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中的莲宋那般真实,依旧是一年前大火前的模样,姿态神情,同真正的莲宋一般无二,半点不带差的。
心心念念的人儿在自己眼前被大火吞噬,袅娜的身姿变作了黑黢黢的焦炭,黄莺之声成了沙哑的哀鸣。
那字字啼血的质问如震荡人心的梵音,回荡在耳边,络绎不绝,挥之不去。
他一次一次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心中却不停地冒出另一个声音在问——万一呢?
万一呢?万一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个父亲声称还好端端地活着,自己却从未见过的莲宋不过是一场虚妄呢?
若莲宋当真丧身火海,若真如梦中所见的那般,是自己亲手扼杀了她,那自己该怎么办?
那可是莲宋啊,是他爱而不得,想靠近却又不得不远离,想拥入怀中却强迫自己将她推开的莲宋啊!
☆、红莲谢后荼蘼开(三十二)
程玄青想他必须知晓真相,必须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必须让一个人来否定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的荒谬念头。
即便已然默默在心中想了许久,却在跨进门后,没见着要寻的人,心中免不了空落落的,揪着院子服侍的丫鬟责问。
丫鬟们不清楚公主殿下的去向,挨了骂却讷讷不敢言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程玄青随侍的小厮寻来了门房奴仆,回禀说公主殿下要了车架进宫去了。
荼白公主的亲事被就是少年帝王故意磋磨自己才鼓捣出来的,她嫁过来的用意自然不单纯,这程玄青再清楚不过。
可这不过才两三日,府中防范又极为严密,那公主探听到什么消息,让她这么急着火急火燎地进宫。
“何时出发的?”程玄青心中烦闷不已,急慌慌地问。
那仆从想了一会儿,回禀道:“巳时三刻。”
正说话间,跟着公主殿下进宫的小丫鬟回府,被喊来给程玄青回话。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走到主婿跟前,福了福身子,许是察觉了不寻常之处,立在那儿抖得跟筛糠一般。
“公主殿下可回来了?”见小丫鬟独自一人,程玄青立即意识到荼白没一道回来,不禁急急追问。
被主婿清冷的声音震慑住,小丫鬟颤巍巍地回禀:“回主婿,公主殿下另有要事,嘱咐婢子先回来。”
“何事?”程玄青急糊涂了,问出了个蠢笨的问题。
果然,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公主殿下没说,婢子不敢多问。”
“不必惶恐,起来回话。”程玄青暗忖自个儿急糊涂了,温声抚慰了一句,便接着问,“公主殿下去宫中所为何事?”
小丫鬟不敢站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又说错话惹恼了主婿,索性跪着回话:“婢子不清楚,只知殿下见了陛下。”
“只是见了陛下?”程玄青心下狐疑不定,不明白荼白有什么目的。
“公主殿下与陛下详谈甚欢,陛下留殿下用了午膳。”小丫鬟搜肠刮肚,将自己知晓的情况一五一十尽数禀告。
程玄青见小丫鬟诚惶诚恐的模样,料想再问不出什么来,挥手让人退下。
想来是出生后连连受迫害的缘故,少年帝王素来与人不亲近,不论对着亲眷还是近侍都冷着一张脸。
唯一的例外便是胞姐莲宋。
少年帝王粘莲宋粘得紧,几乎一时片刻都离不得她,但凡得了什么好物什都要紧着长姐。
要说谁最舍不得莲宋公主受委屈,不是传闻中与她举案齐眉的驸马,而是这位少年帝王。
当时骤闻死讯,少年帝王立时昏厥过去,醒来后肝肠寸断,好容易缓和了些,又连着魂不守舍了好些天。
而莲宋公主素来偏爱幼弟,惯爱纵着他使性子,有求必应。
久而久之,少年帝王便养成了一些怪癖,若非必要,不喜与旁人一同用膳,这旁人自然不包括莲宋公主。
可少年帝王登基这么些年,能得例外的也仅有莲宋公主而已。
如今却无端端同荼白一块儿用膳,程玄青可不认为其中会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荼白身上的秘密着实多了些,该好好盘问盘问才是。
可眼下人都不知到哪儿去了,即便心中疑问盘根错节也是无计可施。
本打算大展拳脚,却不料一拳打在棉花上,着实憋屈得紧。
这般想着,程玄青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若说世上什么东西能无脚而飞,当属小道消息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