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的声音听上去也是很乏的样子……”
“哦,没什么,我大概再耽误一个月。算上剩余假期,开学后头半个月就靠你自己了,不然暂时请个菲佣吧……”
“没事的,路茜最近经常带着戴维来北卡的,或许她能休个年假,十几天就盯下来了。不过就算没她,你也不用太着急回来,我一个人完全可以。”
路菲此时真的不知道,高兰还有什么义务帮自己照顾孩子。如果来凯拿出的鉴定报告是真的,她基本上连跟高兰继续合住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场雨果然后劲不小,加上内火攻心,新年过后路菲断断续续的咳嗽,直至开学前不争气的发烧了。
开学头三天,按照导师安排,同学间就着假期方案,预过实战演练的彩排。结果只有路菲这组轮空了。
没想到“队友”是暖男,听说路菲病的严重,也没提前打招呼,竟然拎着一大篮水果登门探望。
路茜给他开了门,一路领到客厅里。不一会儿功夫,路菲戴着大口罩下楼来。只见她,身上披着与室内温度极不相称的棉袄,没化妆素着一张脸,只有头发简单扎了马尾,看着还算利落。
“Jet,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视频彩排吗?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堪入目。”
“哪有哪有,你怎样都好看。”说完,他顿了一下。路菲侧了侧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他又继续说,“不过现在看着确实有点憔悴,是不是带孩子累的?”
“还行吧,我姐在呢……”
“姐姐没工作吗?在这里帮到什么时候?”
学校里关系不错的同学都知道,路菲平时是和高兰合租的,这会儿来了个姐姐,肯定是临时顶差。
“Lency快回来了!”
“你看,要不这样……我姐也在北卡呢,家庭主妇一枚,孩子们都上学了,白天没什么事儿。等你姐姐走了,让我姐过来帮忙吧……”
路菲当然是很痛快地拒绝了,但是打死都想不到,一个星期之后就改口了。因为高兰再次推迟了归期,推迟到已经不能给出具体的日期。
路菲觉得不好再问什么了。高兰走之前,她就明显感觉到,这次回国是有目标的。现在看来,要么是事情太顺了,要么就是太不顺了。以她的性格,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也白搭。
但是也不能干在这里呀。她想起之前托高兰留意来凯的行踪。这会儿正好拿这个转移话题免得尴尬。
高兰没提来凯,反而说起老爷子。
“路菲,有个事儿挺麻烦的。伯父发病那天,是不是我小舅来帮的忙?”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这件事我们都知道,关键伯父怎么知道的?上次去你家探望,说起来凯这阵子有没有露面,老爷子直接跳过他说,想起发病的那天,好像有个陌生男人出现过,她问我知不知道是谁?”
老爸最懂节省话费,平时一般不主动。美国打回来比国内打过去便宜一大截。路菲这才意识到自己好久没跟老爸通话了,不然这事儿肯定轮不到问高兰。
她又杀回来了
老爸的疑问,出自李阿姨。那天提示路菲班师“领导”当救兵的是她,夏平回忆说,开锁公司打开门之后,120医护人员将老爷子抬上救护车,李阿姨也都全程在场,信息无疑是从这里流出的。
听高兰节外生枝,她去家中探望的那一日,接近午饭的时候,李阿姨端着一盘饺子来了,看见有客人,乐呵呵地说:“三鲜馅儿的,闺女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这是有喜事吗?”
“吃饺子哪用遇见喜事,想吃咱们随时都有。今儿叫你赶上了,尝尝好不好吃。好吃啊,以后常来,阿姨还给你做。”
热情是真热情。这份坦然也挺让人佩服的。转述这段剧情的时候,高兰显然是羡慕两位老人晚年幸福,但是你俩浓情话密,扯出别人就不好办了。
“你担心什么呢?”路菲先是不解。
“我是在担心你!”
“说是我领导不就行了。”
“你这是有思想准备,当然可以对答如流……我担心的是,伯父哪天突然问到你,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再听出你有别的情绪,就不太好了吧,所以想了想,还是提前跟你说一声……”
“所以呢?来凯最近回家吗?还是在忙别的?”
路菲生怕来凯知道高兰在国内,万一口没遮拦地说出鉴定报告的事,赶在自己前面就被动了。
“他嘛,你更得做好思想准备……”
“怎么?”路菲的心立刻揪起来了。
“我借着老同事聚会,把左伊他们都叫出来。诶,对了,你知道吗?八卦一下哈,左伊和那个小司机好上了。”
“哦,还挺配的。”
“不会吧?”
