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蠢。】
“你好蠢。”
小丫头又看了很久,好像在思索这句话的意味。
“你在骂我吗?”
【好蠢。】
点点头。
小丫头正欲发作,旁边突然坐下个人,瞧了瞧满桌的甜点,挑了个拿起来就吃,边吃问:“丫头,吃吗?”
小丫头被看呆,不管甜点怎么诱人都不敢再待了,蹦着小短腿跳下去就跑:天呐妈妈说的没错,团伙作案!幸好自己机智!机智的一批!
汪一瞧她跑的急哧忙慌,回过头。
【好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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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们中午休息时间到了,店里暂不接客。”
【好累,不想动。】
汪一抬眼,看了她好一会,无神的目光看的服务生心里发毛:“小姐”?
【不想动。】
“服务生,点单。”
“先生,我们中午休息,暂不营业。”
“是吗。”说着坐下来,看对面的人。
汪一有气无力地翻个白眼。
【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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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了个没人的长椅坐下,远一点是来公园纳凉的老年夫妇,还有午睡前来遛弯的小孩和家长,正在返程。小孩一脸高深莫测和家长打着冰激凌的生意,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一扭一扭,急嗒嗒地走。
周围太安静,汪一深呼吸放松,感受阳光的沐浴。
静悄悄地,有人坐到旁边。
安静太久。
“你坐了一个小时。”
“别吵。”
又是良久
“你以前喜欢热闹。”
我以前还喜欢你呢。
“是我回来的太晚了,还是你根本不想我回来。”
汪一睁开眼,目光呆滞,觉得旁边跟了只知了,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汪二要在,咬他一嘴毛。
汪二不愿意出来,被告别之后,埋着狗头睡了好些天,不睡的时候就耷拉着眼卧在那。想汪二的懒散样子,汪一恨不得做只狗,可就算成了只狗,上哪去找个不半路退出的一路通关到底的主呢。
不厚道。
又怎么能说人家不厚道,本来没签什么协议,没拉钩不上吊的,不能说人家不厚道,可就是闷得慌。
良暮等她说话,却只见她痴呆了似的盯着虚无的前方,临了表情巨变,哽了下。
“你……”
“良先生,您说的什么话,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在潇洒,我算得上您什么人,要您来,你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让我等你回。”语气平淡不善。
“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良先生再相遇却欺我的那个晚上?”
“明明你……”
“明明我,欲拒还迎,不知羞耻?”
……
“良先生,你怕是自我感觉太良好,虽然彼时我感情状态美满,但送上门的淸倌儿我乐的快活。”
良暮瞧她痴愣又嘴下不留情的样子:“……汪小姐说的是,打扰了。”
可算是清净了。
踢掉拖鞋盘腿坐到椅上,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日头最好的时间一分一秒流失,她把双手揣兜里缩着脖子,活像一个老头。
耳边有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是才气急败坏离开的良暮又回来,未及抬眼,一片黑覆盖下来,被兜头罩了件外套。
好暖……
好,烦人。
“要殉情也别被冻死,丑的慌。”
“站住。”
良暮刚回头,外套又被丢了回来砸在胸口,面前的人指着他鼻子骂。
“你是不是闲得慌,你个狗东西我在这晒太阳占着你家地方了!我走哪你跟哪你属狗是不是,自以为很帅是不是!不帅!膈应人!我就算冻死在这里要收尸的也是我儿子!有你什么事!烦人!烦人烦人烦人!滚远一点!滚!”
