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司空引怔了片刻。
不希望她伤心?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她久在深宫之中,早已听惯了那些祝她千岁千岁千千岁的恭维了。
可人都是会生老病死的,他们这样一讨论,她倒觉得驸马待她是比外人诚心很多的。
想了想,她道:“那你要记得你今日说的这话。你若不明不白死在战场上,我可不会为了你掉一滴眼泪。”
“好……”
握住她的那只大手又抓紧了些。
两人并肩行走。
逛到了集市尾端,人倒是没那么多了,只不远处有个卖泥娃娃的小铺子,门前还聚着些人。
司空引一看那货架上摆的一个个小娃娃就来了兴趣,道:“不如我也给你买一个,买个最小的,带在身上,也不嫌占包袱的地方了!”
陈剑琢笑:“你倒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
“这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泥娃娃叫磨喝乐,也是七夕时候大家流行祭拜的,具体求什么我忘了,总归是讨个好彩头。”
她说着,径自上前去了,不多时带回来一个最小的。
小小的泥人躺在她手心,五官都捏的糙得很,可是司空引捧着它,如同捧着一件宝物似的。
“你看,这么小一个,果真不碍事的吧!送给阿放,祝你武运昌隆了!”
她说罢,不由分说把这小小的泥人儿塞进他宽厚的掌心。
陈剑琢接过,仍是笑:“盈盈的旨意,不敢不从。”
于是两人离得更近了,他就跟她咬耳朵:“盈盈,你真不知这泥娃娃是求什么的?”
“我知道是求牛郎织女的呀,不过那些神话传说都过去这么久,如今的人买来,不就是求个好彩头吗?”司空引一脸天真。
陈剑琢挑挑眉:“求牛郎织女,自然也是求多子多福了。”
第159章 竟不觉得抵触
“你如今是越来越浑不吝了的。”
司空引回头嗔了他一句,自己走了。
陈剑琢自然跟在后面。二人走了一段路,前面那娇俏的美人儿都不曾回头。
“盈盈,你真生气么?”他不禁在后头问道,“你若真的气,以后我再不说这样的玩笑话了。直到……直到你答应我之前。”
司空引能怎么样?她其实没什么好气的,只是觉得她这驸马如今在她眼前,胆子愈发的大起来了。
这是被她给喂肥了?
今日是七夕,但月色也是极美的。司空引看了一会儿周边的景色,心也就慢慢沉静了下来。
就是这时候,给陈剑琢逮着了机会。
他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
司空引挣了挣,怎样都弄不开,索性由他去了。
月光下,他看着她的侧脸,低声细语道:“盈盈,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司空引才懒得理他。
“你不生气,为什么不瞧我?”陈剑琢与她认真理论起来。
于是司空引很是敷衍的看了他一眼。
她看见她的驸马痴痴盯着她笑,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司空引疑惑了。
这个人,和她上一世认识的那个驸马,当真是同一个?
她只要对他好一丢丢,他就这么开心吗?
纵然驸马告诉她,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三年前,他那时候与她惊鸿一瞥再难忘怀,但她还是觉得这借口不大立的住脚。
定是还有些别的缘故在里头的。
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仿佛刚有了那么一些些的进展,这个时候就这样刨根问底,是不是不大好呢?
司空引心中纠结,一时也就没再顾着旁边的男人。
这样一来,陈剑琢倒以为是她故意要冷待他。
于是又露出委屈的神情,可怜巴巴的低下头像小狗一样蹭她的肩膀。
这一蹭,司空引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连忙按住他的脸远离他。
神情没个好气。
“大街上,你也敢这么毛手毛脚!”司空引淡淡嗔了他一句。
很奇怪的,心理却没那么抵触。
陈剑琢眼神飘忽:“我看盈盈脖子后头有个蚊子,我帮你吹跑了。”
“你就可劲儿编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司空引默默翻了个白眼。
陈剑琢依然委屈:“盈盈,你这样抵触我,我们如何才能……”
后面的话他没说,司空引也明白。
她有些不大自然的道:“抵触……倒也没多抵触,只是我不大适应……毕竟我从前也没有和别的男子……这样过……”
她磕磕巴巴,恨不得一句拆成三句。
一说完,陈剑琢的眼睛却更亮了。
他们依旧是一前一后的走着,与之前不同的是,身后那男人的目光死死钉在司空引背上,那眼神太过炽热,司空引都觉得自己要被烧穿了。
她心头不禁疑惑——她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吗?
