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玄青正琢磨着去哪儿寻荼白,寻到后如何盘问,便听外头回禀道:“少爷,老爷有信来。”
这府上的仆从大都称呼他为“主婿”,能唤他“少爷”的大抵便是程府来的。
听闻父亲有信传来,程玄青心中顿时咯噔一声,高悬的心忐忑不安起来,“咚咚咚”地跳不停,他有些不好的料想。
展信一看,果然是老父关于之前他询问莲宋的回信,只有四个字:一切安好。
殷切盼望父亲回音的程玄青如愿以偿,可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四个字像极了敷衍,同先前的每一次一样,完全看不出究竟真实与否,只能感受到浓浓的安抚之意。
而这种感觉在经历了噩梦之后的程玄青看来越发明显,令他的心烦闷而慌乱。
回想起自己每回提及莲宋时,父亲大都是一带而过,从不曾细细讲述她的情况,像是为了掩藏什么。
或许父亲不是不想讲,而是根本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莲宋根本不在父亲手上,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他凭空捏造出来拿捏自己的借口罢了。
这个想法骤然浮现,如同先前被硬生生摁下去的葫芦冒出了头,越发壮大,再难被隐藏。
若当真是如此,那莲宋如今在哪儿呢?若她当真还活在世上,为何不来找自己呢?
无数的疑问接踵而来,胡思乱想充斥着程玄青的脑海,逼得他不去想那个最可怕的真相。
深呼吸数次后,他堪堪冷静下来,接着读父亲的回信。
信中除了提及莲宋之事,还查问了荼白公主仍旧存活一事,让他尽快给出个说法来。
按照先前父亲定下的计划,荼白会在进府当日便暴毙而亡。
对此,程玄青本没有任何意见,却在见到荼白后改变了想法。
毫无由来地,他不想让这位公主平白死去,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为何。
琴书是父亲安排在他身边的人,程玄青之所以会如此在意她,不过是因着她是眼线,也是他与莲宋仅存的联结。
也是因着知晓琴书的身份,他才能在第一时间猜到指使琴书制作巫蛊娃娃的幕后主使是谁。
父亲不喜欢绊脚石,眼下荼白无疑成了最显眼的那一块。
该如何消弭父亲对荼白公主的杀意乃如今的重中之重。
结合近日里来荼白的种种异常,程玄青心中有了种隐隐的猜测,却迟迟得不到佐证,正心乱如麻,如何能跟老父说实话,索性寻了个合理的由头将这事糊弄过去,便谎称在荼白身上察觉出了王室辛秘的蛛丝马迹,想要进一步查证。
☆、红莲谢后荼蘼开(三十三)
暂且不论程斯年如何反应,被多方谈论的靳荼此刻正在江月酒楼中满头大汗地胡吃海喝。
于她而言,宫中的山珍海味远比不上一顿热辣的火锅来得畅快。
“昨日刚狠狠宰了我一顿,今日怎的又上门来了?你这是打定主意赖上我了吗?”江月昏边布菜边气哼哼道。
“你开着偌大一间酒楼,宾客往来如织,不绝如缕,日进斗金,且让我吃几顿,怎的了?又吃不穷你。我俩也算生死之交,过命的交情,难道还抵不过几餐火锅吗?许久未见,你倒是变得越来越市侩了,同那些大腹便便,只知牟利,浑身铜臭味的商贾有何区别?”闻言,靳荼仿佛淤塞的河道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一股脑儿地数落起江月昏来。
江月昏到底同莲宋交好数年,最是了解她的脾性,挨了骂也不生气,一针见血道:“谁给你气受了?”
被戳破表象的靳荼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狼子野心的老贼么。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宋家自问不曾亏待过他半分,可他倒好,不知投桃报李,反倒恩将仇报,生生将我那丰润圆胖的弟弟逼得面黄肌瘦,该死!”
“怪得了谁?”江月昏不以为意,淡然道,“若不是你当日心慈手软,养虎为患,岂有今日之祸?”
“程家世代功勋,满门忠烈,我怎会料到好竹出歹笋?”靳荼嗫嚅着辩解,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江月昏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靳荼,似是想听听看她到底能诌出什么借口来。
“好好好,是我见色起意,耽溺美色。”靳荼到底没再胡扯,干脆承认了自己的错处。
“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江月昏端起茶盏,悠悠然地呷了一口。
即便这语气温软,可软刀子也扎人,听着这谴责,靳荼不禁赧然。
“棋画呢?那丫头不是最黏你么?”江月昏见好就收,转移了话题,问起棋画的下落。
靳荼悄悄吐了一口气,为自己逃过一顿说教深感庆幸,顺坡下驴:“我留她在宫里给桫椤帮帮手。”
“准备先料理宫里的人。”江月昏立时明白了她的打算,随即皱起眉头,“如此大张旗鼓,会不会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