汪一攥紧拳头跺着脚说,又来回转了几圈似陀螺,活像是一只烧开的水壶活了满地乱跳,喊完低头狠出一口气,又冷眼瞧着他。
“装什么相,等你儿子挂了再来这丧。”良暮讥讽。
汪一慢慢平静下来,转身坐椅子上穿上拖鞋,缓了一会,抬头慢悠悠一句:“你很烦。“走了。
良暮远远看她进了家烤肉店,回了。
17谨遵母后懿旨
汪一26了,年龄不大,但爸妈觉得闺女大了。
日子不急不缓,转眼盛夏,忙了两月,清净又孤寡的两月,她与汪二即将两两生厌,下了决定休假回家。
汪一眼前轮轴转相了好几位青年才俊,是真的青年才俊,自家爸妈在这件事情上很急切,急切也用心,用心办事就稳妥多了。
汪一最欢喜的才俊身材匀称高大,戴着斯文的金边框平光镜,喜欢解开衬衫扣子到第三颗,笑的温文尔雅人畜无害。整个相亲过程中没对汪一有任何调笑,以及善意或非善意的肢体接触。
才俊用整个身心表达:啧。
是自乐也是嘲弄。
汪一自岿然不动,用整个身心表达:啧。
是无谓也是平静。
汪二一副狗样,全程用整个身心表达:啧。
是不满也是享受。
三位具是喜静不喜动,旁人看来实在难免尴尬,汪一爸妈就是所谓旁人。
好在才俊不离汪二,汪二粘着汪一,汪一臀不离席。三位以略亲密温馨的状态共处,旁观者也互相表示满意,汪父汪母喜滋滋地离开偷窥的位置,摘下墨镜脱下口罩没了身影。
汪一瞄了一眼爹妈,身体完全放松靠上身后的书柜,右脚搭在左腿上,右手肘搭上汪二的狗头。一副大爷的姿势瘫在榻榻米上,捧着漫画书越瞅越乐。
才俊起身放下隔间的竹帘,回到汪二旁边专心致志地给二爷挠痒子。
汪二高傲地瞥了一眼才俊,心安理得地享受,舒服地打了个响鼻凑过去蹭汪一的漫画。狗也越瞅越乐,看着书上前凸后翘戴着蝴蝶结的狗流起哈喇子。
“汪小姐最近挺忙。”
“嗯?”汪一略一思索:“嗯。”
可不就是挺忙的,这都是第五位才俊了。
“汪小姐还是喜欢漫画?”
汪一忽觉手里的漫画书有些索然无味,摸着汪二的狗头慢悠悠道:“不看了。”
“汪小姐真是随心顺意,性情寡淡。”末了心里补上一句:凉薄善变。
汪一摸着汪二的狗头看着漫画书,依然慢悠悠道:“良暮,邵风说过,很多年过去了,什么都是不一样的。好歹这么些年了,还装什么人模狗样呢。”说着撩起眼皮瞅了一眼才俊。
“你以前叫我斯文败类”才俊对汪一的控诉并不受用。
突然眼角里落地窗那边飘过两个身影,汪一放远目光抻着脖子细细看了一眼,顿时口齿生津,拍了拍汪二的狗头就喊:“走了走了,快,杨叔上摊了。”
汪二听懂了似的甩了甩毛两眼冒光快速爬了起来,张着大嘴开始哼哼催促汪一。
才俊抱着胳膊看着一人一狗急不可耐的样子,目光清明,思绪落到回忆里。回忆里薄雾朦朦的清早,向着学校后街早饭摊蹦跶的一人一狗。那时自己被牵着走,牵着他的前方,像是飘摇不定的风筝,飘的自己一颗心神荡漾。
要是当时手里攥的紧一些。
当时手里果然应该攥的更紧一些。
当然攥的再紧大抵也没什么用。
杨叔是整条街烧饼做得最好的老头,是个怪脾气的老头。
“汪一!”老头气急败坏的喊:“你爹妈又赊了俩烧饼,过来帮忙!”
老头中气十足,大嗓门炸的汪一脑子有点晕圈,揉揉眉心净手后走进小操作台,帮老头备菜。
“杨叔,好久不见。”才俊微微躬身问好。
老头撩了撩眼皮,手下磕了个鸡蛋道:“哪来的狗东西!滚开。”
才俊教养良好:“杨叔需要我帮忙吗。”
老头忽的拿起菜刀从才俊眼前劈开,一路火花带闪电钉在菜板上,入木三分,喊:“汪一!生菜!”
“哎!”汪一回着话转身将洗净的生菜放在一旁,明明就用不着,不喜见着这人。轰走了事还不行,干嘛这么折腾自己。小声对老头说:“叔,炸耳朵……”
老头横了她一眼,手底麻利刷上一层辣酱再把烧饼卷个了个,递给面前的小姑娘,姑娘却面若桃花看着一旁帅大叔不肯走。霸气喊:“叔!再来仨!”
老头气急败坏:“排队去!”
晚上汪母接了两通电话,心满意足,输了汪父两盘棋。
汪父好容易赢了两盘棋,心满意足。
汪一回到家觉着自家父亲欢欣雀跃,吹捧两句,就去讨好家里的实权者,锤着腿一脸奴才样:“娘哟,您今儿个咋这个高兴呢?”
