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陈先似有所感般的回了头。
他们一行人离山洞的出口已经越来越近了。
“大人,一会儿我们出了山洞,可能会有例行盘问的小卒,不知,不知……”陈先有些犹豫,“不知大人,要我如何配合你行事?”
若是这位见了人就直接来个大开杀戒,硬闯救人,他是帮还是不帮呢?
一边是昔日手足,一边是朝廷命官,他实在是……
陈剑琢轻轻一笑,像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陈先,一会儿你只管配合我的说法行事,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为难。”
行吧……这是半分计划也没给他透露。
陈先自觉无趣的撇了撇嘴,几人也逐渐到了山洞的出口。
一出山洞,这后面的场景果然是比山洞里面还要开阔。
陈先说得不错,此处果然是一处树木葱郁的世外之地,且不似山洞的入口外面那般杂乱无章。
这里的一花一木皆有人工修建采摘过的痕迹,其中几种果树、可食用的植株,就成堆扎在一起,一看便知是有规划的人工田地。
远处的房屋被几棵大树牢牢遮掩着,让人根本看不真切,却也起了想一探究竟的欲望。
天地间一片寂静,陈剑琢打量半刻,心中忽然觉得不对。
有人……
而且这附近就有不少人!
陈剑琢的目光微动,眼睛不露声色的锁定到了一旁的林木后面。
果不其然,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那后面跳出来两个背着柴刀的小卒子。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粗布短打,这满身的肌肉,一看便知是练家子——可偏偏这手里拿的是柴刀,肩上还挂着几圈麻绳……
柴刀用来砍人,麻绳用来绑。可偏偏这样的装扮,说是出来砍柴的普通村民,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陈剑琢知道,这二人出现在此处,一来只是起一些震慑作用,若真有没眼力见的普通百姓钻进来,这样让人一唬,大概也会灰溜溜的走了。
二来,这两人应该算是寨主座下的两个小心腹,他们有权决定如何处理来人——
这隐匿在旁边,目前还没有露面的十几个小丁,就要听这两人的命令行事。
真是有意思,这样一个小小的匪寨,在守门这一块儿,就已经展现出了超出寻常匪徒的智慧。
能在江上做霸这么久,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陈剑琢的目光微微停留在前面的陈先身上。
也不知这里面,有多少是眼前这人的杰作呢?
这样的人,若不是能心甘情愿的为朝廷所用,那还不如就此杀了他!
第223章 不能那样做
许是他眼中的寒意太甚,被陈先感知到,后者的背部都僵直了不少。
陈先心里无不苦痛的想着,自己如今这处境,可真是腹背受敌,两边没能讨到一处好!
这时,那从树林背后跳出来的小卒,其中一个开了口:“陈老大?你回来了?”
还不待陈先回答,另一个年纪较小的很是为难道:“陈老大,你还是走吧,胡老大说了,这里不欢迎你了。”
陈老大?胡老大?
陈剑琢站在两人身后,饶有兴致的回味起这两个称呼。
看来陈先虽然将愿意随他招安的人都带了出去,但在寨子里也不是一点威望都没有了。
如今这寨子都换了最顶头的主人,这些小卒子却还愿意称呼他为一声老大……
陈先在这水匪寨子里这么几年下来的功绩,都可以说是深入人心了……
守门的这两个小鬼都这样说了,陈先便也露出一个很是为难的表情,言辞恳切道:“老白,老黑,劳烦你们去与胡毅通传一声,我有要事求见,此事事关寨子的存亡生死,十分紧要,我非见他一面不可。”
陈剑琢眉头轻挑——这个陈先,还挺会话术这一套。
若是什么也不说,今日他们定然是没办法这样轻易进门了,但若挑明了事情的严重性,甚至说是危及寨子生死存亡的大事,这底下的两个小卒子,恐怕也不得不紧张起来了。
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他这个水匪寨子里的领头主人,竟然能将这守门卒子的绰号都记得清楚。更别提这两人根本就是胡毅的手下,与他陈先一党根本算不得是亲近。
这个陈先,定是对他一手操办起来的水费寨子倾注了许多心血,可他又为何执意要招安呢?
