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点点头。
唯有司空天璟不解:“七皇姐,那是什么案子?”
陈剑琢十分简短地解释:“去年上元,一对苏姓夫妇携幼子幼女夜市游玩,儿女双双失踪。第二天苏家收到勒索信,要赎金三千两。
苏家小康之家,筹钱掏空了家底大半,送去赎金后,亦偷偷找到当时的大理寺卿晏光霁。
然而第三日,他们就找到了苏家幼子的尸体,苏家女儿在一旁平安无事,只是受了惊吓,歹徒却无迹可寻。这桩无头悬案成了晏光霁的心坎,让他低迷不振直至今日。”
司空天璟听到那幼子尸体,心中还有些害怕,可是他看到皇姐夫抱手在胸,面色沉静的模样,忽然也没那么怕了。
司空引道:“不管这案子多悬,我都想试一试。”
“好,阿引,你想要什么就直说,朕尽力配合你。”司空承道。
他其实是希望阿引能有所收获,毕竟晏光霁此人是东邦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重新唤起他的斗志,于朝野上下都大有裨益。
司空引眸子转转,笑道:“四皇兄难道知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过应该要什么助力,我如今还没想好,等我回宫归宁那天再来告诉你好了。”
其实查案需要什么,她已经想得八九不离十了,现下不过是不愿在司空珩面前说出来。
再说她要的这个助力……也和驸马有关。她方才才在他面前丢了那么大个人,她才不愿这个时候讲呢!说出来就仿佛她要讨好他一样。
众人酒足饭饱,各自离去。司空引送走各位王爷,只觉得脑中昏沉得不行,就先去沐浴了。府中剩下的许多侍卫,由全公公和陈剑琢安排离开。
陈剑琢忙了一阵,得空抽身时已是月上树梢。他回身,竟看见芷月在公主府门前等他。
他不由得问:“长公主现在何处?”
芷月答道:“长公主恐怕已经睡下,她让奴婢问驸马爷,今夜是宿在公主府,还是回国公府睡?”若要回国公府,就准备行船车马好生送走。
不过最后一句芷月没说,她寻思这话说出来也太像赶人了,这样长公主要如何维持在驸马面前温柔小意的人设呢?
陈剑琢思索一阵,颔首道:“那就宿在公主府吧。只不过我此行未有带人前来,应当书信一番告知家里才是。劳烦芷……姑娘了……”
他想,就是宿在盈盈脚边的小榻,他心中也是熨帖的。
芷月旋即点头,让人去陈国公府通禀。她引着陈剑琢到了主卧旁边的净室,告知他睡房的方向,就挥退主楼的下人离去了。
临走时,她道:“长公主请您睡床。”
陈剑琢点头答应,不过他想着盈盈既已睡了,那他还是睡小榻,否则起了旖旎心思不好收拾。
他清洗完,推开卧房门,室内清冷一片,并无他人。
他此时想起下午在盈盈的小书房时,见到那里也有张小床,心中顿时了然。
他独自躺在床上想事情,翻来覆去很久,直至过了子时才睡着了。
第29章 吃点荤的
司空引认床,在小书房的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昏昏沉沉地醒来,天还没有大亮,往窗前一站,竟看见陈剑琢在那老枫树后头,赤着上身练拳。
陈剑琢也看见了她,只不过下一瞬就飞快地走了。
司空引揉揉眼睛,觉得自己看花眼了。
芷花听见动静进来,她妹妹芷月昨儿陪长公主到很晚,现下还在睡着,她没想到一向贪睡的长公主今日起得这样早。
司空引打着哈欠问芷花:“驸马什么时候开始在那练功的?用过早膳没有?”
芷月明白她的意思,道:“驸马爷卯时不到就起来了,练了一刻多些,主楼现下也没旁的下人看见,驸马亦没传早膳。”
司空引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早膳给他加个荷衣糯米鸡,猪肉虾仁饺。”
说罢,她往床上一倒。
芷花再端着水盆进来时,她又睡过去了。
·
司空引这个回笼觉倒是睡得神清气爽,起来的时候,太阳照得老高。
她伸了个懒腰,又赖了一会儿,芷花芷月进来,把她像个木偶似的提起来,给她洗漱上妆。
她出房门转悠了半圈,又脚一软,瘫在老枫树阴影下的一个竹制摇椅上。
芷月给她盖了条很薄的毯子,两位婢女在一旁用纵容又关切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说——睡吧睡吧,你是长公主,睡成只猪又怎样!
