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问一出,连陈剑琢都察觉到这问题的不合礼数,微微皱眉。
他想,二王爷此问是何意?恐怕是指责他陈家招待长公主不周,连她的喜好都没有打听清楚。
不过盈盈和她皇兄讲话,他是不好插嘴的。
他亦想知道,盈盈是否真的恼了祖母赠她的这块玉佩呢?
司空引看了看二人神色,心中了然。
她知道她这玉佩是戴对了。
她拉过陈剑琢的手,半真半假地笑道:“二皇兄,我如今是信了神佛的。我想我与阿放,正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也许我们前世就是夫妻,所以这辈子还能在一起。”
其实她仍是不太信的,只不过她重活一世,多少对这世间不明之事存了一二敬畏之心。
她想的是,不管现在的司空珩有没有那种心思,都不能在他面前露出自己和陈家不睦的破绽。否则司空珩定会找到机会,暗搓搓从中挑拨。
这种时候,她得放下身段,假装出同驸马十分亲近的样子才行。
殊不知,这声阿放,真真切切叫到了陈剑琢的心坎里。
第25章 公主府夜宴(四)
“唉,二皇兄啊,你为何如此在意阿引与陈家之间的事呢?依朕看,陈家是不敢故意亏待阿引的。”
此时司空承端着茶盏出现在正厅门口。
他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因着方才在厅内听到阿引说自己和阿放的姻缘是上天注定,他不禁想,明明为这两人赐婚的是他,阿引却说是上天注定,这是不是说明,在阿引心中,自己就是那真龙天子呢?
虽然旁人也总当着他的面常常这样恭维他,不过自己的亲妹妹能对别人如此说,这话听到他耳朵里,份量自然不一样。
司空引对他笑了笑。其实方才她说这话时,亦是存了些小心思。
只希望她四皇兄听到了快快出来为她解围,亦是想看看,这司空珩会不会说些更逾距的话。
若是刚巧被她四皇兄听见,那岂不是歪打正着?
不过令她可惜的是,司空珩在看见皇上出来的那一瞬,已将脸上所有情绪都收拾好,此刻只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道:“我亦是担心七皇妹。”
司空承道:“好了,长乐和陈放的感情你我都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他暗戳戳指方才众人走在前面,司空引背着他们「偷亲」陈剑琢那事。
陈剑琢此时恰到好处地开口:“请皇上、二王爷放心,我陈剑琢在一日,绝不会让长乐受半分委屈。”
司空引亦面带微笑。她想这陈剑琢平时看着不太灵光,关键时候倒是很会配合着她扮一扮恩爱夫妻。
本在一旁看鱼的司空天璟此时忽然开口道:“七皇姐和皇姐夫感情好,不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了吗?”
“哦?老八,这话可怎么说?”司空承闻言来了兴趣。
司空天璟道:“我今日下午路过内务府,想找全公公,便听到些传言。”
司空承抿了口茶:“什么传言?”
“我听出宫采买的小太监说,七皇姐和皇姐夫下午策马同游……”司空天璟说着伸出两个大拇指靠在一起,“贴的这——么紧呢!住在沿路街边的人可都看见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大自然。
“噗,咳咳……”司空承被他八弟夸张的动作惊住了,一口茶喝到一半呛了一下,不停咳嗽。
谁知他这一咳,把牙齿磕在了茶杯上!
司空承吃痛,捂着嘴连连抽气,一时间又是抽气又是咳嗽,有些狼狈。
司空引连忙上去拍拍他的背,问道:“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她只看见她四皇兄被茶水呛住。
司空承面色不快:“咳咳……你们公主府的茶盏太凶悍,磕到我了!”
司空引觉得好笑,配合着道:“是,是这杯子的不是,回头我就让人把这杯子活埋了。”
在一旁的陈剑琢觉得,杯子一个死物,哪里有什么活埋一说?不过盈盈这样讲,倒显得可爱得紧。
待司空承缓和了些,大王爷司空羡风出来了,他对着众人道:“开席了,大家都进来吧。”
厅外众人陆陆续续往厅内走,司空羡风站在门边,见司空引却不动。
他心中正有些奇怪,就听司空引道:“请驸马先进去,帮我招呼一二。”
陈剑琢点头,步入厅内,却见司空珩站在离厅门不远处。
他心中冷笑——这二王爷先前有意无意想破坏陈府在盈盈心中的形象,如今还想在此偷听盈盈和大王爷讲话?