果不其然,守门的二位小鬼神情都是一滞。他们对视一下,其中一个道:“那好吧,我亲自跑一趟,去请胡老大的示下。”
另一个道:“陈老大,你带进来的这两个人是……”
被问及这个问题,陈先微微一默,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四周的树林间也发出一声淅淅索索的轻响。
在乎这个问题答案的,似乎不止守门的这二人。
这一群人不对付的动作太过明显,站在稍前面一些的林进脸色微微一沉,手不自觉的就伸进了袖口——
那里放着一把短短的匕首,虽然从外面看根本不显眼,但留着给他们一行人防身,倒也够了。
可是没有主子的号令,他并不敢自作主张做些什么。
林进的心里也十分清楚,主子带着他,几乎是单枪匹马的入了这个匪寨,一定有他自己的主意,他若轻举妄动坏了主子的事,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时,陈剑琢似乎轻笑了一声,上前一步面不改色道:“小兄弟,我是从北边来投奔你们陈老大的远房亲戚,也姓陈,名字单字一个放。如今唐源江出事,我们一行人也是走投无路了,你们陈老大……对之前的种种,也略有悔过之意。劳烦你将这里面的实情通禀清楚了,都是一家人,不要闹出什么误会才是。”
那守门的小卒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他总觉得眼前这位看上去挺人模人样的,可是嘴里却没一句实话。
更何况……他说他是陈老大的远房亲戚,可和他们陈老大,也……
也长得没一处相像的啊!
小卒心里一默——陈老大,对不起,真不是说你丑的意思。
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于是他看向陈剑琢,道:“那好吧,我去说一声,不过在胡老大有示意下来之前,你们片刻不得离开此处。”
“这是自然。”陈剑琢十分顺从的点了点头。
他的首要目的是见到胡毅,其他时候一些小小的妥协根本无伤大雅。
小卒满意的点点头,不过对他们一行人仍然不大放心的样子。
他向四周环顾一圈,恨声道:“都给我出来,看好这几位陈老大的客人。若将人搞丢了去,剥你们的皮!”
陈剑琢知道,这小卒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震慑他们一二。
可他这样的场景见得多了,实在装不出什么很害怕的样子。
是以只是紧紧一抿唇角,假装出有几分不悦——至于这份不悦在小卒眼里能有几成像,那他就不得而知了。
小卒的话音一落,四周的树丛旁边呼啦啦响动一阵,十几个持着武器的男人从林子里钻出来。
他们年纪大小不一,上至四五十,下至十几岁都有,身上的衣服料子都已经很旧很粗糙,相同的是,他们看着陈剑琢这一行人的眼神都出乎一致的不大友善。
陈剑琢知道,那是一种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匪气,这种气息会牢牢的跟在他们身上,不过个几年太平日子,是决不能冲刷得掉的。
而陈先身上就没有这种匪气。
他甚至可以适时的推断,他嘴里那位死在唐源江里的李彪兄弟,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他们这个寨子里看似都是同一拨亡命的兄弟,实则早已清清楚楚的分成了两拨势力。
现在,其中一方势力的首领在判出后又上门前来相见,而作为另一方首脑的胡毅,会这么轻松就让他们如愿以偿吗?
陈剑琢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淡淡的环视四周——这些人,他还根本不放在眼里。
况且,一个进来出去都很难的匪寨,看守大门的人员素养,已经可以反映出这寨子整体的素质。
照目前的形势来看……
胡毅手底下能用的好手,应该是不多。
这些围上来的人里面,武功算得上不错的也不过就十之二三,其中几个人,手里连件像模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拿的分明是干活的农具。
由此可见——在他们发觉有人从山洞里进来之前,这些人里面的一部分,分明是在干着农活的。
这样的人员素质,若是朝廷直接派兵清剿,拿下这座寨子,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陈剑琢却知道,他们不能那样做。
第224章 见我一面
唐源城的县令安睿才,这段时间以来忙于政事,接待路过此地的各类大小官员,已经是忙的心力憔悴。
若是这个时候还要他分出兵力来救自己的夫人……
陈剑琢不敢想,那个时候的安睿才会被底下的民众如何议论,他心里又得承受多大的压力。
更何况,所谓的派重兵围剿,重心只在清剿这二字,于人质的安全,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保障。
到了那个时候,若是这位县令夫人又了什么闪失……
思及此处,陈剑琢轻轻皱眉。又许是他皱眉的模样太过骇人,周围那些围着他们的人,都各自持着武器近前了一步,仿佛怕他有什么不轨之举一般。
陈剑琢头痛的摸了摸下巴——他有那么可怕?