“你接着说……”
“嗯,左伊她堂姐,就那个叫左安的,后来不是离开研究院了吗?想不到吧,现在人家又杀回来了……”
“什么意思?升职了?当院长了?”
路菲觉得,像左安那样的人物,如若不是给了她不可替代位置,或者是有着卸不下来的责任,根本不可能吃回头草的。
“比你想的复杂点。江沪集团注资了来凯他们那个研究院,听说还是大股东。左安回来任执行总裁。”
说到这儿路菲大概明白了。来凯从没有换东家的意思,一直想在这家单位从底端爬到头部。这前前后后,似乎他也没有对不起左安的地方,左安跟他好的时候,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太太。
眼下重组一家单位,手底下总要有几个可靠又能干的亲信。曾经合拍的两个人,放下小恩小怨,骨子里曾经合拍的部分,没准儿还能未完待续。
“这时候离婚多好,正好和女上司组CP。”
“那你又不知道了,左大小姐结婚了!这一年,除了兼并研究院,江沪集团就指着这个消息抢版面呐!”
“跟谁结婚了?”
“哎哟,看来我八卦的还不够彻底,等着回头我翻翻过刊啊……听左伊说她姐结婚的消息,在当月的《新娘杂志》连载了足足20页,如果男方家庭没点儿根基,不可能合伙砸出这么大水花……”
所以,来凯不仅不能离婚,而且还得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这样才算是成功男人拥有幸福家庭的标配?
鉴定报告的真伪,实在无从查起,如果能让小早和夏平,他们俩验一下基因,事情的真相才能水落石出。可是现在到哪儿去找另一半呢?
路菲再次把目光,转回名为“LH”的邮箱。可是,这种话该怎么说呢?为了写这封邮件,冥思苦想了整整三天,比做什么方案都难。
最后抱着必死的决心,她写了这样一段没头没脑的话:“如果你在北京,可以去看望我的父亲吗?”
都不清楚对方能不能看懂。就算投石问路吧,她必须先搞清楚对方在哪儿,之后再说之后的。
事实证明,路菲的思路没有乱。一周后邮件回复:“小菲,看望你父亲了,他相信我是那个人,现在放心吧!”
酒吧魅影
相隔一周,大师兄发来的照片,让路菲彻底迷惑了。“DearFly”的内部装修风格,跟她之前的猜测相差无几,貌似是在暗示什么。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就算再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这反而让她,越想了解越不敢深入。
酒吧内,深蓝浅蓝的错落分布,像极了南城小别墅的格调。桌椅摆放一律形如甲板。为数不多的情侣对坐,全部都是船式的摇椅。
相邻两座之间,由薄如蝉翼的纱幔相接,断断续续若隐若现的那种。想要隔开又不彻底隔绝。
想象着,酒吧的门随时被客人推开,忽然凉风习习吹来,轻盈的纱幔随风舞弄,微醺的男女在摇椅中不自觉地晃动,必定是极具风情。
吧台两侧分别有两个高耸的木质酒架,全部设计成桅杆的式样。上面每隔一小段插着不同国家的国旗,应该是用来标明酒的原产地吧。
吧台的背板,索性呈现汹涌起伏的波涛,绵长曲折的灯带点缀其间,与深蓝浅蓝的帷幔交相呼应,配合夜晚魅惑的灯光,仿若海面的星空神秘莫测。
如果不是一直想象着,这些在遥远地方极其可能的存在,路菲都不晓得自己怎么能有勇气一个人坚持这么久。完全没有希望的活着,对任何一个人来讲,都是无比艰难的事情。
然而让她迷惑的是,这里面既有她期待已久的场景,也有她不希望看见,或者说害怕看见的人……
之前路菲在给大师兄阐释自己需要酒吧店内照片的理由时,说是要完成一个学校布置的情景式采访,所以希望他将风生水起的营业场面一并拍下来。
带着这项任务,大师兄的照片格外贴心。毕竟是电视台编导出身,他对画面的选取、角度的变化、色调的把握,无不拿捏得细致入微。
路菲把这几十张照片,集中存在一个文档内,甚至还做成了快速翻页的flash,想要它们象征性的灵动起来。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病入膏肓了!
