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的神情终于是满意了,遂起了身,将屋里一排的油灯悉数吹灭了。
又回床上躺好。
他心里觉得好笑。
即便是油灯全熄了,但他夜能视物,她的一切,他自然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在龙首山上,他是告诉过她这一点的。
看来盈盈是真的羞极了,居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朦朦胧胧的月光洒进屋内,司空引借着着一星半点的微光,慢慢吞吞的往里屋的方向挪。
客栈大床的最外侧,平躺着一个人影。
她坐到床边,有些气恼的道:“你躺在这里,叫我怎么进去?”
陈剑琢不以为意:“盈盈上来跨过去不就行了?”
“不行,你睡里头去。”
司空引的脸红了红。若真从他身上跨过去,离得那样近,万一碰上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可怎么办?
不过她心里又很庆幸的想,好在提前让驸马熄了灯,不然他看见自己一脸的绯色,定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儿了。
月光下,陈剑琢盯着她的脸。
“你确定?”他顿了顿,“盈盈若执意要睡在外面也好,我只怕你半夜翻身掉下去了——这床脚,还是有点高的。”
司空引的脸更红了。
什么都被他知道了,想必在陈家他们同床共枕的这些日子,连她睡相不好的事情都被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她终是慢慢吞吞上了床,从他身上爬了过去。
她心里想,下一次……一定得是她先沐浴才行。
这样就不会有这种难堪的事了。
她背对着他,掖起被子一角,很是艰难的盖到了自己身上。
陈剑琢叹气:“盈盈,其实我们都成婚这么久了,你……当真没有什么好羞的。”
“谁说我羞了!”
被戳中心事的司空引恨不得转过身去打他。
夜里静悄悄的,他们又离得这样近,他身上的男性气息萦绕在自己周身,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这黑灯瞎火的,也许驸马也……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警铃大作。
“驸……阿放……”
黑暗中,她轻轻唤了一声。
“嗯。”陈剑琢十分坦然的应她。
“你再去掌一盏床头灯好不好?”司空引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她胡乱扯了个理由,“我……我怕黑……”
怕黑?或许说她是怕自己才正确些。
陈剑琢心中无奈,可还是听她的话这样做了。
一盏昏暗的油灯被放到了床头安全的地方,同时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司空引看着他的模样,忽然愣了愣。
“你……你怎么头发还是湿的?”
陈剑琢胡乱摸了一下,掌心确是湿润。
他道:“无妨,早些休息吧,明天白日里还要接着赶路。”
“那不行,你怎么就着湿的头发就睡了?”司空引微微皱起眉,“我不问,你也不说是不是?”
陈剑琢的心忽然动了动。
盈盈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在……关心他?
他道:“前些年在军中,粗野习惯了。盈盈若是怕我过了寒气给你,我……”
“你自己湿着头发,能过什么寒气给我?”司空引说着说着就红了脸。
他们是睡在一处了,但也不是头挨着头躺在一起啊。
她想了想,又道:“你拿条干净毛巾来,我帮你绞干了吧。”
盈盈要……帮他绞头发?
陈剑琢磕磕巴巴的道:“我……不必了,真的……”
“阿放!”司空引有些生气了,“这么晚了,你还要我自己下了床服侍你不成?”
陈剑琢自然是不敢的。
他乖乖拿了条干燥的毛巾,坐在床边,由着她摆弄自己的头发。
司空引蹙着眉:“你可别现在不当回事儿,长此以往,等以后年纪大了,总要偏头痛的。”
她父王就是这样。
可这话听在陈剑琢耳中,全然变了意思。
年纪大了?盈盈这意思……
都开始想他们的以后了?
他抿抿唇,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她能这样想,他固然是高兴,可……
若真要白头偕老,他们之间,是不是还少了些什么……
烛心缓缓跳动,两个人各怀心思。
随着她手上的发丝渐渐干燥下来,司空引的困意也逐渐上涌。
弄完了,她将手上半湿的毛巾往地上一扔,打着哈欠道:“行了,睡吧。”
陈剑琢回了头。
“那……还要掌着灯吗?”