可是他们如今……才刚确定下可以进展一番,许多事情问的太明白,不是反而伤了感情吗?
陈剑琢默默跟着她,不说话。司空引思来想去,只得自己绞尽脑汁的想着话题。
她干笑着道:“阿放,我今日逛了这半天,总觉得街上都是些女子居多。仿佛这七夕节……也没男子什么事儿呢?”
陈剑琢眨着晶亮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半晌才道:“有的,七夕节里,男子一般去拜拜魁神,以此保佑自己科举高中。”
“那你怎么不去?”司空引回了身,愣了片刻之后才想到自己此话不妥,于是笑着打圆场,“是我忘了,你是武曲星转世,拜什么魁神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城里街道的主干道上忽然点起了烟火。
刹那间,琅城上方的天空被五颜六色的烟花点亮,与街上各处挂着的红灯笼交相辉映,宁静祥和的小城顿时陷入一片热闹喜庆的氛围中。
他们身侧的男男女女也纷纷抬起了头看烟火,眼里头一片憧憬之情。灿烂烟花下,这样互相凝望着彼此的仿佛也就只有他们了。
陈剑琢忽然笑问:“盈盈怎么不看?”
司空引后知后觉的抬了头。其实她不是不想看,只是觉得在问别人话时,明明对方还没有回答,自己却先转过头去看别的东西——这样,是不是不大礼貌呢?
于是一抬头,看见了满眼璀璨。
陈剑琢问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琅城的烟花不如宫里的美?”
司空引笑起来:“你非要我比,其实我比不出来。”
“这话怎么说?”
司空引心绪有些复杂。
上一次她心态轻松的观赏宫里烟花是什么时候,其实她自己也忘了。
也许,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然而过往如云烟,如今她的心情,已经与那时很不一样。
于是她道:“那时的人又不是彼时的人,也许此时此刻的烟花,看起来更美呢?”
听了这话,陈剑琢像是下定了决心,再也忍耐不住似的,抓着她柔嫩的小手,直直把人带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
“你做什么呢?”
他粗粝的指尖刮在她掌心,弄得司空引心里也痒痒的,于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浑然未觉,一脸自在的看着他笑。
她自顾自笑了一阵,看向他。
漫天的烟花映衬的他眸色更加幽深。
她有些不明所以,还未反应过来,他的吻就落下来。
这次亲对了地方。
·
片刻之后,司空引以手背掩着唇,一脸古怪的从巷子里出来了。
她心中很是后悔。
明知道今天是七夕,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过的节日,就不应该允了驸马的意思出来瞎逛。
她,大概是被什么琅城的河鲜迷昏了头。
竟……
竟不觉得,驸马做的有什么不对的。
陈剑琢跟在她后面,似乎很是满意的神情。
谁也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渐渐上了琅城的主街。
司空引正觉得尴尬之际,忽见前方不远处,芷花急匆匆的跑着、看着,似乎是在找人。
她看见他们两,眼神一亮,立马小跑了过来。
“主子,主子……可算找到你们了……”芷花小喘着气,“事情有变,如今大家都等在客栈里,就等你们拿主意呢!”
第160章 至岗白城
见此刻他们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司空引不免压低了声音:“发生何事?”
