种出现在各大卫视八点黄金档时段都市偶像剧里的经典桥段,早就不稀奇哪里会觉得讽刺。
  汪一觉得两人之间的对话是差着频道的,调错频就闪起黑白雪花的那一种。就好比美食家要评比出面前米其林三星硕大餐盘里的精致法式鹅肝和老字号陶瓷大盆里的牛肉面哪个更好吃,这种情况,美食家倒是可以有理有据地说出哪个卖更贵。
  这样一想,汪一好像找到了交流的方向:“从收益角度讲,邵风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各项条件都达标,但如果把婚姻幸福作为参考因素,或许您可以从门当户对的人家挑选品行能力皆属上乘的单身青年。这样一来不管从哪种角度考虑,利益都将最大化。”
  “……我并不是在向汪小姐询问建议。”她觉得自己对面坐着一只装疯卖傻的土拨鼠,可土拨鼠疑惑地眼神很是真诚。
  “嗯?那您的目的是?”汪一忽觉自己可能找错了交流方向,千金小姐身后的背景画面变成宽广的雪花屏,视觉效果震撼。
  “……请你离开邵风,”顿了下又补上:“跟他结束恋爱关系。”
  “为什么?”汪一错愕。
  “因为我们两家族之间会进行联姻。”
  “那我的爱情怎么办?”
  ……
  千金觉得,谈判回到了原点,这个原点,由自己提出,但对面的小职员却可以无限循环绕回。所有的安排正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幻灭,好言相劝已是无用,她拿出备好的支票,上面的数字慷慨又富有诚意。
  她把支票推向对方。
  “……给我?”
  “很明显。”
  “我做了什么大好事?”
  “这用于您将会做的好事。”
  “扶老奶奶过马路?”
  “汪小姐似乎没有诚意。”
  “你已经得到我最大的诚意。”
  深呼吸,她要失去耐心了:“请收下这张支票,结束跟邵风的恋爱关系!”
  “您贵姓?”
  “无需知道。”
  汪一觉得有点伤自尊,瞥向那张支票恋恋不舍:“非卖,独享。剩下的事情,您可以跟邵风商量一下。”告声再见,离去。
 
