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这马球会其实还有个重要的作用是给年轻男女们相看。
若是康二娘子这个主人家不在,这些小年轻也不好意思私下相看。
康二娘子一离开,薛嫣绷着的脊背便松了松,闲闲地从桌上的果盘中挑了个黄灿灿的橘子丢给潇长枫。
潇长枫自然地将橘子皮剥开,又不至于让橘皮完全离开橘肉,再递还回去给薛嫣吃,“嫣儿不下去打两圈么?”
薛嫣拈了一瓣橘肉丢进嘴中,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你瞧瞧场下那些,我若下去了,那些姑娘还有的玩么?我还是别去坏人兴致了吧。”
潇长枫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嫣今日的装扮,“可是嫣儿今日这身衣裳,若是不打两圈马球岂不是可惜了?”
薛嫣扬了扬眉,下巴轻抬,“等着吧,现在厉害的都还没下场呢,待会等厉害的出来了,我便下去打两圈给你瞧瞧。”
第117章 恶意挑衅
薛粟在北境没见过马球场。
北境一年中有大半年的严寒天气,土冻的太硬,打不了马球。
薛粟的亲生父亲是突厥人,他最早随着父亲一直生活在山中,自是不可能有人教他投壶教他玩乐。
是以如今虽贵为沇王府的小殿下,薛粟却瞧什么都很新奇。
潇长枫觉着,虽说他在宫中不受宠,但如今至少是父皇亲封的沇王,身份地位总是摆在那的。
再加上薛嫣这个镇北将军的身份,总不至于叫人欺负了他们儿子去。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有那么一两个不知礼数又不长眼的东西凑上来。
“喂,你就是沇王府的小殿下?”一道说不上好听的童音响起,许是还没变声,听上去有些尖利刺耳。
薛粟正新奇地瞧着旁人投壶,反应了一瞬才明白有人在喊他。
投壶正在精彩,薛粟有些不愿错过,选择性忽视了这个听着就不友善的声音。
对方见薛粟连头都不回一下,顿时觉得被下了脸面,三两步跑过来伸手就推了薛粟一把。
桑雉倒是瞧见了这年纪不大但戾气十足的小孩,但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跑过来上手推人,一时间没能拦住。
薛粟也没想到好端端看着投壶还能被人推,脚下没站稳,往旁边挪了好几步,还是有好心人伸手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稳。
“嗤,我当堂堂沇王府的小殿下有多厉害,结果是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弱鸡,没意思。”
薛粟虽不想给他爹娘惹事,但他也不是泥捏的,要被这么说还没点脾气,岂不是要给沇王府丢脸。
薛粟站稳当,转头看到刚刚推他那人的模样。
他年纪还不大,说不出人的相貌好坏,总之他不喜欢眼前这个比他高一点、但眉眼间尽是恶意的人。
只是薛粟还未开口,方才伸手扶他的人已经先一步开口了,“钟嘉瑞,先生曾教导过,待人友善方为君子。这位小公子未曾招惹你,你便上来推搡他,已是你的不对。如今他未曾开口你便出言辱人,实当不起「君子」二字。”
被喊做钟嘉瑞的男孩这才看清方才扶了薛粟一把的人正是同自己一起在廖先生那求学的钟承泽,严格说起来,他们二人还是堂兄弟。
钟嘉瑞脸色难看起来,“你算哪根葱,我又没同你讲话,别以为你跟我上同一个学堂就能拿先生来压我,当心我找你爹告状!”
薛粟在一旁听的有些呆了,原来在京城说不过别人找对方的爹告状是一件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冷着一张小脸,钟承泽正欲开口,薛粟忙拉了拉他的衣袖,“这位……公子,谢谢你方才伸手扶我,敢问如何称呼?”
钟承泽感觉衣袖像被猫儿抓了抓,对方显然没用力气,“在下钟承泽。”
钟承泽今年一十有三,足足大了他五岁,薛粟略一思索,“我叫薛粟,你瞧着比我大些,但你同他都姓钟,喊钟哥哥容易混淆,我便换你承泽哥哥吧。”
薛粟的一双葡萄眼黑极了,认真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乖巧的就像小鹿一般。
钟承泽虽然和钟嘉瑞是堂兄弟,但平日里一惯瞧不上他,与他有关的人和事更是沾也不想沾。
今日不知怎的,看到这面貌明显与京城人不大相似的小公子便出了神,瞧见他要摔倒,下意识便扶了他一把。
听到钟嘉瑞口出恶言后,更是想也不想便开口怼了回去。
这小公子是会施什么迷惑人心的法术么?