那个进去请示胡毅意见的小卒可谓是去也匆匆来也匆匆,他们没等上多少时候,对方就提着他那把小柴刀一路小跑过来了。
他初一见这里的架势,只当是陈剑琢对他寨子里的兄弟们做了什么呢,立马对着他们这一行人厉声呵道:“做什么?!不是叫你们老老实实待着吗?!”
他这一呵,反倒暴露出了这群人的心绪。陈剑琢微微一笑,并不过多言语,倒是陈先率先开口为他们辩解道:“老白,我们是一直老老实实的,是兄弟们尽忠职守,不敢对我们太放心罢了。”
他这话一出,那个名叫老白的小卒神色微微缓和了一些,他打量了陈先身后的陈剑琢和林进一眼,讷讷的道:“陈老大,你也别怪我们不近人情,只是你如今都不在寨子里了,这寨子里兄弟们的近况你也不太了解,咱们如今都是被夹在你和胡老大之间,两头为难——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周边那群持着武器的小卒子们立马点头应是。
要说上头这二位的作风,胡老大雷厉风行,陈老大宽容却有原则,哪位坐到了最顶头于整个寨子而言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不过于他们私心来说,还是觉得陈老大待底下人更亲切更好些。
陈老大这样一回来,他们心底都隐隐期待着——这寨子是不是能过上从前的生活了呢?
只不过陈老大带回来的这两个人却是来路不明的,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该放松警惕。
老白这话一出,算是代表水匪寨子对他们这一行人示了个好。陈先他们一行三人都听出了这个意思。
只是陈剑琢不知道,这所谓的示好,是这个小小的兵卒子自己的意思……还是他们的头领胡毅的意思呢?
他站在人群背后,忍不住的细细打量起在场这几十个小水匪看他们的神情——
看向陈先的,多半是期待和仰慕,只是看向他和林进的嘛……就基本上是怀疑和警惕了。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以为随着陈先带了那么多水匪寨子里面的人离开,他在寨子里的声望会大不如前呢。看来如今这寨子里,支持他的人还是挺多。
也不知道……这寨子里尚留下来的人里面,有没有哪些是能为他们所用的呢?
陈剑琢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面前这个叫老白的卒子身上。
哦……还有旁边那个,似乎叫老黑?
这一黑一白两个,也不知是谁取的名字,估计是参详了黑白无常的寓意,只不过嘛……
这看上去,其实都挺黑的,基本分辨不出来。
此刻的老白似乎也察觉到陈剑琢在一直盯着自己看了,他远远的朝他举起柴刀,目露威胁道:“陈老大,你休让我们难做。你的为人,兄弟们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你带过来的这两人……
胡老大说了,若是长得与你有几分相像,我们便可以客客气气的待他,若是不像,那……我们也不得不防着这两人了!”
听到这话,陈先不由得心里一紧——长得相像?他和这位京城里来的大官无亲无故的,哪里可能有相像的地方呢?
倒是肤色这块儿,估摸着那位也是常年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倒是他两一道儿的黑。
他不由得有些心虚的看了陈剑琢一眼,接触到那人生的精致的眉眼,这心里是愈发的没个底起来。
就不说这位大人本人了,就是他旁边那位明显是来打下手的小兄弟,那也是他远远比不上的。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思及此处,陈先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老白呀,就是一母同胎的亲兄弟,那也有长得不相像的时候是不?更何况我这陈放兄弟跟我隔的辈分那叫一个十万八千里了。
他原先是部队里的,因这些年朝廷军饷都要发不出去了,这才拐着弯儿来投奔的我。
你瞅瞅,多壮实一小伙子,脑子也好使。我带他来,就是想在寨子里给他找份不错的差事。”
陈先这番话说得实在是言辞恳切,可老白也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狐疑的打量了陈剑琢一眼,不大相信的道:“是吗?”
陈剑琢:“……”
林进也跟着一阵沉默。
他心里无言以对的想着,这陈先编起故事来还一套一套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什么朝廷军饷发不出去了……他们眼前这位,恰恰有的就是发军饷的职权。
别人不知道那还情有可原,可林进倒是对自己家这主子的脾性了解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