东东此时来请安背书了,听到他背的是《孙子兵法》,司空引精神一振。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神游太虚。
东东忍不住了,问道:“长公主,你在想驸马吗?”
司空引一愣,她在想她早上远远看到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细腰乍背精壮有力,长得还有点像驸马,只不过她不太确定这是她梦到的还是清醒时看见的。
她长这么大还没梦见过赤着身体的男人呢!难道她重回十九岁,人也跟着变成了怀春的少女,想男人了?
芷花芷月看着长公主红红的耳尖,心中都有些无语了。
芷花道:“长公主,驸马一大早就去军营了。”
芷月道:“不过现下京郊的军营应该是不怎么忙的。”
她们两就差明示了——长公主,你要是想驸马,就去找他呀!
不过她们是万万不会这样说的,要给长公主留几分面子才是。
司空引福至心灵般地一拍手。
“好,东东,本宫这就带你出去玩!”
驸马都在军营好好当差了,她怎么能忘记她的开店大计!
·
司空引带着东东神采飞扬地出了府,身后跟着芷花芷月。
她为了怕太招摇,特地换了身料子寻常些的衣裳,东东亦是如此。
不过最招摇的还是芷花芷月了。她们是双胞胎,又经常在外露面,走在一起太过显眼。
最后是司空引想了个法子。芷花带着面纱遮住口鼻,芷月带着斗笠半掩住眼睛,二人又穿了风格完全不相似的衣服,这样站在一起才有些看不出来了。
他们一行人在西街喝糖水,东街逛书店,北街吃小串儿,几乎将京城四条街上的繁华地段转了个遍,最后坐到了南街一处小茶楼里。
东东看着茶楼对面的那间首饰铺子,无语道:“引姐姐,你要开一间首饰店吗?”
他发觉每次他们在哪里坐下,对面都有一间首饰店。
司空引对东东如此聪明的观察力已经见怪不怪,她又看了一会儿,这才转头问东东:“你觉着没劲了吗?”
东东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道:“其实引姐姐想做什么,东东也很想帮忙。只不过我看那些铺子,进出的人,穿的衣裳都不差,基本都带着丫鬟,我想虽然首饰花样有不同,生意却是千篇一律的,东东也没什么新奇想法。”
芷月此时道:“想不到东东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见解。”
芷花亦点点头。
“其实家境差了些的人家也是有买首饰的,只不过那些都是在街边的小摊儿上,多是用一些不纯的金属。再次一些的用木头的,就只有沿街叫卖的走货郎了。”司空引道。
东东闻言皱着眉头道:“可是首饰不应该是经久耐用,甚至传好几代的东西吗?如果在小摊儿上买,坏掉了岂不是找不到人修。”
这话倒点醒了司空引。
她的首饰店既想打响名气,深入民间,又想看到效益,不如就做一个专门面向普通家庭的连锁铺子。
要知道,京中虽然勋贵之家遍地可循,可一个府里头主子也许一双手就数得上,下人可是有几十上百个。
这些府中的丫鬟、婆子,在家中绣花做手艺补贴家用的妇人,卖早点的嬷嬷,开茶楼的老板娘……这些人,才是京中女性人口里,占比最多的人。
不过,若是这样定位,她卖的首饰该用什么料子,如何设计,如何在平价饰品里头脱颖而出,又如何既做向这个群体,又成全皇家的体面……这些凌杂琐碎的问题,她倒是一时想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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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引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沉思一阵,忽而开口道:“最近有难民入京?”
另外三人齐齐向下看去,一派繁华的街道上果真出现几个头发散乱衣着脏污之人,正向东边赶去。
他们和城中乞丐略有不同,穿的没那么破旧,鞋子上的泥污却一看便知是长途跋涉许久了。
“我们前去打探一番。”芷花芷月互看一眼,同时道。
司空引点点头。没过多久,这二人就都回来了。
芷花道:“进京的是前几个月西北匪患的难民,不过那次平息的快,西北沿途至此也有很多富庶城镇,进京的应该都是为安身立命,没有反心。”
西北匪患?司空引一时没想起这事。她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事是发生在她订婚前。
其实她从订婚到成婚不过月余时间,此时应该是记得的。
但她这一世重生在大婚洞房时,这订婚之前的匪患,在她脑中而言已隔了七八年了。
芷月道:“此时已有几个世家听到风声开设粥棚施粥了,陈国公府亦在此列。”
司空引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的手指终于停住了。
她此刻想起,前世司空珩的重要助力之一,以左相许高业为首的许家,就是在这次的陈国公府施粥一事上,不轻不重地恶心了陈家一把。
她记得那次陈家施粥出了些小问题,陈剑琢又因为什么原因在朝中被弹劾。
虽然最后这弹劾不了了之,可是他们新婚就出了这样的岔子,她面上也是无光。
不过么……她司空引扪心自问,前世的她只是不喜陈剑琢——
在他跟着司空珩起兵前,她都没有到恨他的地步。陈家这点无关痛痒的差错,也并不值得她厌恶此人,甚至记恨陈家。
这件事其中的细枝末节,她早就记不清了。
不过她现下唯一清楚的是,陈家的粥恐怕是有些小问题的。
如今她虽和陈家不是一边,但若让她在陈、许这两家里头选,她还是选陈家吧!