思及此,钟承泽脸色严肃起来,打量了薛粟片刻,到底还是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那我便换你一声薛贤弟。”
其实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唤贤弟多少显得有些故作老成,但薛粟认认真真点头应下,钟承泽心里生出了一丝愉悦之意。
钟嘉瑞瞧见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哥哥来贤弟去,竟是无一人将他放在眼中。
钟嘉瑞在家中乃嫡长子,被宠的有些无法无天,向来都是个坏脾气。
平日里一两句不顺都要打骂下人出气,今日被两个人无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在康二娘子的马球会上打人他是没那个胆子,毕竟出门前他娘还耳提面命的让他少惹些事端,但就这么放过薛粟,他显然有些不甘心。
钟嘉瑞气不过,往前走了两步,又想去推薛粟。
但方才让他得逞是因为薛粟在专心致志瞧人投壶,如今对方就在他眼前要对他动手动脚,自然是痴心妄想。
薛粟动作快极了,谁也没瞧清楚他是怎么把背上那把古朴的小弓拿下来的。
只是听见钟嘉瑞「哎哟」了一声,众人这才瞧见,他手背上被抽了一条红肿的印子,对比一下薛粟拿在手中的弓,是什么情况自然不言而喻。
钟嘉瑞一向喜欢欺负比自己弱比自己矮还家世不如自己的小孩,是以论欺负人,他还从未吃过瘪。
今日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钟嘉瑞捂着手背,气的脸色通红,“你这个……你这个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打我!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喂狗!!”
钟承泽闻言拉住薛粟就往身后带。
钟嘉瑞能在这康二娘子的马球会露脸,自是因为钟家有好些个适龄的小娘子想来这相看,钟家大爷的夫人又一向偏疼儿子,这才一道带来了。
两个跟着钟嘉瑞的小厮瞧见他受欺负了,当即就上前两步。
但他们方才也听清楚了,自家少爷说对方是沇王府的小殿下,且不说别的,光是这身份,同钟家就是一个君一个臣,就是给他俩一百个胆子,他俩也不敢拿沇王府的小殿下喂狗啊。
桑雉这下也火了,“这位钟小公子,出口就要拿我们沇王府的小殿下去喂狗,似乎不太合适吧?”
一般这种情况下,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适可而止了。
只可惜钟嘉瑞是个没脑子的。
“他说他自己叫薛粟,可沇王殿下姓潇,普天之下可有儿子不随父姓的?他算哪门子的小殿下?”
第118章 说打你就打你
“他说他自己叫薛粟,可沇王殿下姓潇,普天之下可有儿子不随父姓的?他算哪门子的小殿下?”
原本被这边动静吸引而围观过来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纷纷对钟嘉瑞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京中但凡家中有人有点官职的都听说了,沇王和沇王妃收养了一个孩子,这孩子身上不但有着一半的突厥血脉,还不随沇王姓潇,而是随王妃姓薛。
众人对此各有各的猜测,但大家也就是在心里猜猜,最多也就是私下里讨论讨论,也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道。
如今钟嘉瑞直接将这事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嚷了出来,明显就是要让薛粟难堪。
其实普天之下儿子不随父姓的多了去了,只是那样的多半都是夫婿入赘,儿子才会随母姓。
这钟嘉瑞不就是变着法的说当今七皇子沇王殿下是赘婿么。
议论皇族,胆子可真是不小。
钟嘉瑞的父亲是钟家大爷钟开济,钟家如今的风光全仰仗钟家二爷的儿子钟林岳。
钟林岳同薛嫣的胞兄薛严是好友,这事儿人尽皆知。
钟嘉瑞如今把他表哥最好朋友的亲妹子的儿子给得罪了,也不知回了钟府这小子会不会被他堂哥扒掉一层皮。
钟承泽刚认了薛粟这位贤弟,自是不能由着钟嘉瑞欺负他,遂冷声道,“钟嘉瑞,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大庭广众之下道人是非,岂是钟家儿郎当为?”
钟嘉瑞被打,此刻正气的脸红脖子粗,攻击起来根本属于无差别,“你又算得上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堂哥高看你一眼么?你和你娘一样,是个见不得人的下贱玩意儿!”