本来如果从大面上扫视,人物就只能算是场面中的配角,几乎不可能被特别关注,更多地是想借助他们,传递酒吧的人文气息和风格意蕴。
偏偏路菲看的次数太多了。每次看的侧重点都不一样。尤其是在形成动态连续翻看的时候,还会产生一些特殊的观感。于是照片中的一个背影,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循着这张背影的穿着,她在几十张照片里翻来覆去,遍寻穿着同样衣服的正脸和侧脸。尽管人物像素明显低于景物,路菲依然认出了她的样貌。
这个人,应该就是栾洋!
这个熟悉的背影,曾经在“想入酒吧”的门廊,就着昏暗的灯光被她喊住。如果说那一刻的偶遇是出人意料,那么这一刻的相遇,反而成了命中注定。
栾洋不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吗?
如果不是她,夏平也不会认识那个不该认识的人。他们也不会在那场难以预料的灾难中无人幸免。
如今两个人都在英国又是怎么回事?
她第一个想到夏小叶。夏小叶根本就认识洋洋。让她当场确认立刻就可以告诉自己确定的答案。可是她跟夏小叶之间是可以讲这种话的关系吗?
想了想,路菲还是拨给了白换礼。
“师兄,我想知道一个人!”
“你是说酒吧的老板娘吗?”
路菲以为费劲周折也不一定得到的答案,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从大师兄嘴里吐了出来。
“拍那么不清楚也能看出来?难怪上周带小叶子去店里,也被这张脸惊到了。但她不是你们说的栾洋!”
“你怎么知道不是?”
“哎呦,你可不知道,小叶子当时的反应比你还大,都没跟我打声招呼,冲过去就问人家是不是谁谁谁。可惜,对方连中文都听不懂。”
“怎么会这样……”
紧接着她又追问:“你去探望过夏小叶的父亲吗?”
“我们还没到见家长的地步……”
“可以借个火吗?”
“今天录像,你就穿这身啊……”路茜回纽约的那天,也是路菲正式采访设计师的日子,可是她看起来,却比想象中素净太多。
一大早,路茜赶在所有人前面起床,整理完自己又拾掇戴维,做好了全家的早饭,坐在客厅里候着。
待会儿路菲前脚走,Jet的姐姐就来报到,千说万说人家总算同意按小时收费,不然路菲不答应。
这个细节她没敢告诉路茜,她要知道花钱从外面请人,肯定又要跟史密斯多磨几天假了。
“这身怎么了?”俗话说,想要俏一身孝,可是路菲今天穿着白色西服套,真的不是为了抢镜。
在她心里的某块地方,早已覆盖了皑皑白雪,与通身白色的西装一样,见不得一点颜色。
“不好看吗?”她蹬上八厘米的白色细高跟,袅袅婷婷地走到门口的穿衣镜前,左右端详了一番。
V字领白西服,唯一大胆的设计,是前面开得比较低。看着白花花的脖子,自己也觉得有点突兀,顺手从首饰盒里挑了一件配饰,正是夏平当年送她的那一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锁骨链。
肌肤胜雪,通身全素,浓密的黑发反而特别显眼,松松的盘了发髻,清纯又不失成熟,为了给整体添一抹气色,口红特意选了迪奥999。
“其实还挺好看的,只不过吧……穿这身全白,颜色会不会不喜庆?毕竟采访的是设计师啊……你不是说,设计师要当场指定采访者吗?穿得出挑一点,会不会胜算也大一些?”
“唉,既然是设计师,就更不用揣测他们的心理了。每天的心情都可能左右审美,跟着他们走,还不如跟着自己走。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好吧,随你。不过路菲啊,你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总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不能跟姐说说吗?”
“这么明显?还好吧……”
“我算比较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你说呢?”
“姐,你和戴维好好的,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去纽约看你们。那我先走了,中午前肯定回来,我和Jet一块儿回来,你就放心吧!”
本来路菲挺紧张的,因为有那么一点功利的目的,据说这次采访如果反响不错,会有当地电视台签约兼职的机会。虽然工资不高,但一签就是两年,相当于整个上学期间都有固定收入了。
吃账户里的老本,总让她心有不安。
有了孩子之后才发现花钱如流水。国内的“offer”至少要两年后才生效,这两年里,按照现在的花钱速度,有可能回国的时候,就是一枚赤贫“海龟”,跟没走前一样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