不过他面上却不显分毫,假装毫不在意地招呼司空珩落座。
司空珩见陈剑琢一个人进来,心中亦有些诧异。
这样一来,他便不好在此逗留,只得随着陈剑琢一道往里走了。
·
厅外,司空羡风和司空引并肩而立。
司空羡风先开口道:“我要谢谢七妹当年帮忙使计,成全了我和清雅。”
于清雅是于家将近二十个姐妹中各项最为出色的女子,从小被于家以皇后的标准培养。
她被于家推到了司空羡风身边,自然察觉到司空羡风对那个位置并无心思。他们想在一起,中间困难重重。
最后是司空引使计,让司空羡风在不担恶名的情况下从太子之位上下来,并三书六聘从于家正大光明地娶回了于清雅。
这对于家而言,可谓是损失惨重。他们记恨司空引,记恨司空羡风,甚至记恨于清雅,却一直找不到机会扳回一局。
司空引叹息道:“只是可怜我四哥,坐上了那个位置,却和音书嫂嫂离心多年。”
司空羡风闻言亦是摇头,并不多言语。
他心中清楚,当初长乐帮着自己脱离太子之位,有几分是为了她的同胞哥哥。但对他来说,只要是司空家的人,不管谁坐了那个位置都无所谓。
他其实更明白,若他当年真的推不掉这皇位,成为九五至尊,那他和清雅,也必然会变成今皇与方皇后这般。
他,亦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司空引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她并没有在这上面过多停留。
她看着厅前郁郁葱葱的树木,转而道:“大皇兄,其实我当年并不知你为何会不想要这皇位,不过如今我有些明白了。”
她前世,不就是死在那龙鸾殿内吗?
司空羡风笑了笑,道:“长乐,也许你明白,但也没全然明白。”
他看着司空引的眼睛:“如今的你,也还是想帮皇上的,我说的对吗?”
司空引亦是坦然一笑。
她这个大皇兄,虽然无心皇位,可并非没有治国之才。否则他一个并非皇后所出的皇子,不会在太子之位上稳坐这么多年。
既然如此,她再藏着掖着倒显得不坦诚了。
司空引道:“大皇兄,你应该知道,如今国丧已过,我也已经成婚。相信不久之后,皇上就该给你们几位兄弟封王了。”
司空羡风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和皇上都很清楚,大皇兄你是无心那个位置的,否则,绝对轮不到我们。但我知道,大皇兄你为了避嫌,也为了让清雅姐姐远离于家那些人的骚扰,一定会自请一块很远的封地。”
“我曾经说过,我可以帮大皇兄,代价是大皇兄也要帮我们。”
“这帮,指的其实并不仅仅是帮我四哥登上那位置而已。”
“大皇兄,小妹在此请求你,留在京城附近。待我四哥坐稳了那位置,天下安定,民富兵强,到了那时,天高海阔任鸟飞。”
司空引言罢,十分郑重地作了一揖。
第26章 公主府夜宴(五)
司空引和司空羡风并肩步入厅内,此时桌上的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众人都在等他俩。
此时桌上已摆了金汤佛跳墙、罐焖三宝鸭、红花鱼翅捞饭、酥皮鱼翅盅等七八道大菜,又根据各位王爷的口味做了十几道小盘。
为了避嫌,这一桌子餐具全是纯银器皿,除了八王爷司空天璟年幼,身旁有两个婢女伺候,其他人亦不请人布菜。
两人落座,立马有婢女端上用热水微微温过的餐具,上了新茶。
因着今日是家宴,众人只按长幼顺序坐,司空羡风成了最上首。司空引左手坐着陈剑琢,右手是她八弟司空天璟。
她起身客套了几句,算是作为东道主宣布开宴。不过这里官儿最大的还是司空承,无人敢越过他去。待司空承动筷尝了第一口,剩下的人也纷纷动起了筷子。
司空珩见司空引回来后神情轻松,似是遇到什么好事,于是故作玩笑道:“长乐,你同大皇兄方才在外头,说了什么悄悄话呢?”
他说这话时,不由得打量了司空羡风一眼。不过司空羡风总是温润如玉地笑着,他看不出来什么。
这就开始试探她来了?
司空引心中有些不愉,不过面上笑容如常。她方才入厅几十步的距离里,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向司空珩扯谎。
她道:“不瞒二皇兄说,我想开一间首饰铺子,只不过心中没什么主意,所以问问大皇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饶是司空羡风,一派从容的脸上也有些许绷不住。
他想,七皇妹呀七皇妹,这方才才答应你日后辅佐皇上一二,你倒好,走几步的距离就想好如何向我下手了?