钟承泽的阿娘是钟家三房的姨娘所生,这姨娘还是钟三娘的陪嫁丫鬟,钟三娘自己身子骨弱,生不出孩子,又不想在外面给夫君纳妾,就推了自己的陪嫁丫鬟上去,想让她生个孩子然后记在自己名下。
结果丫鬟刚怀上,钟三娘就被诊断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既然自己能生,这丫鬟的儿子自然不可能再过到钟三娘名下。
但钟三娘性子软糯,也断断做不出残害有孕女子的事情,便将丫鬟抬了姨娘,算是给她一个名分。
好在这姨娘也不是恶人,这些年也算守本分,也时常教导钟承泽不要去跟钟三娘的儿子争。
但钟承泽身上的才华,不是他的出身所能埋没的了的。
钟承泽三岁识文断字,七岁作诗十岁作赋,甚至有人将他与薛严幼时相比。
这等才华,就衬的钟家其他小辈脸上颇没面子,是以钟承泽在钟家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钟承泽到底如今才十三岁,听不得别人说他阿娘,面色发白的同时,就想出言为阿娘讨回一点脸面。
薛粟没钟承泽这许多顾忌,他今日来之前,阿娘专门叮嘱他不要惹事。
但如果事情惹到头上来,只要对方不是皇子皇孙,那就可以找死了揍,揍出问题他娘担着。
薛粟见他刚认识的哥哥叫人欺负了,抬手拿起那把价值不菲的弓,劈头盖脸地抽了钟嘉瑞一顿。
碍于薛粟的身份,钟家的小厮也不敢对他怎样,也只能尽量护在钟嘉瑞身前,替他挡了许多下。
即便如此,钟嘉瑞还是被抽的鬼哭狼嚎。
反观薛粟,也许是本身底子就好,再加上最近一直在习武,身体早比同龄的小孩硬朗多了,这么猛抽了钟嘉瑞一顿还脸不红气不喘。
抽完人,薛粟也冷着一张小脸开口了,“我姓甚名谁与你又有何干系,无论我姓什么,如今都是沇王府的小殿下,你父亲母亲没教过你什么叫君臣尊卑么?”
其实若是对方态度和善,比如钟承泽这种,薛粟压根不会用身份去压迫别人的,他也不习惯如此。
但这个钟嘉瑞欺人太甚,还把刚刚对他施以援手的哥哥气到脸都白了,这不能忍。
孩子们的口角原是不会惊动大人的,半大的人,叫他们拌几句嘴也没甚的所谓。
但上升到了动手,自然就惊动了一旁的侍卫。
侍卫过来时,就见到钟家的小少爷被人揍的哭地喊娘的,连脸上都有被抽的红印。
侍卫是认识钟家小少爷的,毕竟每次康二娘子的马球会都会请钟家的娘子,这小少爷也会跟来。
钟嘉瑞看见侍卫,立即哭嚎着让守卫把薛粟拉去喂狗。
侍卫不知情,只知道这钟家小少爷身份地位不低,毕竟是大理寺卿的堂弟,得罪了可不好。
侍卫不认识薛粟,当即就想先把薛粟给抓起来,喂狗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扭送回他父母身边还是能的。
看见侍卫要动手,钟承泽下意识就要拦,桑雉也急红了眼,“放肆!你们康家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么?都不问清缘由就要拿人,这是沇王府的小殿下,你们拿他问过殿下和王妃了么!”
桑雉老母鸡护崽儿似的把薛粟护在身后,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这侍卫要是真动手,她定然是拦不住的,但过来玩之前,王妃专门交代了她,一定要看好小殿下。
这才多一会,殿下就要被人欺负了。
若是众人得知桑雉心中所想,定然是要无语一番的。
虽说是钟嘉瑞出言不逊在先,但瞧着他被抽的惨样,怎么看都像是薛粟欺负了人。
也不对……哎,说不清。
侍卫听这丫鬟打扮的人这么说,自然就不敢轻易动手了。
上下打量了薛粟一下,发现这小孩确实通身穿的都很贵气。
但能来康二娘子马球会的都非富即贵,一时也不好分辨是不是真的。
不能拿人,侍卫只好一个在这看着,一个跑去禀报了康二娘子。
康二娘子不敢托大私下处理这事,当即就来找薛嫣和潇长枫了。
但她也算聪明,没明着说怎么回事,只是说小殿下同旁的孩子有一些口角,希望二位能去看看。
薛嫣一听薛粟出事,立马什么看马球的心思都没了,同潇长枫站起来就往外走。
潇长枫安抚了她一句,“夫人莫急,这些日阿妩习武习的挺好,当是不会白白叫人欺负了去。”
知子莫若母,薛嫣摸摸鼻子,趁康二娘子不注意,悄悄在潇长枫耳边开口,“我知道他不会叫人欺负,我是怕我们去的太晚,有不长眼的还要上去挨打。”
第119章 他脸真嫩
“我知道他不会叫人欺负,我是怕我们去的太晚,有不长眼的还要上去挨打。”
薛嫣一语道破真相,潇长枫在一旁汗颜,随即趁着康二娘子不注意,也小声回了一句,“这能怪谁,还不是你平日总教育他,别主动惹事,事惹上来说不过就往死里揍?”
薛嫣干咳一声,康二娘子闻声回头,薛嫣连忙摆摆手示意无碍,然后悄悄瞪了潇长枫一眼。
潇长枫则是伸手借着宽大的衣袖勾了勾薛嫣的手指,示意他说的没什么问题。
等康二娘子带着薛嫣和潇长枫一起赶到时,气氛已经单方面上升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了。
当然,是钟嘉瑞那边剑拔弩张。
桑雉只是红着眼睛死死护在薛粟身前,大有「谁敢动我家小殿下就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的悲壮之意。
薛嫣一眼就瞧见了捂着脸一边掉眼泪一边叫嚣的钟嘉瑞,虽然他不认识这小子,但还是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