趁着这功夫,司空引已经裹着一角被子躺好了。
她看着他柔顺的眉眼,一时间许多心思都歇了下来。
是啊,她怎么能怀疑他呢?
驸马一向言出必行,更何况……他若真的有了那心思,在陈家的时候就能动手了。
她果然是应该对他放心的。
想了想,她道:“熄了吧……”
于是室内一暗。
月亮藏进云里。
第147章 嫌犯
翌日,他们二人都起了个大早。
应是要赶路,日夜兼程,司空引也歇了让芷花芷月二人伺候在她身边的心思,早膳就在旅店里随意吃了点。
自然,驸马与她也是一样。
桌上一叠小菜,两碗白粥,一笼汤包就是全部了。
此刻离他们出发还有段时候,司空引不由得边吃边想问些话。
“驸马……”她刚一开口,又被陈剑琢瞪了回去。
她讪讪改口:“阿放,按这个进度,我们还有多久到目的地?”
此处说的目的地,自然就是南方水灾受害地区最边缘的岗白城。
不过他们此刻只是坐在大堂里用膳,人多口杂,她不愿说的太过详细。
陈剑琢想了想道:“大约十天吧……不过另一边的人多,他们那里大概要半个多月了。”
“那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司空引想了想,“不过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在他们之前到六哥那里,只要能把事情查清楚,上头也不会怪罪这点。”
陈剑琢点点头。
“可是还要十天才到到……那……”司空引持着瓷勺的手停了停,“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路上过七夕了?”
七夕?
陈剑琢身形一僵。
事态这样紧急,他倒忘了还有七夕这码子事了。
从前他孤家寡人惯了,自然是没过过什么七夕节。可如今有了盈盈,许多事情,自然就不大一样……
他有些懊恼的挠了挠头。
七夕,给盈盈送个什么东西好呢?
不过他们一路风尘,能有的选择,实在是很有限……
他头疼起来。
司空引眨眨眼看向他,不大在意的样子。
“我只是随口一提,你不要太当真,驸……阿放。”她道。
“可是……”陈剑琢欲言又止。
这仿佛是他们成婚之后的第一个七夕。
若是二人不在一起也就罢了,可他们现在天天呆在一块儿,估摸着十二个时辰分秒都在一起,他若不想个法子陪她把这乞巧节好好过了,那岂不是太说不过去……
想了想,陈剑琢道:“介时不管我们到了哪里,晚上我陪你去看看灯会吧。只要是在城里,乞巧这一天总都有灯会的。”
还有个七八天的时间,眼下,也只有这么个法子了。
“好。”司空引欣然应允。
说定了,两人又低下头去各用各的早膳。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客栈门前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异响。
偌大的前厅内并无人在意,毕竟是在客栈,一次来个一大票的人,也是很寻常的事。
不过事情很快就不寻常了起来。
啪一声,客栈的大门被人踹开,紧接着大门口一溜烟进来十几个身着捕快服的精壮男子,一下子将本就不算大的厅堂挤满了。
他们个个腰带佩刀,目光沉静。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为首那个捕快出示了令牌,冷喝一声道:“沛城衙门办案,劳请诸位都配合着些!”
客栈的掌柜连忙从柜台后头连跑带爬出了来,赔笑道:“这位官爷,不知是什么案子,劳烦您们这么大阵仗?”
他说着说着,又从袖子里掏了个荷包欲往为首之人手里塞。
那领头的捕快又是冷哼一下,硬生生的不接。
掌柜面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掌柜的,你也别怪我们办差耽误了你生意……”那捕快一句话就戳破了掌柜送这荷包的用意,“实话告诉你,昨夜县令夫人被刺,经我们衙门层层排查,凶手就在你们这件店里,且——他现在还没有出去!”
