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言简意赅的提点却让司雪很快明白过来——若是苏家真的待桃红好,她又怎会沦落风尘?若她真是那般意志坚定的女子,又怎会允许自己沦落风尘?
“是,那今夜我亲自在大理寺盯着。”
陈剑琢并没有拒绝。水泽帆毕竟是男人,审女犯有许多不便之处,但是司雪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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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引今日高兴,她收到了徐怀兴的五幅画,给首饰铺子的套盒定了样——最重要的是,有一副她自己可以私藏。
她让芷花做了一桌子好菜,临到用完的时候,天空忽而下起大雨,芷花知道主子贪嘴,又给她上了一碟杨枝甘露,然后匆匆忙忙出去给在外头奔波的妹妹送伞了。
司空引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陈剑琢回来。
她看着他官服外袍上还带着水珠,一滴一滴落在自己屋里头新买的毛毡地毯上,只觉得一整天的好心情瞬间销声匿迹了。
陈剑琢假装没看见她深深蹙起的眉,厚着脸皮道:“原来盈盈这里菜还没收,正巧便宜了我。”
司空引眼睁睁看着他动作行云流水般拿起桌上一套干净碗筷就开始扒饭,冷哼一声:“你就爱吃别人的剩饭碗是不是?”
“只吃盈盈的。”
陈剑琢如今说起这种话来面不改色。
他觉得哄老婆和行军打仗也有一些相似之处,只要收效又好又快,管他什么法子用就是了。
至于面子里子……他们夫妻二人关上门过日子,又没有旁人听到,管他什么面子里子?
果然司空引听了这话不出声了。她没有驸马那么厚的脸皮能接住这话,要是大声嚷嚷出去,他陈国公府的世子爷在家里只能吃老婆的剩饭碗,那她成什么了?
这顿饭本是按她和芷花芷月三人的例份做的,如今那二人都在外头回不来,倒了也是浪费。况且她看得出陈剑琢是真的饿了。
她见他狼吞虎咽扒了两口,最初那饿狠了的劲儿缓过来了,这才敲敲桌子,有意无意提醒他:“驸马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盈盈,桃红带回来了。”陈剑琢吃得头都不抬。
其实司空引知道这事,但她还是等着陈剑琢将下午城南衙门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完了。
司空引不动声色地将他说的和自己收集来的信息对比一番,关键问题上是没什么差别,只是……
她垂下眼睑:“就这些?”
陈剑琢眼皮跳了跳:“盈盈还想知道什么?”
他不是都知无不言了嘛。
“我听别人说桃红入堂时,驸马一直盯着她看呢……”司空引微微笑着,将手中瓷勺往盛着杨枝甘露的碗里一摔,“那桃红是不是个大美人?”
还不待陈剑琢开口,又听司空引道:“你可别扯什么看见别的女人就想到了我这样的胡话。”
陈剑琢咂咂嘴,还真是。
“盈盈,你还在生我昨晚的气?”陈剑琢眼神飘着飘着,最后落到那碗杨枝甘露上。
司空引拿手将碗一护:“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盈盈,我真是想到你了,因为桃红也生了双凤眼……”陈小将军最后摆出了十分诚恳的态度,“不过盈盈好看多了。”
司空引有些愣神——这种时候男人不都该扯谎敷衍过去吗?
抓紧这机会,陈剑琢起身往她方向不动声色靠了两步,忽然伸手去够那碗。
然而司空引怎会让他三番五次得逞?她早有防备,将那伸过来的大手也一并扣住了。
司空引拿两只手紧紧按住不让他动,他的手比起她的更大更热,还有些粗糙,手背是筋骨分明的硬硬的质感,和她的很是不同。
她压下心头异样的感觉,故意龇牙咧嘴道:“你一而再再而三,还要不要脸了?!”
这是她吃过的杨枝甘露,是汤汤水水,能和桌上的菜一样?
“盈盈不让我吃吗?”陈剑琢装作无意般抬眼看了一下窗外,他此刻站在司空引身后,左手手掌被她按住,只能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道,“盈盈吃味了,我好高兴。”
她这哪是吃味?
司空引告诉自己:这明明是夫妻之间的原则问题。可是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声音也低沉得很,她的脸不知为何红了个通透,脑子也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第83章 我陪你玩阳谋
“盈盈……”陈剑琢见她双手都不得空,得寸进尺地把右手也搭上了她的腰际,“这事盈盈是听「别人」说的,别人是谁?刑部的那个小官,也是盈盈的人?”