  15,我很庆幸你没有那么爱我
 
  
  天气入夏,前日汪一缩在宽大毛衫里,今天就裸着臂想自己是块被暴晒的五花肉。
  “哪那么多情深不悔,世上大多的还是权衡利弊将爱情贴上价码的正常人。”
  “正常人?”
  “正常人。”
  “良暮也是正常人?”
  大学里,这个问题她没能回答戚瑶和严小文,现在她可以一并说:“不止良暮,数年后有一衣冠禽兽名曰邵风,也是个正常人。”
  堪堪一种世人皆醒我独醉的愁肠。
  前日,邵风与她吃了顿火锅,两人收拾的体面出现在一木。
  “我总算是陪你吃上了一顿火锅。”
  “还有刚从酒九刨出来的生酒,这坛背着你加了点桃浆。”
  “还没尝呢,你先来。”
  颜色清亮,汪一细细品慢慢饮。
  捡来邵风的杯,盛满,奉上。
  两人大大方方对视,他尝过了,味道坏了。
  可这酒还是出现在这里。
  他从来只给自己的姑娘最好的,仔细挑拣的橙子,喂养精壮的金毛,回家后温暖的被窝和干燥季节里添了精油的加湿器。
  可如今,他只能给自己的姑娘这坏了味道的酒。
  两个冷静的人,相顾无言,舌尖还有微微腐败的味道,鼻尖满是余香,汪一想这酒真是骗人,活该坏了。
  他开口:“汪一,我们分手吧。”
  “你跟那位小姐谈妥了?”
  “她在你跟前,应该讨不到便宜。”
  “怎么会,我一升斗小民,惶恐的很,那姑娘带着正宫的气场,还有俩保镖。”
  “正常配置应该还有几张支票。”
  “有的,早知道你这么干脆抛弃我,我就收了。”
  “用来干嘛呢。”
  “包养你。”
  ……“为什么?”他苦笑。
  “因为我爱你。”
  邵风看着雾气那面的汪一,认真又专注:“一一,你不爱我。”
  汪一略微惊愕:“我说过,我爱你。”
  “我很开心你这么说,或许是真的,但没有那么爱。”
  骆沱在外偷偷听着,咒骂一身:“狗东西,巧言令色!”
  白菜擦着杯子路过,翻个白眼:皇上不急太监急。
  “一一,感情方面你就像是个AI,大脑终端命令生成下达后,就去相信去执行。
  你决定你爱我,于是你爱我。
  开始,你说你有很多位前任,我以为是玩笑,见过你几位前任后我相信这个事实,但我看不到你那些感情的痕迹,从除口述以外的任何方面,现在我明白,对于感情你有一套自己的程序,你不爱他们,你只是接受这个人存在在你的生活里,尽管在程序执行期间,你是真的在恋爱。
  我庆幸,你好像是真的爱我,我更庆幸,你没有那么爱我。”
  汪一听他絮絮赘言,听的似是而非,叹口气,她知道结果了。
  她可以死缠烂打不放,可以深情表白挽留,可以披荆斩棘做个英雄,也可以当个红颜知己在侧觊觎,死扛到底总会迎来春天般的结局,事实上她也想这么做,可她说:“好的邵风,我们分手。”
  因为邵风好像说的没错。
  捏着手里的辞职报告,汪一拿不准去留。
  办公室照旧的热闹,汪一托腮瞧着周围的一切,觉得自己被择了出去,像翠绿生菜外层被虫蛀了的一叶,孤零零躺在一旁。
  为什么想要辞职,因为她想最后做点好事。
  上午,邵风微笑站在老人床边介绍:“这位是公司同事,汪一。”
  那银发如霜,周身体面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摘下氧气罩,体面地说:“你是个好孩子。”
  她当然是个好孩子,当然要最后做一点好事。
  但其实不是。
  曾经,她豪气万丈将橘子酸奶和存钱罐一起摆上赌桌,结果输个精光。
  这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情。
  为了体面,为了自尊,她想深入了解辞职书的标准格式。
  汪一打印途中离开再回来,良暮正转身要走,见她,启唇:“何其愚蠢。”
  不敢耽搁,大学校报钢一般硬的笔杆子撂下评语,她立马再次斟酌敲字打印,观看办公室万生众相的时候,手里拿的是堪当万能模板的终稿。
  回到家,瞧见汪二恹恹地窝在一旁,觉着它是饿了,洗把手去橱柜给二爷备膳,抬眼瞧见洗漱杯,再出去到客厅,恼自己太迟钝竟然没发现家里干净整洁了很多,空了很多。
  邵风的东西,都不见了。
  这人……
  靠墙坐下,隔着很远看汪二,越发觉得自己和它就像两叶被择开的菜,翠绿的菜心知道虫蛀的菜叶被择开的时候很难受吗,被生生撕裂扯开。
  汪二不是饿了,是被告别了,它掀起眼皮看看汪一,慢吞吞挪到她跟前,头搭在她膝上,一言不发。
  二爷想:这傻女人,还没自己有计较,邵风这个人类,它是很喜欢的,可到最后还是,跟那狗东西一样,想到这里,轻轻拱了拱头,像是安慰。
  汪一深吸一口气,埋头在汪二颈里。
  “喜欢他?”戚瑶问。
  “嗯。”
  “不甘心?”严小文问。
  “你知道吗,那橙子可甜了,汁流了我一手,黏糊糊的,就俩,就没了。”
  戚瑶和严小文不知道该说什么,陪她坐在地上,汪一以往分手,干脆利落,现在却抱着只狗呆坐。
  但她们知道汪一做了最后的努力。
  她们记得,那晚上夜还凉,她同邵风吃过火锅后回家,洗漱后又跑出去,只穿件单薄里衣,垂手仰头问:“邵风我只问你最后一次,我敢再继续,我愿意陪你面对,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所有所有,不管再有多少糟心事!我都想跟你在一起。告诉我,你的决定,就现在。”
  也记得邵风紧紧抱起汪一良久,放手后笑了笑说:“一一,我不爱你了。”
  戚瑶携汪一离去,严小文前后略看无人,想要撕住邵风的领子揍他一顿,上前却见那个男人转身摘下起雾的眼镜,斯斯文文,笑比哭丑:“对不起。”
  严小文惊愕,又气急败坏,就着脚边的垃圾桶踹出个坑,怒火乱发一气,要出口的脏话硬生生化作再一招五行追命脚,祸首离去,垃圾桶瘪着半个身子静悄悄立着,听那个男人后半句话。
  “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
  反正这句话没人听见,他可以端地在祖母病床边微笑介绍她的姓名和身份,即便她是被祖母自请来的。
 
  16,你好烦
 
  
  周末。
  “姑娘,买吗?”摊主熟练将煎饼装进包装袋递给面前排队的人。
  大清早街上都是急匆匆来往的行人,收拾好一整日的精神,只汪一吊着肩杵在那,一身灰蒙蒙,如若是夜晚,只怕是吓到来人往客。
  薄雾未散,两勺杂粮面浆匀推一圈,煎饼炉子上热气蒸腾,焦甜的味道。
  汪一将视线从炉上挪开,两眼无神地看着摊主。
  摊主被她看的不敢动作,又问:“姑娘,怎么的。”
  【不买,】
  【不好吃,】
  【想吃杨叔的烧饼。】
  “是没杨叔的烧饼好吃,”旁边的人扫码后拿了新一个饼,并到她跟前问:“但味道还不错,要不要来一点?”
  【好吵。】
  “嘛呢!咱正经个天津人儿,这都是正经手艺!你俩嘛呢就我跟前儿,找茬呢嘛!能不能要点儿紧!”
  旁边的男人笑了笑点头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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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吃吗。”
  跟对面的小孩大眼瞪小眼很久,汪一问。
  “不吃,你为什么不吃,”对面的小丫头咬着手指又看了她好久,答:“妈妈说,陌生人给吃东西的都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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