这话一落下,大堂里头顿时炸开了锅。
伙计、坐着用膳的旅客们,没有一个不在交头接耳的。
司空引亦跟着她的驸马咬耳朵。
“你怎么看?”她看看领头那捕快,用极小的声音问陈剑琢。
陈剑琢亦低声回复她:“这领头的,是个有些本事的,其他人倒是不怎样。”
司空引秀眉微皱:“我是说这案子,你怎么看?”
“案情都还不清楚,我能看出个什么?”陈剑琢低下头看着她头顶上的小小发旋,“盈盈是不是太高看了我些?”
司空引抖了抖:“可这店里有杀人犯呢!”
“我在你身边,你怕什么?”陈剑琢笑,“盈盈放心,这附近没有高手。”
说话间,又见那捕快首领和掌柜的交谈了几句。
司空引眨眨眼:“你不是说那个领头的有些本事?”
“不是我对手。”陈剑琢十分诚实,脸上无一丝倨傲神色,“不过此人,察言观色这方面倒是尚可,想必在沛城衙门也是个不小的官。”
司空引听他话音刚落,那领头的捕快就从身后跟来的人手里接过一张诏书,大剌剌展示在众人面前。
他道:“在下乃沛城衙门巡检,奉县令大人之命捉拿嫌犯。此事事关重大,为防万一,要得罪店里的诸位,都去衙门里头走一遭了!”
这话一落,司空引的神色微微变了变。
都要去衙门?可他们紧着赶路,实在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与他们想法一致之人也不在少数。
这位巡检大人的话甫一落下,一旁桌上就有个旅客打扮的汉子呛声道:“你们衙门自己当差不慎,让杀人犯跑进旅店就算了,为何还要浪费起我们的时间?”
“对啊!”
“就是啊!”
那汉子说罢,店里另有几人跟着帮衬。
陈剑琢看向较远处的一桌——那里一片,坐的都是陈家跟来的随从。
为了避嫌,在入住这家旅店时,他们和两位主子都刻意装作不是一道的模样。
他们亦知道不能多加耽搁的道理,其中领事的那位,亦在悄悄看着陈剑琢,等着主子的指示。
若是可以,他们也能跟着这样闹一闹,兴许这一关,就能这样过去了。
谁料,陈剑琢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不允的意思了。
似乎感受到司空引的目光,他微微撇过头去,同她解释。
“盈盈,若他们手上有那样一张诏书,不配合的话,反而会更加麻烦。”他道。
“那如今你是要……”司空引有些不确定。
“只能让这案子,早早了结。”
第148章 此人有点意思
司空引了然的点点头。
驸马是想相助这衙门一二的意思了。
倒不是他们乐意多管闲事,若按这衙门正常的流程走下来,放他们出去时恐怕司空珩的那支队伍也要到沛城了。
这样一来,他们遮遮掩掩提前出发积攒下来的优势,直接就被浪费得一干二净。
不过……
司空引低声对身边那人道:“阿放,若这案子真的棘手,你也看不出端倪,到了衙门里面我们再与上头说明身份,放我们先走,倒也不是不可以。”
陈剑琢点点头:“我也是此意,不过眼下还是看看再说。”
他们刚商讨出个对策,就见旅店的掌柜对店里几个伙计吩咐几句,末了,几个伙计都去楼上寻人去了。
司空引大概明白,这是要把旅店所有客人都集中在此处的意思了。
他们之中,有一个就是杀了县令夫人的凶手。
她不由得问:“这事……你有几成把握?”
陈剑琢笑:“盈盈似乎很相信我?”
司空引瞪他一眼。
陈剑琢不再与她玩笑,认真解释道:“盈盈,其实昨日我们入住时我大致观察了一下,这店里的旅客左右不过二十出头的个数,就算深夜里还会来几个,也不会超了二十五个,而……”
“而我们的人,就有十六个……”司空引搅了搅碗里的白粥,“原来如此,其实这范围已经很小了,怪不得你有如此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