众人心中想的却是,司空引贵为长公主,衣食无忧,更不缺钱花,如何对这经商之道感兴趣了呢?
陈剑琢心中微微失落——盈盈想开首饰铺子,他帮不到忙,若是开个兵器铺子,那他还是可以帮着参谋一二。
司空引似看出众人心中所想,解释道:“前朝讲究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为人轻贱之一类。我父皇开国后便废除此条例,有意提拔商人地位,不过收效甚微。
如今我四皇兄继位,对这一现象也是有心无力。不过我想着,若要鼓舞商贾,拔除前朝之不良习气,又有什么能比皇室中人亲自下场经营更好呢?”
此话一出,司空承立马拍案道:“好!阿引,若你这铺子开起来,内务府日后为宫中大小女官女婢发的配饰首饰,都要从你这儿进!”
司空引闻言放下手中茶盏,一双水眸盈盈瞪他一眼,嗔道:“皇上,这可使不得,你若真的如此做,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说我们皇家左手倒右手,拿朝廷国库中饱私囊?连带着我的这个计划,也要被人弹劾成面子工程了。”
“这倒确实是朕考虑不周。”司空承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当下决定,他要暗中支持他皇妹达成所愿。
此时司空珩皱着眉头开口道:“长乐,若你真想开铺子经商,差下人们去办就好,也不必自己亲自出面,平白花费心神。”
纵然这铺子生意做起来了,有了些盈利,对他们皇室而言也只是不值一提。
司空引一笑置之:“二皇兄此言差矣。若什么都交给底下人打理,我不出面也不费神,纵然挂着我的名字,这铺子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恐怕百姓们也是如此想。”
司空羡风帮衬道:“长乐思虑的是,若真那样做,这铺子和我们手底下收着租子的田产、地产也没有差别。”
司空承点头,深以为然。
“我找大皇兄商议此事,就是希望大皇兄肯把皇嫂借给我,多多与我出主意。”司空引对着于清雅遥遥一笑。
于清雅颔首:“这是自然。”
于家是百年商贾之家,纵然于清雅同于家决裂,但她从小耳濡目染,对经商之道烂熟于心。如此司空引同司空羡风说话,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此时在座众人都以为司空引只是小打小闹,开个铺子只为本朝重商之策立个榜样,并没有人联想到司空引的真实目的上去。
司空天璟一直在一旁埋头吃饭,并插不上嘴。此刻众人讨论停歇了些,他才开口道:“七皇姐,你怎么不开个什么酒楼或是零食铺子,这样我才好去你店里,支持你生意。”
他一个男子,要那些首饰头面做什么呢?
司空引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她说要开铺子,并不是玩笑。只不过她说了一半,却也瞒了一半。
她司空引想要做事,必然要做大做强。小小一间首饰铺子,如何满足的了她的野心?
她大皇兄既担下风险,答应了她留在京城附近,她亦要有所回报。
她从商不为别的,为的正是削弱于家的势力!
然而于家百年商贾世家,树大根深,光京城的各宗产业就盘根错杂。
她如今能做的,只是在首饰这一行分去于家的一杯羹。至于酒楼,她亦是想双管齐下。
她不求此举能扳倒于家,只希望能牵制住一二,让他们难受难受,好歇了对付她大皇兄和大皇嫂的心思。
她要了藕春楼七成股份,甚至接受段星驰的示好,也正是有此用意。
不过酒楼这一块儿,她是打算瞒着她的各位皇兄的。
半晌,她才道:“八弟,不如这样如何,等我这铺子开起来了,我让你入股?”
司空承闻言立马笑骂她偏心,司空天璟倒是十分期待地答应了。
他道:“我又想了想,等七姐姐的铺子开业,我可以去买两套首饰送给白蒹和白葭两位姐姐。”
白蒹白葭正是他身后的两个宫婢。
那二人连忙谢了恩。
司空引轻轻拍了拍司空天璟的头,为他布菜。
她想她八皇弟随口一下却道出她心中所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孩童的直觉?
此时,她见司空天璟一双眼睛亮亮的,有意无意往桌上那道松鼠鱼的位置滑过。
司空引垂眸看了眼他身后的白蒹和白葭两人,见这两人居然无甚知觉,心中有些不快。
她八弟能在外头叫这两人姐姐,还要赏头面,恐怕在宫里时也舍不得让这二人干什么重活,各种赏赐不断。
不过看她八弟的模样是对这二人很是依赖的,他下午游玩公主府,可谓是对这二人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