芷花道:“沛城那边传来消息,二王爷的队伍刚入了沛城,就打听到了在我们客栈里发生的那件命案,于是命人去查了。
好在沛城县令不是不懂二位主子用意的人,瞒得也很紧,目前还未让他们打听出什么消息。”
一听这话,司空引的脸色沉下来:“以他的性子,恐怕很快就要疑心是我们。”
倒是陈剑琢有些惊愕。
他之前疑心盈盈不太喜欢二王爷,如今看来,倒不是他多心。
而是确实如此。
他不免出声宽慰:“就算他知道我们提前上了路,恐怕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我们用意。盈盈,也许我们不用急在这一时。”
“不,我们是该急一急……”司空引不欲多做解释,现在他们做的事,落到司空珩耳朵里的该是越少越好,“不如我们连夜赶路,这样算上明天天黑之前,也许能抵达岗白城。”
陈剑琢凛了凛神,不过也不再多问,拍板道:“好,就依你说的。”
其实若不是带上了盈盈,他这一行人恐怕披星戴月就要往岗白城赶了。
若常常夜里奔袭,他们能比二王爷的部队提前十几天到达岗白城。而如今,只有十天的时间给他们。
三人达成一致,一道儿回了客栈。
陈家众人经过几天舟车劳顿,脸上皆有疲惫之色,不过却无一人怨言。他们收拾整顿一番,连夜上了路。
此时的他们在离岗白城还有一段距离的琅城,身边景色就可见的荒芜下去。
待他们一路赶到岗白城时,司空引已被官道上泥泞的道路和路边丛生的荒芜水蓼震得说不出话。
这一下子将她从七夕的那阵喜庆氛围中拉了出来。
南边的灾情,远在京城的她从来只在别人的口里听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和空洞洞的描绘落在她耳里,仿佛不痛不痒。
然而此刻离得近了,她方才知道,人力在天灾面前,是多么不值得一提的一件事。
甚至于……岗白城,还只是受灾范围内最边缘的一个城镇,她不知道已经决堤的唐源江附近的唐源城,会是什么样子。
她的六哥……此刻大概就在那里。
只希望他一切平安才好。
·
他们一行人入了城,大家都疲惫不堪,于是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先找了个客栈住下。
明日白日里,司空引与陈剑琢就要以巡南节度使及其夫人的身份拜访岗白城知县处。
到时候,只有芷花芷月及林进三个人及陈家的两个家丁假扮跟随,其余人等,都要在外头接应他们。
夜里,岗白城又开始下起了雨。
客栈房间,司空引一脸愁容的盯着窗外雨丝:“阿放,我听客栈的小厮说,自打唐源江决堤,岗白城这一代总是阴雨不断。你说,我六哥在那里,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会的,六王爷吉人自有天相……”陈剑琢宽慰她,“倒是多亏了盈盈提前上路这个决策,否则这雨不知何时才能停,我们一行人都要被耽误在路上了。”
其实司空引倒并不觉得他们会耽误。
眼下这情况,水灾在前,司空珩在后,就算是滂沱大雨,他们也得连夜冒雨赶路过来了。
他活着一日,她就不放心一日。
司空引阴着张脸,独自想了一阵,见身侧的男人久久不说话,她才抬头看向他。
她的驸马,正一动不动注视着自己。
“盈盈想什么呢?老是皱眉头,会不好看的。”陈剑琢见她抬了头才开口道。
于是她的眉头舒展开来。
两人说起正事。
“阿放,我问你……”她顿了顿道,“你可知道,这岗白城的县令,在民间是个什么民望?”
提起他,陈剑琢挑了挑眉:“我只知道,这岗白城的县令名叫吴敦,年四十有余,上任七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至于细节方面,我也是两眼一抹黑了。”
“怎的说?就查不到这吴敦的底细?”
“他是土生土长岗白城人,科考中举之后又回到岗白城做官,一切合乎情理,实在无从查起……”
陈剑琢道,“况且那时候,谁能想到这样一座小城,会和贪墨赈灾银两的案子扯上关系呢?”
司空引一听,大致明白了。
岗白城这地方,放眼整个东邦实在只能算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城。
若不是这次南边发了水患,此城刚巧处于边缘地区,恐怕他们这些远在京城的人,一辈子都没机会来这儿。
不外乎她的驸马两眼一抹黑,这样小的城镇的县令,又何谈什么民望呢?
·
翌日的天气,依旧是绵绵细雨。
今日陈剑琢、司空引二人要登门拜访岗白城的县令,自然提前起了个大早。
他们走的低调,途径各个城镇时自然也要低调。此番进岗白城,并没差人提前给县令递牌子,到了临行前一个时辰,这才差人递过去了。
凡是经手了那笔赈灾银子的地方官儿,不管有没有嫌疑,首先就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