汪母语重心长拍着汪一的手:“儿啊,你终于还是有人青睐的啊!今年就嫁了吧!”
汪一回想站在烧饼铺前边招揽生意边打着电话的才俊:“喂,金阿姨,我跟汪小姐相处的很愉快,希望可以继续接触下去,谢谢您在中间介绍。”
“喂,阿姨您好,我是良暮。嗯,我十分喜欢汪小姐,希望可以继续相处,改日登门拜访。好的,再见。”
真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砸吧砸吧嘴,行吧,爹妈高兴就行,笑呵呵说:“谨遵母后懿旨!”
18,你也很好
汪一工作之后,汪父汪母就把原先的学区房给卖掉,选了处小院子大兴土木,把原先的老房子翻新一遍的,弄了个小楼,整个古色古香豪迈旷达,映衬着周围过活了好些年的大树,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意思。
回家的路上种着这个城市并不常见的泡桐,这个季节已经落了满地,余了些颤巍巍留在枝头不肯走。风一卷就是一片,刮到灰色的裤腿上,便堪堪停行落地,或有几瓣索性停在了那里。
“邵风?”
“中午好呀,一一。”
“你怎么在这里?”
汪一依旧轻快和善,邵风也依旧沉着温和:“想旅行,但是显然我并不适合无准备的出行,”说着便摊开手耸耸肩,朝她无奈地一笑:“还好记忆力比较好,看过人事档案,不至于流落街头。”
看着这一丝不苟的男人两手空空略显狼狈的样子,只觉得有趣,喊道:“走吧,前些天刚用早熟的梅子泡了酒。”
跨过门槛,踏上青石板,拂去飞落在肩头的柳叶,邵风突然觉得很舒服,近乎惬意的那一种。身旁的女孩正与他说话,衣裙步步生花,怀里抱着竹篓,里面盛着黄彤彤红艳艳的浆果,笑的爽朗又开怀,是最不常见的样子,踏上木地板,终是到了她家。
汪父汪母对忽临的客人很意外,不免回头看看身边,刚到不久的客人。
“伯父好,伯母好,来的匆忙未备薄礼,冒昧了。”说罢微微低头以示歉意。
再道句:“良先生,好久不见。”
“嗨!说什么呢 ,来者是客,欢迎欢迎!”汪父一个北方汉子爽朗的很,摆摆手便招呼邵风过去坐:“汪一,快介绍一下!”
汪母问:“原来两位认识的吗?”
良暮回:“跟邵先生工作上有些交集。”
汪一走到母亲旁边,将竹篓放在一旁的高脚桌上,帮着汪母烹水接替她泡茶,“邵风,召耳的邵,八风不动的风。在北京的朋友,也是公司的同事。来这边散心,会在家里住几天。”顿了一会又补上:“爹你别吓着他。”说罢便将小盅的茶递至邵风手里,两人相视一笑。
汪一的话让汪父眼里的精光刷拉一声断掉,回头瞪了闺女一眼。随即又被汪母横了一眼,“邵风,一一在那边多谢你照顾了,这两天就安心住下,好好散散心。”
“伯母客气,多谢伯母。”
递一蛊茶至客人面前:“良先生,欢迎。”
“汪小姐手艺不错。”
汪一也不客气,只轻轻巧巧说:“沾了这新茶的光。”
旁边邵风已经跟汪母聊得欢快:“一一的厨艺确实欠缺。”
“哎呦!就跟她说不要再下厨了,死活不听,害人害己的。”
“也无大碍,说不定能成就一桩姻缘。”
“姻缘?!哎呦造孽的哟,快三十的人了自个都没着落呢还顾得别人的姻缘好不啦!”
“一一很好,伯母不用太费心的。”
“怎么不费心的哦,最好是明天一觉醒来就是她的大喜日子的好不啦!”
汪一悄声问汪父:“妈妈最近是不是交了上海阿姨做朋友?”
“嗨,追剧呢!号称什么国民情感大剧,一个个好不啦~好的伐~哦哦哦~哟哟哟的~嗲的不行不行的。”汪父用折扇抵住脸,绘声绘色地悄声怨回。
良暮在旁看着爷俩,不出声地笑。
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