桃红能被他成功带出来,刑部那人功不可没。陈剑琢跟他只打了个照面,看不出他是本性如此随口一指还是故意端出那番做派,若是后者,愿意这样为他筹谋的除了他的盈盈还能有谁?
这话一问,司空引立马从方才的暧昧气氛中回过神来。她拍掉他挂在自己身上的两只手,面色静了静,看了一眼窗口,有些明白陈剑琢此举的用意。
“那人在刑部也做到五品了,驸马就说他是小官?”司空引也压低了声音,这话相当于是承认了。
可是陈剑琢还贴在她身后站着,他身上好热啊,把她的脸都烘得红了:“你离我远点行不行,衣服上还带着雨珠子呢!”
陈剑琢果真站远了些:“盈盈,难为你如此为我筹谋。”
“不是我的人。”
她只是个公主,还没有把手伸进三部的权力。
“那是……”
司空引咬咬唇:“你想想刑部如今是谁主理?”
陈剑琢恍然明白过来:“大王爷?”
司空引点点头。
她希望驸马能记她大皇兄一分好。若是驸马对天家的恩情全倾注在她四皇兄一人身上,这份恩情倒塌后他也就对天家再无情分了,他是将军,这是很危险的事。
陈剑琢却道:“大王爷肯出手也一定都是因为盈盈肯开口。”
司空引看他一脸骄傲的模样一阵无语,觉得前面那番心思白花了。
她缓了片刻才道:“我只叫大皇兄派人前去不留痕迹地帮衬一二,不过结果这样好,还是因为驸马你推了那道选题,让衙门判官不得不在大理寺和律法司之间做选择。”
“是,若是直接要人,律法司恐怕说什么都不放了……”陈剑琢心里有些高兴盈盈夸他,“所以我想了一出阳谋。”
这确实是立个靶子自己打,然而律法司要走这七品小员的案子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想要确认已经下葬的死者尸首也要费一段波折,这段时间审桃红,足够!
司空引看他现在的模样,就像一条正在邀功的大狗狗。
她眉间不自觉染上笑意:“所以我陪你玩阳谋。”
虽然刑部的人不是她出的,不过这藏拙的主意却是出自于她。三部里面两部都是她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阳谋?
可怜那卫炎彬,也不知现在反应过来没有。
“那盈盈现在还生我气么?”陈剑琢见她表情轻松了,不由得贴近了些。
司空引的笑容瞬间消失:“那事儿不可能,你今天也得睡小书房!”
陈剑琢也不答好或不好,他心中想的是,今晚审桃红十分紧要,他还得去盯着。不过盈盈不让他进屋睡,那他干脆一会儿偷偷溜出去,也免得盈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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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外,林进独自一人打伞站在雨里。
远远走来一个人,他认出是长公主身边的宫女。
“芷月姑娘。”林进淡淡地招呼。
“你怎么站在雨里?”芷月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廊下。
不过……这人竟然能认出她和姐姐的区别?就是长公主也偶尔会叫错呢。
“长公主和世子爷在说话,似乎……似乎不太方便,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林进轻咳一声,想到之前屋内传来世子爷带着讨好的声音,还问……问长公主给不给他吃!他都没脸听了。
芷月狐疑地看他一眼,屋内灯火通明,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动静。不过林进这番也是好意,她还是道:“多谢陈进公子提醒。”
林进又咳了一声,舌头打结:“芷月姑娘,我姓林。”
“林……林进,林进公子。”长公主明明是跟她说过的,她怎么忘了呢!
气氛一时尴尬地沉默下来,芷月也跟着有样学样地打伞站在雨里。
她漫无目的地想着,长公主如今应该是放弃刺杀驸马了吧?否则这二人还能有这种不太方便的时刻?