“夫家施粥行善,我怎好不跟?”司空引神情淡淡地抿了口茶,“芷花芷月,你们俩去安排,就在陈家棚子的对面,我们也搭一个。不过嘛……施粥就罢了,现在去熬也是来不及,直接去城里采买馒头牛乳来,我们今天就发这两样。记住了,难民来了多少,我们就发多少。”
芷花芷月二人闻言对视一眼。
长公主这到底是帮陈家呢,还是拆陈家的台?
不不不,也许此举是将京城所有施粥世家的台都拆了——有了馒头牛乳可拿,谁还稀罕这粥?
司空引又道:“你们不要亲自出面,找几个生面孔,我们公主府的棚子,也要写个「陈」字。听好,若是有人来问我们是哪个陈家,千万闭口不答。哪怕是你们对面那个陈家来问,也是一样。你们可记住了?”
芷花芷月点头,但心中很是不解。
长公主此举又是何意呢?
做好事不留名,但也不能把这功名拱手送人呀。
“再找个机灵点的小厮,盯着馒头少了多少个,牛乳又少了多少份。”
这条倒是让人懂了——长公主这是要清点进京难民的人数。
花月二人点头,领了命立刻离去。倒是东东的眼中流露出心疼。
他道:“引姐姐,不如我们中午也吃白粥吧,如今京城里有难民,我们也该忆苦思甜才是。”
司空引笑着看他:“东东可是心疼公主府的银子?”
东东有些局促,并不言语。
司空引道:“东东,你要明白,忆苦并不能思甜。你如今想到那些难民的苦,是因为亲眼见着了他们一路奔波饥肠辘辘的模样,而不是因为你喝了白粥。”
开玩笑,东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公主府就算山穷水尽了,也不会亏空了他的吃的。
司空引自然有她自己的小心思,亦是想与东东谈心。
然而她见东东不太明白的样子,又解释道:“你明白的任何道理,靠别人空口白牙告诉你,那并不是你的。你亲眼所见,亲身所感才是你的。
所以,若日后有人莫名其妙让你「吃苦」,再告诉你忆苦思甜,你要明白这不是在教你道理,只是那人好为人师,自我感动,甚至是打着大义的旗号故意让你难受。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东东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还是小孩子,不好好吃饭长不了身体,我带你吃点荤的。不过东东理解公主府的难处,我们就吃个便宜点的。东东也许一时吃不惯,不过这亦是西北美食,尝个鲜也不算亏。东东觉得如何?”司空引眯着眼,对着东东循循善诱。
东东这回不带犹豫地点头了。
司空引见自己这一番忽悠起了作用,牵着东东笑逐颜开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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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十五岁元宵节离宫游玩那次开始,那个东西,就让她魂牵梦绕,欲罢不能,隔三岔五出现在她梦中。
城南沈记羊杂汤,本宫来了!
第30章 回宫归宁(一)
司空引一日没见陈剑琢,到他们回宫归宁这日,他却早早在她公主府的外院候着了。
今日司空引一身青蓝散花锦襦裙,手上两枚竹纹细银镯,梳着简单发饰,发间仅插了一根海棠纹样的木簪子,瞧着不像已婚妇人,倒像是小家碧玉。
陈剑琢不由得怔怔盯着那海棠花木簪瞧,他未想到她今日穿得这样朴素。他以为长公主回宫,应是穿着宫装盛装打扮才是。
不过他的盈盈,穿什么都是极美的。
他今日穿的是云氏特意命人为他新制的玄底金样云锦蟒袍,如此在盈盈身旁一站,倒显得自己过于庄重了。
陈剑琢有些不大自然地咳了咳。
司空引看着他抬手间露出那枚自己送的镶铁玉扳指,凤眼微微眯起,笑道:“驸马,今日是你我大婚回宫归宁之日,若是不同乘一辆马车只怕不好。驸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