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围坐在桌案边喝小馄饨时,烟雨就同青缇嘀嘀咕咕,惹来芳婆在一旁笑。
“姑娘说什么呢?也带老奴听一个啊?”
烟雨就搁下手里的调羹,拿帕子拭了拭唇边。
“昨夜我听见门闩响——”她托腮,眼睫霎一霎,“我先以为是小舅舅……”
芳婆就知道姑娘留心到了昨夜的声响,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人的模样来。
平日里都是云檀随着姑奶奶出门,她在家里操持家事,姑奶奶冷不防地牵回来一个男子,着实把她给惊着了。
那男子倒是年轻的紧,穿着打扮贵气不说,眼眉五官都像是雕刻出来的一般,委实英俊。
也是,只有这样出众的样貌,才能获得姑奶奶的青眼有加。
那男子生就了一张高高在上的脸,可待人却是可亲的,姑奶奶将他推出了门,转身回了房,可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芳婆把衣裳都晾晒了起来,还听得外头有轻微的踱步声。
芳婆就隔着门遥问了一句,“可是公子还在?”
那男子的声音就沾着露水气响起来,“还是我,不必害怕。”
这人倒是痴情,芳婆便劝他走,只说姑奶奶已然睡下了,那男子一时才哦了一声,同她说道:“……公子唤起来怪生分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往后就随着你家姑奶奶的称呼,你只管叫我姑爷就是。”
回想起来,这人倒是有趣儿,既是能随意出入顾家的,姑奶奶也愿意同他独处,那自然是有接纳的意思了,唤一声姑爷也许使得?
芳婆从昨夜的事里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外头鸟儿叫的古怪,老奴就出去多瞧了几趟。”
她笑着转开了话题,“两家口头上都约定了,姑娘还叫六公子舅舅呢?”
只要提起小舅舅,烟雨便觉得在腔子里扑腾扑腾地乱跳,快要狂奔出喉咙了。
青缇在一旁接口,“旁人都管六公子唤宁叔父宁舅舅,只有姑娘唤他小舅舅,也算是独一份了啊。”
“娘亲去哪儿了啊?”烟雨不好意思再讨论这个话题,只问了一句娘亲的去处,“还说今儿要去雍睦里的老宅……”
芳婆便哄姑娘多等一时,“窦筐在外头备好了车,等姑奶奶打二房回来,就走。”
烟雨哦了一声,忽得站起身往廊下去了。
“我拿哉生魄的发饰,给瑁瑁送过去。”
芳婆拦不住她,横竖一时也要往西门坐车,这便由着青缇陪姑娘下去了。
烟雨这两日赶工将哉生魄的订单赶了出来,原想着昨儿给瑁瑁送过去的,可惜她似乎很忙,便也没见着。
这一时用过早食,送到西府去,说不得能见着下了朝的小舅舅……
到得西府竹林外,忽见西大门那里门房跑动,将厚重的大门打开,新晋的内阁首揆顾以宁着一身官服,由门外迈步而来,步态深稳,面庞冷隽。
时间赶的将将好啊,烟雨的心雀跃有如小兔儿,正待迎上去时,便见小舅舅的身后,随了一群人。
烟雨努力分辨了一下,倒是认出了罗映洲等几个熟面孔,她便不敢擅自上前了。
这个时辰正是刚下朝,小舅舅身后跟了许多同僚,一定是有要事相谈,万不能被自己打搅。
于是烟雨悄悄往竹林子里走了几步,想等着小舅舅一行人走过去,再出来。
等了好一会儿,再等到脚步声飒踏着行过去,烟雨有些遗憾地从竹林子里探出了头,远远地看着前面一行人的背影,向一旁的青缇吹嘘。
“我觉得我的脑门子上呀,就刻着深明大义这四个字。”她大言不惭,感慨道,“小舅舅好几日不见我,若是方才遇上了,一定会欲罢不能,不舍得走,他身后还有那么多同僚呢,总不好叫旁人偷偷笑他……”
她说着话,青缇却不应她,烟雨就拧起了眉毛,一扭头,小舅舅正在她的侧旁站着,一双静深的眼眸蕴藏了几分笑意,正望着她呢。
烟雨霎时吓了一跳,交握在一起的手指就拧起来,麻花似的,于是眼前人笑着俯身望她。
“深明大义必定会受委屈,还是恣意些好。”。”他眸色如温玉,慢慢向前走,“抱歉,这两日施行新政,无暇顾及你……”
小舅舅这般温柔地向她道歉,烟雨心中隐约的那一点不快立时便烟消云散了。
“那您要补偿我吗?”烟雨随在小舅舅的身侧走,时不时手臂就撞上了他的,“一时不见就补一日,一日不见就补一月,要时时刻刻同我相对才好。”
顾以宁说好,烟雨就仰头侧望着他,顾以宁便道,“今日是中元节,傍晚我同你一起,去放河灯。”
原来小舅舅说好,还认真地去想了去处,烟雨觉得很安心,旋即又忧心忡忡地盘算起来。