不过她觉得,让驸马放下戒心,往他吃食里慢慢下药,也是又妙又稳妥的主意……
他们俩在雨里呆立了一盏茶的功夫,对面房间的房门啪的一下被打开了。
司空引看见有两人撑伞站在雨里也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又见这二人是林进和芷月,她的心才微微放下来。
“林进,芷月,你们进来!”司空引语气紧张。
二人对视一眼,跑到廊下收了伞。
司空引压低了声音:“驸马发烧了,来看看。”
她身边一向不喜很多人伺候,落雨之后就打发了下人回去休息,如今旁边倒是没有别人。
林进、芷月进了屋,见陈剑琢被迫躺在屋内的摇椅上,外袍被脱下放在一边,头发也散开了。
他刚回来时紧束着发,外袍又是深黑,进屋前还特意拧了一把,司空引没发觉他头发和衣服内里都湿透了,只以为他是外袍上带了一点水。
她本就觉得他身上热得厉害,方才见他走路忽然踉跄一下,面上又有些红,她心里觉得奇怪,一摸额头居然有些烫!
司空引下意识地就想传府医了,可陈剑琢说她不必小题大做,二人又在屋内互相软磨硬泡一阵,终是让她开了房门。
好在林进和芷月就在门外。
林进上前一步,摸了一把陈剑琢的额头,皱眉道:“确实是有些烫。不过在下一介粗人手上没个准头,不如请芷月姑娘看看。”
“盈盈,不必……”
“芷月,你去看看。”司空引打断他。
陈家的府医是未必比得过她身边的芷月的。
芷月点头,又问:“长公主可有帕子在身上?”
这是芷月想要避嫌。司空引拿了块贴身的帕子给她,心中赞她办事妥帖。
“驸马爷,得罪了。”
芷月将帕子吹了吹,待凉透了之后拿在手上给陈剑琢摸了额头,又诊了脉。中间陈剑琢几次想躲都被司空引眼神斥住了。
“长公主,驸马爷烧得有些厉害,不过他身体根基好,吃一副药下去应该就无碍了。”
司空引皱着眉:“可我见他方才踉跄一下,别是脑子烧坏了吧?”
烧坏了影响破案子可怎么办?
“是驸马爷这几日累得很了,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芷月有些无语,她怎么听长公主这语气好像还很期待似的?
可是她一摸脉象就知道驸马爷龙精虎猛,好得很,让他现在下床杀个人也没有问题。
恐怕长公主的大计还得徐徐图之了。
第84章 驸马也爱上装柔弱了
林进有些神伤:“长公主,恕在下说句大实话,您不能总这么累着世子爷。”
就算世子爷一脸森寒地看着他,他也只能当看不到了。世子爷成日里没个好觉,难得回家一趟长公主还缠着他这样那样,这怎么行!
虽然这事儿,很有可能是世子爷主动的……
“是我不好。”司空引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不能一下子把驸马累垮了,不然后面的案子她想再插手就难了。
芷月写好了药方,拉着司空引到门外廊下悄悄道:“长公主,这方子您还要加些什么吗?”
司空引皱了皱眉,芷月为什么问她这个:“可是我又不懂药理。”
“不需要您懂,您只管吩咐最后要个什么样的效果,奴婢保管办得妥妥贴贴,最后肯定怀疑不到您身上。”芷月说得十分含蓄。
原来是这个意思。
司空引一脸的恍然大悟。
“那就多加点黄连吧!”
让他多吃点苦,他想轻薄她那事儿她也就原谅了!
不过司空引很快又问:“驸马这病,当真没有什么大碍吗?”
“大碍?只加黄连恐怕是不行……”芷月也露出为难的神色。
“什么意思?”
芷月咂了咂嘴,她是不是得如实告诉长公主驸马爷的身体状况?
“还好您找奴婢找得及时。”
司空引的心不自觉漏了一拍:“不然呢?后果会如何?”
“再晚一刻恐怕这烧就自己退了!”芷月眸光中带着痛心。
此时因为耳力过人在屋内听到一切的陈剑琢:“……”
从常氏那事他就看出盈盈身边的两个宫女背地里做事都是个狠辣的,总是有意无意暗示他单纯善良的盈盈干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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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进熬好了药端进来,司空引亲自接过端到陈剑琢面前,奸诈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驸马,喝吧。”她吹了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陈剑琢眸子动了动,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唇瓣上。
他知道这药故意做的极苦,可是这一刻,他竟然觉得甘之如饴。
他端过药碗,什么也没说就一口喝了下去!
司空引看得目瞪口呆——竟然这样随意?那碗东西她可是闻着就皱眉头了。
驸马如此做,她岂不是不得不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